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阳山的燕军大营,众人都在谈论公孙衍犯了军法的事,当天刚领了惩罚,次日就有代掌监军的人才任职。
公孙修下令严禁封锁此事,毕竟军中的元老、宗亲也有不少人,支持他的目前都是军中的实权派人物杨祚、卑衍、伦直,手底下的将士占了全军三分之一,嗅到风声的中立派也只能倒戈过来,暗中示好。
毕竟,新燕王即将继位,承继大统,要从新洗牌站队,若不是新王党,而是旧王党,今后被人排挤、隔阂也属正常,众人也不蠢,悄无声息的向这边靠拢。
反抗的宗亲最多,大多是公孙修的叔伯兄弟,他也没手软,该抓的就抓了起来,扔进大牢里。要掌控辽东,就要先把刺头给挑了,软柿子该捏的要捏。
接连抓了大大小小的近百名宗亲,百人中职位高的是粮草、前锋、骁骑尉,职位低的是百夫长、什长、伍长,多少都有点沾亲带故和自身的阵营站队,公孙修完全是大清洗一般,全部扣上大小罪名,直接关大牢,由指派的心腹代替原来的位置。
三军无不大震,这可是相当于全军的中层将领大换血,还没被逮进大牢收监的中立派开始偏向世子这一方,军中也变得安静了下来。
襄平城。
公孙渊盼了三天,没把贾范盼回来,只有斥候送了书信回来。他拆开一看,居然是贾范的字迹,意思是自己已“幡然醒悟”,痛斥公孙渊对魏吴两国的愚蠢错误,导致辽东“万民倒悬”,现在能救江东的只有世子殿下,宜退位让贤,由世子接掌燕国。
他看完把书信撕了个稀巴烂,怒道:“混账老东西,让他出城捎个口信,居然叛我。”
斥候给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说道:“还有……还有其他将军的奏折,王上还要看么?”
公孙渊没好气道:“还有谁的奏折?”
斥候道:“这里有将军杨祚、前锋卑衍、参军伦直、监军公孙衍,以及麾下的百名宗亲,二十五位外戚、六位外族首领……”
公孙渊往后一坐,整个人坐在王位上,他连看都不想看了,燕国的将士、宗亲、外戚都站在了公孙修的那一边,送来的奏折都不需要思考,都知道是请求公孙渊逊位于世子殿下的。他喃喃自语:“这个臭小子,他真的要反本王不成?就这样急不可耐么,再过个二三十年,这个王座不也是他的?”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便在这时,另一个斥候从宫外奔进来,颤声道:“王上,不好了,高句丽率军大举进攻,已经快撑不住了!”
公孙渊长叹一声:“替本王拟旨。”
……
在双方都顶着巨大的压力下,襄平终于传来了燕王的诏书。
诏书中颁布了意料之中的内容:传位于世子。
斥候颤巍巍的捧着诏书交给了杨祚,杨祚大喜过望的奔入军营,交给了公孙修的手上。
他微微一笑,打开诏书,公孙渊陈述了自己“年老德薄”,以及政治军事上的失策,故“再三斟酌”之下,“效上古先贤”,“让位于长子公孙修”。
诏书在斥候的宣布下,众人长跪于地,最后由公孙修接下,立于众人跟前。
杨祚抢先喊了一声“燕王”,齐刷刷的跪倒一大片,都齐声说了声“燕王”。
有了这份诏书,他就是辽东燕国的王。
辽东之王。
公孙修作为一个现代人,并不喜欢这种见人就要纳头跪拜的礼仪。
可当成片的将士都跪在他的面前,那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跟虚荣心都得到了满足。
他喃喃自语:“怪不得从古至今,人人对这王位都瞧得紧实,换做是谁都无法放下这样的执念。”
杨祚沉声道:“王上,牢中的犯人,如何处置?”
公孙修道:“犯人?什么犯人?那是我的百官公卿。”
杨祚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世子殿下既已得到真正的退位诏书,那便是燕国真正的燕王。百官中即便有不服者,也要捏着鼻子认了,忙道:“是,燕王说得极是,那么……百官何时放出来?”
公孙修心下好笑:“先破了高句丽、鲜卑,解襄平之围,救我父王再放百官出来。”
杨祚会意,笑道:“难保有几个还心向燕王的。等战况结束了再放出来,也不会拖咱们后腿。”
——
高句丽、鲜卑组成的部队疯狂进攻襄平城,此时的襄平守军已经只剩下几百人,公孙渊不得以将城中十五岁以上的孩子都调过来守城,一颗心不住地怦怦乱跳,暗想:“难道连燕王的位置让给这兔崽子,他都不愿出兵相救么?非要看着老夫死在敌军的屠戮下,才肯安心当他的燕王么?”
这一刻,公孙渊也不禁落下两行泪水。
一直以来,他都是我行我素,趁叔父公孙恭病重软禁了他,夺走了大权。
他贪图孙权的示好,所授金银珠宝一并收了。
又因为曹魏的绥靖安抚政策,他得到了封侯封公的称号,掉头就把孙权的使者斩了,既惹怒了吴国,又因自立为王惹怒魏国,间接连累在洛阳为人质的弟弟公孙晃被斩首。
即使司马懿远征辽东,公孙渊仍在打着小算盘,在他看来,魏军远征到此,兵民疲惫,自己击溃对方的胜算会大大增加,胜则继续当他的燕王。若是败了,在他看来,最多也是接受魏国的招抚,送长子公孙修到洛阳当质子,也就解决了。
毕竟,质子制度是一个从春秋战国时期沿用至今的制度。
在公孙渊的心中,亲人不论是叔伯生父、手足兄弟还是亲生骨肉,都是政治的工具,博弈的棋子。
现如今他的心中后悔不已,世子也不是傻瓜,知道暗中积蓄力量,摆脱来自父亲的威压。
城下的东川王放声大笑道:“公孙渊,快快投降,否则你连全尸也不能留。”
公孙渊闻言大怒,便想下城跟高句丽大军一决死战,心想反正横竖是死,倒不如死的壮烈些,兴许还不至于窝囊透顶。
回头望着城中的五百亲兵勇士,公孙渊扔下一柄钥匙,悲壮道:“尔等随我一道冲锋,今日跟番邦外族拼个你死我活,不求生,但求一死!斩首敌军一个首级,本王按一百两黄金赏赐。”
五百名亲兵脸现悲壮之色,或咬牙切齿,或泪流满意,齐声道:“不求黄金,但求杀贼。”
公孙渊嘉许的点了点头,正色道:“记住,若是冲锋的阵上,老夫掉在地上快死了,不要救我,直接策马踩着尸首往上冲,能在临死前多杀几个垫背的,也不算亏。”
说完此话,一仰头把酒喝了,正准备下楼开城迎战,便听见身前的亲兵欢呼一声,目光穿过了他的身影望向远处,满脸喜色:“燕——燕王,您瞧,咱们的援军来了!”
公孙渊如遭雷击,他不敢置信的回过身来,只见远远漫山遍野的燕军分兵八路而来,气势浩大,旌旗遮天蔽日,行军的脚步声隐隐都有天雷之威。
“世子,是世子殿下,他终于出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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