第二日一早,苒苒和章越阳二人携手出了侯府,从依依不舍的老侯爷手中接过了孩子,拜别启程。
侯夫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不知是记恨苒苒和老侯爷联手赶走了宋敏敏,还是真得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无颜面对自己的小女儿和外孙。不过都不重要了。苒苒已经拿到了及格分,子期从此性命无忧,往后也大概率不会怎么回京城了。
“你在外面自己保重,好好照顾子期。孩子还小,经不起折腾。”老侯爷临走前最后交代了两句。
苒苒听出这意思是让她在子期年纪还小的时候少回京城,这倒是合了她的意,哪里会不答应。
老侯爷又扭头看了看马车边上的便宜女婿,抿了抿嘴道,“好好照顾苒苒。”
纵使二人已经生米煮成熟饭,老侯爷看着人还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从前还觉得这孩子进退有礼,张弛有度,是个好料子,然而自从知道他拐跑了自家小女儿,便只觉得这人伪君子。
“您放心,我会的。”章越阳自然是感受到对方的不悦,也不多解释。见老侯爷扭头挥了挥手,便抱拳道别,驾着车出了城。
“越阳,你说今后这孩子,叫我姨姨,还是娘亲,还是姑姑啊?”苒苒拄着下巴看着和茯苓玩闹的孩子,一时有些发愁。
章子期,不现在应该叫宋子期了,前些日子入了族谱,记作侯府嫡子宋澄晓的义子,自然也跟着改了姓。
若论起最初的关系,那苒苒是她的姨母。
若论起血缘关系,那苒苒是他的亲母。
若论起族谱上的关系,那苒苒又是他的姑母。
似乎叫哪个都可以,但叫哪个又都不合适。
“比起这个,你想好今后如何和子期说起他的身世了吗?”章越阳坐在对面看着书,余光盯着那个愁眉苦脸的姑娘。
“没有,这不是想和你商量,”苒苒叹了口气。毕竟她也算是把章越阳拉上了贼船,这些事情还是需要商量一下,“若你今后还有些别的打算,那他以后便继续称你为叔伯。若是你愿意暂且和我继续做戏,那相应的,姨复父,父亲,姑父三个称呼,你看看喜欢哪个。”
章越阳合上书道,“我无所谓,听他姨姨,娘亲,姑姑的。”
苒苒听到这话耳朵不禁一红,感觉自己被调戏了,但仿佛对方又仅仅在表示尊重她的意愿。马车里的茯苓抱着孩子低着头,努力假装自己不存在。
“茯苓,小少爷可能要睡了,你带他去后面那辆车吧,让几个侍卫也跟着去后面。”苒苒看着窗外,状似无意的吩咐着茯苓。
“哎,好嘞。”茯苓得了旨意立刻带着子期下了车,跑到远处时还忍不住发出了笑声。只可惜车上的两人一个自幼习武耳聪目明,另一个精神体强劲听觉出众,将这笑声听了个一清二楚。
“那个,我在认真和你说这件事,”苒苒见周围没了打扰,低声和章越阳说道,“你若应了下来,今后难免会收到影响。况且子期若真得认了你,你也算是担了份因果。”子期算是这个位面的因果人。和因果人有了因果,便没那么容易扯断了。
“苒苒,你在怕什么?”章越阳抬头看着她道,“我敢应下,便自然是能付这个责任。”
“我怕什么,我自然是不怕。”苒苒扭头道。章越阳为了自己心爱的宋苒苒,甘愿为宋苒苒的儿子付出,她苒苒有什么怕的。
虽然心底有个小疙瘩一直过不去罢了。
章越阳叹了口气。他知道二人中间有着什么不清不楚的矛盾。他倒是有意解开,但现在连苒苒在抗拒什么都不清楚。
他能感受到苒苒对他并非无意。而既然有意却又望而却步,反而更令人耿耿于怀。
“今后你若是想独自抚养子期,便留在白月谷,我每三日下山一次来探望你们。待他长大以后,想学医便留在白月谷,想习武也可随我上青阳山。若你想给他一个更完整的家,我们便在旁边的镇子上寻个小院,不论上山或是进谷,路途都不远。子期长大以后也可以上镇上的私塾。”
“子期是要学医的。”苒苒摇摇头,她还记得自己的任务目的,“三日下山一次会不会太累?我听师伯说,来回一趟至少需要两个时辰。”
“你不愿意我来?”章越阳抿了抿唇问道。
“自然不是,”苒苒立刻回道,“只是觉得过于劳累了。况且你是青阳山的大师兄,平日里也需要处理些山上的事务吧?总是不在山上,会不会不太好?”
“这倒无碍。下一代的弟子已经在成长了,我的担子也轻了许多,”章越阳笑道,“那便说定了,三日一次,我入谷去探望你们。”
苒苒此时也不好再反驳,便点头应下。
第四日中午,二人分道扬镳。苒苒进谷后安顿好子期,便去寻了钟师姐。
“师妹,你真行,我以为你回去只是要解决你姐姐,没想到把你孩子他爹也解决了。”钟师姐一边嗑瓜子,一边称赞道。
苒苒脸上一红。其中故事过于曲折,她也解释不清。
“所以今后这孩子叫你什么?”
