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玄脸色阴沉下来,盯着公孙修,一字一句地道:“燕王此言,可是要造反?莫非欺我大魏无人?”
公孙修眉头一皱,抬起头来,两人目光一触,火药味四射,淡淡道:“孤若是当真要反,只怕尔等使臣都迈不出大门。”
威胁之意毫不加以掩饰,说白了使臣团加上护卫也不过二百余人,公孙修当真要反,完全可以把使臣杀得一干二净。对于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说法,燕国这边可很少遵守,从公孙渊开始便有了开端,出使燕国必死无疑。
夏侯玄等人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危机感涌上心头,第一次知道原来出使别国是凶险万分的,公孙渊父子都有杀使臣的习惯啊。这看来还是杀上头了的表现,他心中兢惧,语气放缓了几分:“燕王此言作何解释?提兵十万抵达洛阳,这不是谋反之罪,又是什么?”
公孙修道:“自当不是。孤自当年降于先帝,指辽水发誓,永为魏臣,为先帝镇守东北,卫边牧民,驱逐胡虏,本来就是职责中的职责,灭高句丽虽有先斩后奏之疑,可是兵贵神速,不能按常理出牌。孤一直为先帝的仁德大恩感动,时常夙夜叹息。如今幼主继位,朝堂之上,又不乏狼子野心之辈,把控朝政,迷惑圣君,搞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孤以为可能是朝中小人作祟,尚且不是很确定,可一经发现,必以清君侧之名起兵,攘除元凶,还政于陛下,这才是臣子的本分。”
夏侯玄只听得手脚冰冷,心想你居然还想靠清君侧这样的名义出兵,当真是狂妄至极。
大将军给出的条件就是先以国家的名义,按质子制把燕国世子带回洛阳,如不愿意,则以此名义出兵;如愿意交出世子,则说明燕贼胆怯,依旧能找个借口出兵,总之是一定要出兵辽东。
夏侯玄满拟势在必得,能把公孙修的儿子给扣回洛阳,没想到他却是块硬骨头,当下拂袖起身,说道:“既是如此,那也没什么好谈的了。下官即刻回洛阳禀明圣上以及大将军。”
公孙修心想也担心燕国未必抵挡得住曹爽的进攻,毕竟此次出兵的盛况,必定空前绝后。司马懿上回进攻辽东,只动用四万兵马,又因疏忽大意,自己才有了可乘之机。若是曹爽预谋已久,点兵点将十万大军来犯,那可就生死难料了。
但也不是怕就能阻挡魏军进攻燕国的,曹爽执意要以征辽来威震天下,公孙修即使把儿子交出去当人质,曹爽依然找个借口发动战争,索性直接翻脸来得痛快许多。万一战机扭转,燕军能在劣势中反败为胜,曹爽必定以公孙霸作为要挟,到时自己夹在亲生骨肉与燕国军民之间,就更加难以抉择了。
夏侯玄阔步出殿,公孙修似是想到了什么,急忙叫住他,说道:“泰初留步。”
“燕王还有什么指教?”夏侯玄回过头来。
他呵呵一笑:“不知太傅最近过得怎样了?”
对这位昔日的老对手,他是甚为在意的。
夏侯玄眉头一皱,心想你不问大将军,竟问司马老贼?当即道:“太傅年迈体弱,耳聋眼花,只挂了虚职在朝中,每十日内只有三日上朝。”
公孙修神色一动,皱眉道:“太傅病了?”
这一问竟好似有着极关心的姿态,只把夏侯玄唬得一愣,作为曹氏宗亲,他最恨的莫过于多年来盘踞朝堂的世家大族,几乎把宗亲的位置都给挤光了。如今曹爽上位,大力启用宗亲,终于迎来了崭新的曙光,正是把司马懿捶进棺材里的好机会。
夏侯玄道:“太傅已有六十二岁,年迈多病,也是正常的。”
公孙修心想司马懿如此高龄装病,当真是毫无破绽可言,按理来说古人的平均寿命大抵如此,就算明日司马家挨家挨户的宣称“司马懿死了”、“司马懿病了”,也决计不会有人会去多疑究竟是真是假,最多慰问一二,或者凑近瞧上一眼。
在古代如此的高龄,便是说明日暴毙而亡,也不会有人觉得离奇,若是而立之年的人死了,众人还会感慨一声英年早逝,年过花甲的基本是有福之人。
公孙修低声道:“泰初,孤告诉你一事,太傅是诈病不出的,切勿相信。否则,悔之晚矣。”
夏侯玄哼了一声:“此等离间之计,燕王请勿再用,大将军自有明断。”
他哈的一声,心想这下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可不能真按历史的趋势产生高平陵之变,淡淡道:“泰初未肯轻信,那也没有办法。孤早就暗中听闻,司马懿诈病不出,实则韬光养晦,已暗中在洛阳城中阴养三千死士,潜伏等待时机。若是——若是天下有变,恐得灾祸。泰初自可派人在洛阳中搜寻盘查,看看是否有无可疑之人,便知道了。”
夏侯玄只听得毛骨悚然,可又觉只不过是他的片面之词罢了,笑道:“燕王当真是异想天开。洛阳为皇城国都,天子脚下,内外禁军无数,兼之官吏昼夜巡逻。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在众人毫不知情的安插三千死士阴养在洛阳,除非太傅一家皆神通广大,好似神仙一般才能避开眼线。”
公孙修心想这是真难解释,他看得出来夏侯玄把自己先入为主的当成了挑拨离间之人,加上他本人自负聪明绝顶,不相信有人能在万般凶险之地,安插三千死士。心下登时无语,暗想:“你奶奶的,该机灵的时候不机灵,这下可就死定了。你不相信天底下有这样的人,可这人就是你的妹夫司马师啊。”
当年司马师曾娶了夏侯玄之妹夏侯徽,司马家跟夏侯家也有沾亲带故的关系。夏侯徽为司马师生下五个女儿,被司马师认为她是宗亲之女,心毕竟是向着魏国的,久留必泄露司马家的机密,于是暗中将其毒杀。
从这也看得出来,自始至终曹爽、夏侯玄之辈根本就瞧不清司马家的深浅,也才有了最终的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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