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天黑的早。彼时夜幕降临,躲藏多日的弯月从阴云里露出了点身影,给夜晚提供了一丝亮光。
一连几天下的大雨使得空气变得潮湿了许多。忽得吹起一阵刺骨的寒风,挂着水珠的树叶沙沙作起响,地面上的水洼泛起阵阵涟漪。
出了学校,孟施将自己的衣服紧紧裹了裹,眼睛被冷风吹得不自觉闭了闭。
她将双手插进侧兜里,微微垂了点脑袋,尽量避免与寒风接触。
碍于齐柔工作的忙碌,孟施自己提出了放学走路回家的提议。起初齐柔没同意,毕竟让一个小姑娘晚上一个人回家到底还是不安全,她主要是不放心。
后来在孟施百般的劝说下齐柔才勉强放下心,一连叮嘱了好几句才允许下来。
从学校出来再走一段路便是马路。
此时正是下班放学的高峰期,来来往往的车辆很多。
小姑娘走在边上的人行道上,厚重的白色羽绒服让她看起来像一只肥胖的小白鸽。
身旁高高耸立的路灯散发出暖黄色的光芒,拉长了人们的影子,也照亮了脚下的道路。
期间走过一座石桥,孟施双手扶在栏杆上,微微探身向底下望去,看见了一条小吃街。
这会儿正是生意火爆的时候。来往穿梭的人流很多,小吃街张灯结彩,有滚滚白烟涌向天空,像是万家灯火。
人间烟火正浓,光芒永远万丈。
冷风轻轻吹拂,吹散女孩儿的发梢。
孟施将掉下拉的发丝重新撩至耳后,闭上眼睛,享受着人世间的清静。
真好啊。
她想。
孟施垂头,眼睛盯着被冻得有些发红的手看了几秒。而后,她将双手合在一起,罩在嘴边,像是做了一个简单的保温层,然后轻轻吹了口热气。
-
另一边,盛奕周早早就到了家。
此时他懒散地侧躺在沙发上,一条腿屈起,无聊地按着手里的遥控器。
这一年的网络发展极为迅速,电视里已经有不少来自外国的片子了。
但盛奕周连续按了几分钟的遥控器,却始终没找到自己想看的东西。
他干脆关掉电视,姿势由侧躺变为仰躺,手搭在了眼睛上。
白色的天花板上,水晶吊灯散发耀眼的白色光芒。有几缕透过指缝泄露进来,打在男人漆黑的眸子里,幽沉的眼睛变得明亮了几分。
就这样放空般盯着看了几秒。
安静几秒,盛奕周将手从眼睛上移开。
短暂地沉默几秒,他从沙发上坐起,盯着茶几上的可乐看了几秒。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得伸手将可乐拿过来,打开,一饮而尽。
喝完,他捏紧手里的易拉罐,手上用了力,发出刺耳的声响,铝制的罐子很快便变得扭曲。
盛奕周站起身,将罐子随手一丢,罐子重重落入垃圾桶里。
他径直走去了房间。
一百多平方米的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未免有些太过于安静。
但对于已经习惯了的他,似乎又没有什么问题。
打开房门,盛奕周一掌将一边墙壁上的开关粗暴地拍开,房间顿时变得敞亮起来。
他走进去。
来到书桌旁,盛奕周将手机拿起来,打开,刚进入锁屏页面便跳出了来自好兄弟沈一楠的信息提示。
他滑开锁屏,点进了微信里和对方的界面。
沈一楠:【周哥!】
沈一楠:【经过我苦思冥想,我似乎发现了一个很不对劲的地方!】
沈一楠:【周哥?你在不在!】
盛奕周啧了声,开始打字。
奕z:【什么不对劲?】
这会儿对方绝对在玩手机,因为下一秒,对面直接秒回。
沈一楠:【就是今天我去找你的时候。】
沈一楠:【那个女生。】
沈一楠:【你旁边的那个女生。】
沈一楠:【说实话。】
沈一楠:【长得还挺可爱。】
