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东吴士卒策马奔腾,旌旗猎猎作响,行军途中皆一言不发,军容整肃,所率尽是悍将勇兵。
为首领兵者,是大将军诸葛瑾的长子诸葛恪。
诸葛恪大约三十五岁的年龄,体态肥胖,身上的铠甲也是额外赶制加大的,其容貌生得并不如何出众,满脸横肉,眼睛被挤得只剩绿豆眼,模样憨态可掬。
诸葛恪提兵至燕军大营。
杨祚在大营门前拦下,恭声道:“恭迎来使。恕在下眼拙,不知将军名号。”
诸葛恪轻笑一声,说道:“你便是杨祚是吧?我乃是诸葛恪。”
杨祚脸上变色,瞅了眼他身后的五千精兵精卒,咽了咽口水,勉强道:“久仰久仰,原来是吴国的威北将军,在下久闻其名,恨未谋面。”
诸葛恪拱了拱手,却仍不下马,态度颇为傲气:“我军已率三万劲旅北上,前来解辽东之难。”
杨祚听说他是诸葛恪,心下便觉骇异,说道:“诚感吴主恩德。将军所率劲旅,可是名震天下的丹阳兵?”
“不错,正是丹阳兵。”
诸葛恪回头望了一眼,脸上更显傲气。
丹阳在东吴境内,丹阳山险,民多果劲,好武习战,高尚气力,精兵之地。
可以说,丹阳选出来的百姓操练成兵,几乎就是百战精兵。
也是东吴的特种部队,精兵中的精兵。
杨祚叹息一声,说道:“威北将军请入军营,世子殿下等候多时。诸将士候于营外,在下命人安排果腹。”
诸葛恪点了点头,策马入营。
突然,他策马返回,轻轻吹了声口哨,五千丹阳兵各自排列成队,然后齐齐坐下,几乎是应声而令,应声而作,偌大的部队驱使竟如一人般协调。
公孙修早在军营中等候,他抬起头来,诸葛恪昂首阔步的走进来,他起身相迎:“威北将军请入坐。”
诸葛恪向他瞧了一眼,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就是燕王世子?”
“不错。”
公孙修对他咄咄逼人的态度佯装不见,一旁的杨祚、卑衍只得隐忍不发。
诸葛恪坐在左首,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只听公孙修缓缓说道:“在下长话短说,司马懿已被我困于辽隧城中,尚有八日粮草即断,破城擒贼指日可待。目前唯一可虑的,是伏于辽口的魏军王昶,那儿尚有一万五千余人,随时有可能出兵呼应司马懿。威北将军可率军抗王昶于外,让我安心对付司马懿。”
诸葛恪远道而来,并不知司马懿被困于辽隧一事,闻言不禁一惊,脸上的傲气也渐渐消散了:“此话当真?司马懿被你给围困起来了?”
“千真万确。”
公孙修对眼前这个三百斤的胖子有些无语,虽说是诸葛亮的侄儿,怎么就生得这副模样呢?
诸葛恪皱眉道:“我等初到,不知辽东一役战况如何,烦请世子细说。”
他实在不敢相信,苦寒之地的辽东,胡乱拼凑的三万可战之兵,对外号称十万大军,能把占据优势兵力的司马懿打成这个模样?
公孙修当然知道他不可能会轻易相信,当即将辽东如何射杀魏将牛金、如何辽水击半渡、如何诱使空城让给司马懿再围而攻之,其中的细节都一一明说。
诸葛恪听罢倒吸一口凉气,老谋深算的司马懿,居然被逼到这副田地,眼前少年不过弱冠之龄,辽东的残兵弱将竟能完成如此不可思议的战果,非同寻常。
“世子真是用兵如神。”
“将军过誉了,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公孙修适当的谦虚低调,深知凭此战足以青史留名,可做人也要讲究低调嘛,那才是王道。
诸葛恪道:“能把司马懿逼到这个境地,古往今来恐怕都没有几人。若真如你所言,八日后司马懿的粮草用尽,这么说来,只需十余日的时间,司马懿必死无疑?”
公孙修笑道:“这里要全看将军你了,只要不要让魏军的救兵杀奔过来,司马懿是逃不了的。”
诸葛恪沉默不已,陛下的意思很明确,谁赢了助谁,不做赔本的买卖。
自己若是助公孙修拦住魏国的救兵,让燕军顺利围城的话,司马懿八日后粮尽,那么第九日过后就能啃光城中的树皮草根。不出半个月,无粮可食的魏军就会发生残忍可史书上常见的“人竞相食”。
这是一个循环渐进的过程,每逢饥荒灾年或者围城绝食,第一阶段是五谷杂粮吃尽,第二阶段会改成野草、树皮等植物充饥,此阶段是维持饱腹感而已,例如观音土之类的,吃下后连消化都困难,有些挺不住的活活胀死。
到了最后阶段就是人相食,为了活命,乱世中不会再遵守什么仁义道德、什么天理人伦,这个时候就是互相残杀,吃人肉续命的地步。
基本粮草用尽,就会沦为这个局面。
公孙修看到他露出犹豫之色,看来不画大饼是行不通了,低声道:“你若是助我灭了司马懿,我给你们一万匹战马,此事也是跟贵国陛下承诺的,绝无戏言。”
诸葛恪心念一动,不动声色地说:“我怎知你说的,是否属实?”