苒苒听了拍了下脑门,“坏事,聊了那么多,最后还是把这事儿给忘了。”
“我倒觉得你不如和孩子说清楚。你们家子期看着就机灵,我就没见过一岁便会辨草药的。”钟师姐说道,“等他再大一点,可以慢慢告诉他身世问题。在谷里还是叫姨姨,回了京城得叫姑姑,其他时候可以叫娘亲。早些让他有个印象,总比到了七八岁再从旁人口中听到的要好。”
苒苒点点头,觉得倒也是个方法。
“不过子期长开以后越来越像章家人了,有没有可能真得是和章越阳生的?”
“不可能,他不是那种人。”苒苒一口否认道。章越阳是再守礼不过的君子。初时和他见面,便是张嘴抱歉闭嘴失礼。这一年二人走得再近,他也只敢嘴上偶尔亲近一些,根本不敢碰她一下。
“哟,这就护上了?”钟师姐好笑道,“他不是哪种人?无媒苟合未婚先孕?那你就是了?”
苒苒闭了嘴不出声。宋苒苒到底和谁相恋,孩子又是哪儿来的。这事情一日搞不清,她就一日没底气。
“罢了,不逗你。这次回来还走吗?”她清了清桌面问道。
“不走了,留下来好好学医。等我们家子期大了,让他给你当小药童去。”苒苒笑嘻嘻地说道。
“我的小药童可不好当,等我死了得替我接手白月谷的。”钟师姐听出了苒苒的意思,有些严肃地说道,“白月谷谷主有什么要求你不会不知道,不许轻易出山,不可随意开谷。他若是今后坐了这个位置,那基本一辈子绑在谷里了。你舍得?”
“我倒是希望他能待在这个世外桃源,但最终还是要看他的想法,”苒苒叹了口气。她知道子期会留下来,还会在数十年后开谷出山,救下数万人。
不过这都是后话。
在京城折腾了两次,苒苒也歇了兴致,过上了和一年前一样的日子,每日学医,背书,学习接诊,教育子期。
不过从今年起,每隔几日,旁边山上的大师兄会入谷寻人。
他是白月谷小师弟宋子期的姨夫,姑父,亲父。
也是白月谷小师叔宋苒苒名义上的夫君。
谷中之人初时还有些不适应,后来都习惯了这个常客。
“章师兄来啦?宋师姐好像在学堂背书呢。”
“师妹夫好呀,你家子期真是聪明,这几日药经都快背完了。”
“哟,越阳来了?快去管管你媳妇儿,又带着孩子跑后山上挖药去了。”
章越阳总是微笑着一一应下,偶尔听到某些字眼是,嘴角会勾得更高些。
“越阳,越阳快来帮我一把!”远处挽着松松垮垮的发髻的苒苒一手牵着孩子,一手抱着药篓,在大太阳下走得满身是汗。
“怎么又上山去了?”章越阳上前接过她手上的药篓,又抱起了孩子,同她一起慢慢向回走。
“我?我上山挖药啊,谁知道子期这猴孩子偷偷跟上来了。”苒苒重新挽了发髻,随风飘起的发丝拂过章越阳的鼻尖,还带着些花香。
“还不是娘亲总迷路。”子期撅起嘴道,“而且爹爹教过我武艺的,我绝对不会有事儿!”
苒苒瞪了眼子期,又迁怒似地瞪了眼章越阳,哼了一声走在前面。而章越阳无声地笑笑,跟在了后方。
“你这次回京城办事去了?”苒苒的声音从前面飘了过来。
“嗯,青阳山在京城有些产业,我回去帮忙打理一下,顺便回了趟侯府。”章越阳答道,“老侯爷说你没良心,子期都快六岁了,你竟然一次都没带回去过。”
“不是他不让我回去的吗!”苒苒踢了踢石子,怒气冲冲地回道,“而且他怎么就惦记着子期啊!都不问问我的吗?”
章越阳觉得好笑。苒苒这个性子,不愧是老侯爷亲生的,发脾气的时候表情一模一样。
“你呢?在谷里都还顺心?”章越阳转移了话题。
“谷里能有什么事儿啊?”苒苒扭头说道,“啊,这个月起,师姐让我单独接诊了!然后!等下个月子期满了六岁,就可以把他丢给师姐当药童啦!”
子期撇了撇嘴正要反驳,见旁边过了几个弟子,忙又改口,“娘——姨姨就是嫌弃我,只想把我扔给师父,她就能和姨父你出去玩了。”
旁边的弟子听到一两句八卦,都偷偷地笑出声来。苒苒红着耳朵恼羞成怒道,“宋子期!没大没小!敢开我的玩笑了?”
章越阳连忙后退一步,一边护着孩子一边笑道,“你和他计较什么?”
苒苒看着他,连带着脸上也有些泛红。哼了一声,率先回了屋。
章越阳好笑地把孩子交给了门外的茯苓,自己跟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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