盛奕周:“……”
看着被对方的信息占完了的屏幕,他面无表情地敲着键盘:【就不会把几句合起来发?】
沈一楠:【这不打快了打顺手了。】
沈一楠:【周哥,周末来我家玩不?我用我压岁钱买了两个新手柄!】
奕z:【到时候再说。】
沈一楠:【哦。】
过了几秒。
本以为对方已经没事了,盛奕周手刚一切出去消息立马又弹了出来。
盛奕周深吸一口气。
沈一楠:【周哥,我还是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沈一楠:【你以前不是从来不近女色的吗?】
沈一楠:【那女的难道是你女朋友啊?!】
……
傻叉。
盛奕周有些烦了:【不是。】
奈何对面那个傻逼似乎没听进去,自顾自地打字,又连续发了好几条。
沈一楠:【周哥,我懂。】
沈一楠:【你要是找她当女朋友,作为你兄弟我还是同意的,毕竟长得那么可爱。】
沈一楠:【而且周哥,你这个年龄也确实老大不小了,你看连我都有女朋友了,你再不找,难道要等三十岁再结婚吗?】
盛奕周最终忍无可忍,直接将嘴上说是自己亲兄弟的二货拉进了黑名单,而后熄灭了屏幕。
他仰头轻呼一口气,只一秒,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盛奕周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看清是谁,他一挑眉,按了接听,将手机附在耳边:“有事?”
“小周啊,我是你爹呀。”对面传来慈祥的中年男声。
说话的另一头正是盛奕周的亲爹——盛传峰。
“我知道。”盛奕周并不觉得自己会傻到听不出自己老爹的声音,“所以干什么?”
“这不太久没给我儿子打电话了,爸爸想你了嘛!”
“……“盛奕周懒得听废话,“说正事儿。”
盛传峰清了清嗓子,委婉地扯入正题:“这不你爸爸我最近又拉了个合作商,想客套一下请她吃个饭。”
盛奕周语调还算平缓:“然后呢?”
盛传峰:“我听那人说她有一个女儿,她人长得漂亮,女儿估计也漂亮,你……”
盛奕周猜到了什么,率先打断他:“让我去见?”
即使对方是自己的亲儿子,被说出了意图盛传峰仍然有些尴尬。但他没否认,怕儿子会拒绝,继续说着:“是啊,漂亮的姑娘咱去见见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吧?”
但盛奕周想都没想:“不去。”
盛传峰:“……”
这个臭儿子!
摆在面前的机会不争取,况且自己儿子都快20岁两人,也是时候准备他的未来了。
盛传峰努力劝说道:“小周啊,这次听爸爸的话,我们就去见一下,也不一定要谈好吧,就简单的吃个饭。”
“不去。”见对方百折不挠地提这个问题,盛奕周冷硬着嗓音,“挂了。”
“哎——等等儿子!”
“这是你第几次让我去跟你合作商吃饭了?光这个理由你都已经用了多少回了?”盛奕周只能把手机重新靠在耳边,冷硬着嗓音:“如果是去见你那所谓的合作商,那我真的不去。”
想了想,盛奕周没好气地道:“况且你儿子我人格魅力有这么差吗?非得相亲才能找着对象吗?”
听筒那边安静了两秒。
见对方没有回应,盛奕周以为对方信号不好,疑惑地喊:“爸?”
电话里先是传来一声叹息,紧接着中年男人的声音不再慈祥,变得有些伤感:“作为你爹,我希望我的儿子能在未来过上好日子,不走你爸我这条路。你妈妈要是看到你现在这幅帅气的模样,估计也会欣慰吧?”
“……”这种说辞不知听过多少遍,盛奕周忍不住了,“有完没完?”