“成大事者,必取于信。”
他哂笑道:“之前是我父王不尊吴国,斩了使臣,此事是我们燕国不对,等辽东之围解了,我自然送上良马,以助贵国陛下北伐,早日完成统一大业。”
两人加起来都不止八百个心眼了。
诸葛恪露出笑容,虚以委蛇地道:“世子是个信人,有我诸葛恪在此,司马懿的援军我会帮助你阻拦于辽口,绝不会打扰到你的围城。”
他当即一揖到地,道:“此皆你我之幸。”
两人相谈甚欢,公孙修挽着他的胳膊,送出大营外,拍着他的肩膀道:“元逊,吴国援军抵达辽东,便如一场及时雨。昔年魏武帝曹操南下,贵国陛下跟刘备联手,在赤壁之战中重创了曹军,是以天下终得三分。希望你我能齐心协力,共克魏军。”
他一口一个“元逊”,要多亲切有多亲切,只把诸葛恪喊得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强笑道:“那是,世子殿下沛然有古人之风。”
“别叫我世子,太见外了。叫我一声‘阿奴’就是,我的小名,父王常如此唤我,你也可以。”
公孙修哈哈一笑。
诸葛恪闻言一愣,他可不敢如此喊,只是笑道:“世子殿下折煞我也,您是世子,在下只是别国使臣,不可如此唤您的。”
公孙修也是打一打客套,并不在这个话题上争论。
诸葛恪望着连绵的燕军大营,心中生出感慨,忽道:“世子殿下,你可识得在下的父亲诸葛瑾,以及在下的叔父诸葛孔明么?”
公孙修一愣:“自然识得,令尊是吴国的大将军,乃是社稷栋梁之臣。孔明生前是蜀国丞相,有再造蜀汉之功。此二人,皆是天下奇才。”
诸葛恪停下脚步,询问道:“那依您说,是家父的见识厉害,还是诸葛孔明的见识更胜一筹?”
公孙修心想这可就比不了了,诸葛亮千古第一名相,诸葛瑾再厉害也只是吴国的大臣而已,万世美名跟一代殊荣,完全没有可比性。当然,这话他是不能直说的,笑道:“这个嘛,自然是各有千秋。”
诸葛恪笑了一下,他也看得出来公孙修的违心之论,朗声道:“世子殿下,在下认为家父的见识,胜诸葛孔明十倍。”
他一愣,只好笑着点头。
诸葛恪顿了一顿,意味深长地说:“家父之所以胜过孔明,是因为识得明主,辅佐国主称帝,终得江东而有霸业。孔明虽有贤才,不识天命,妄言天数,去为了一个早已气数已尽的汉朝续命,最后又落得壮志难酬。总之,我希望世子鉴孔明的前车之鉴。”
说完此言,快步走出燕军大营。
公孙修脸上露出冷笑,暗想:“他这是在敲打我,明面是说诸葛瑾跟诸葛亮,实则让我看清形势效忠孙权,不要搞朝秦暮楚那一套。”
望着远去的诸葛恪,以及所率的吴国士卒气势非凡,他不禁赞叹一声,“吴国士卒皆是如此骁勇么?看起来比魏军的军容还要好。”
杨祚摇头道:“世子殿下,诸葛恪曾担任丹阳太守,所募之兵皆为丹阳兵,是精兵中的精兵。”
“原来如此。”
公孙修心想原来诸葛恪所率的是一支五千人的特种部队,那可是名垂青史的丹阳兵。西汉时期李陵所招募的五千死士便是丹阳兵,能跟匈奴的八万大军猛撞猛冲不带怵的。
魏蜀吴三国都有自己的特种部队,例如曹魏的虎豹骑,每个士卒都是百战之兵才可进入,如若部队减员,甚至挑百夫长作为后补兵员。
蜀国则有无当飞军,以外族兵员操练而成的,擅长打山地战,极其适用蜀国的环境。在历史上姜维第七次北伐失败南撤,留五千“无当飞军”断后,竟能拼死杀死超过两倍于己的魏军。
“等哪天安定下来,我也要组建一支属于辽东的特种部队。”
公孙修心中如此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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