对方立刻禁声。
提到“妈妈”两个字,盛奕周不知道自己想到了什么,眼神突然就软了下来。
安静几秒,他认命般吐了口气。
“我去。”
“真的?”刚刚还一副悲伤脸的盛传峰瞬间笑了,音量都提高了几分,“那我给你发个定位,我已经在这边等了,现在就可以过来。”
“行。”盛奕周懒散道,“挂了。”
嘟。
电话挂断。
没了唯一的声响,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
盛奕周对着屏幕看了几秒,甚至有些失了神。他的指腹在手机壳的边缘摩挲了几下,眸子里像是藏着什么情绪,没有说话。
过了几秒,屏幕自动熄灭,男人的面庞隐隐印在上面。直到屏幕再次亮起来,他的眼睫才轻轻动了动。
盛奕周冷嘲一声,不知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别的什么。他将手机揣回兜里,也没心思再去看沈一楠一直在乱蹦的彩信,径直出了房间。
-
盛传峰给的定位是在离家不远的一个酒店里。盛奕周知道这个地方,也没多问,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自行过去了。
到了酒店。
酒店里开了暖气,相对于外面温差较大,一进门便是铺天盖地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暖意。
前台小姐见有客户,以为他是要开房间办入住,开口礼貌性地询问了一下却被盛奕周一口否定,并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是来相亲的。”
前台:“?”
盛奕周询问了前台餐厅在几楼,得到回复后向对方道了声谢便上了旁边的电梯。
这个酒店很大,但只有四楼是一个在市里比较出名的招牌饭店,以上的楼层全是住所。
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人愿意在这种地方就餐,四楼的人少之又少。但盛奕周又清楚意识到,这是盛传峰的习惯——总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
这点盛奕周倒是随了他。
这个饭店没有包间,也没有挡板,白色的桌子和配套的椅子整整齐齐地被摆在楼层中央。
电梯门刚打开,盛奕周一眼便望见了不远处坐着的熟悉的背影。他站在原地杵了两秒,抬脚走了过去。
同时,坐在盛传峰对面的女人注意到了他,微笑起来:“在这里。”
盛奕周只象征性地弯了下唇。
听到动静,盛传峰扭了头:“哟,小周来啦。”
来到餐桌前,盛传峰立马站起了身,兴冲冲地冲盛奕周比了比手势,“坐里面。”
“嗯。“在外人面前,盛奕周也不好说什么,只应声道。
坐下后,盛传峰便热情地介绍起来:“这位是齐柔齐阿姨,‘锐型’的副总裁,爸爸的新合作商。”
盛奕周出于礼貌:“齐阿姨好。”
齐柔腼腆地笑起来:“你好,小周。”
几人围坐在一张方桌前,正好有四个位置。见自家儿子已经到了场,看到齐柔旁边还有一个空位子,盛传峰笑着问道:“你家闺女怎么还没来呀?”
齐柔看了一眼旁边的手机,赔笑道:“我们家离得远,估计得等一会,不好意思啊,耽误时间了。”
盛传峰乐呵呵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以后都是同事了,不用这么见外。”
人还没到齐,菜却上了几个。
盛奕周自顾自地将餐具的塑料包装拆掉,又用热水挨个烫了烫。
菜都还没动,两个大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等的有点久了,盛奕周无聊的又打开手机刷了会儿。心思正投入的时候,一阵脚步声突然响起,听上去还有些急促。
三人同时望了过去。
大约一米的距离,有个人站在那里。小姑娘柔软的长发搭落下来,遮住了两边脸颊。她的脖颈处围了一条红色的围巾,略微遮住了下巴,与她奶白的衣服相衬,看上去乖巧又温顺。她的刘海被吹得有些乱,随意散在两边。
这个季节本就多风,吹起来的冷冽程度更是能把人的脸吹成猴子的屁股。
此时的小姑娘红着个小脸,也许是因为一路小跑过来还微微喘着气,“对不起,我来晚了。”
见人到了,盛传峰和蔼的说:“不晚不晚,小周也才到呢。”
本就觉得对方是个姓盛的已经够惹人怀疑了,一听到这个称呼,孟施喘气的动作突然顿住。她的目光下意识投向一边坐着的男生,那个齐柔口中所谓“帅气”的男孩——正是盛奕周!
对上视线的一刻,孟施只觉得荒唐至极。
相同的,就连盛奕周本人也第一次觉得自己摊上了邪门的事。他那一贯淡默的双眸在此时竟涌起了一丝波澜,双眼也不自觉放大。
我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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