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也不知儿子究竟是如何阴养死士的,皱眉道:“会不会是你做事的方面,有所疏忽,导致了事泄?”
“绝无此事。”
司马师对此事有着绝对的信心,事泄的几率为零,沉声道:“孩儿暗中阴养的死士,实则只有一人,是唯一认识我的。我曾救其性命,赡养其父母,又常给予财物,此人对我视之如神明。由他至民间寻得五人暗中培养成死士,这五人又分别寻得五人培养,以此往复五次,暗中便有三千人藏匿在民间,其行踪不定,是任何人都有可能,或许是家中的奴仆之一,又或者是街上的走卒贩夫,更有可能是宫中当差的兵卒。”
说到这里,依然不愿相信有人得知了,皱眉道:“别说是曹爽,就算是我,也不可能一一找得到他们,毕竟我只识得效忠于我的那人。”
司马懿点了点头,知道以这种方法培养死士,复杂是复杂了些,可胜在稳妥,皆是互不相识,曹爽便是要缉拿,就需要层层顺藤摸瓜才能找到最上边的接头人,而司马师只需要除掉跟他对接的那名死士,就能随时抽身而退。
这样的方法弊端便在于,一旦断裂中间的一环,便如同环环相扣的铁链任意从中取走一只铁环,铁链一分为二,首尾不能相应,谁是谁都认识不了。
司马懿稍微松了一口气,说道:“你暗中去会面跟你接头的死士,看看是不是他泄密,或者手底下的人泄密了。如若有,就把这一只铁环给拔了。这样也查不到我们的头上来。”
司马师骇然不已,此举相当于把精心培养的死士大军给丢弃了,直接成为无主之物,当即道:“孩儿立即去办,若是真的有此事,也只能弃车保帅了。”
司马懿捋须道:“你且去办,我回府主持大局,家中只有昭儿一人,免得不小心说错话。”
在纷乱间,曹爽已命何晏带领大队人马,直抵司马府上。
何晏一到门口,下令让魏军团团围住宅邸,防止有人出入,自己则率领百余人从正门进入,沉声道:“传陛下懿旨:司马家上下人等,一律不许出入,要等本官搜查完毕,方可放行。”
此言一出,大队人马走在长廊,进入各个房间搜查,翻箱倒柜,只把府上的女眷惊扰得如同鸟兽散,纷纷跑到院子里。
司马昭闻声直奔出来,一路小跑,瞧见是何晏率领大队人马过来搜查,手中居然还带着明晃晃的刀枪剑戟,府上的厢房、闺房都被翻得七零八落。他连忙赔笑道:“何驸马,这是怎得了?进来府上叙旧,怎得如此阵仗。”
何晏斜眼瞧了他一眼,冷笑道:“子上啊,这回我可不是来叙旧的,而是奉陛下之命,特来搜捕贵府有无窝藏死士。若是不幸查到,恕我不能念旧情。”
他虽带领大部队兵马,身上也象征性地披着甲胄,可脸上居然敷了浓厚的粉妆,比之妇人的浓妆艳抹有过之而无不及。此人又生得极为俊朗,给人瞧来便如同女子一般。
司马昭闻言苦笑一声,“何驸马说笑了,这其中必定是有误会,我司马家侍奉君主,如待亲生父母,怎会窝藏死士呢?定然是其中有什么误会,何驸马搜查不打紧,府中女眷幼子尚在,莫要惊扰了便是。”
他知道这位何驸马是前朝大将军何进之孙,因其母尹氏生得美貌,被曹操纳为妾,何晏也顺理成章的成了曹操的养子。
而老曹又是个不忌世俗的人,虽然不是亲生儿子,可毕竟爱人之妻,也对这养子多有宠爱,还将女儿金乡公主许配给了他。既是曹操的养子,又是女婿,时人皆称为何驸马。
自从曹爽辅政进入中枢,就大肆起用了这等奸邪之辈,与邓飏、丁谧并称台中三狗。此三人可算是把魏国朝堂弄得混乱不堪,有忠心直谏的大臣一律罢黜斥退,迎合奉承的升官加爵,朝廷内外皆看风向行事。不仅如此,何晏还霸占洛阳数百顷桑田,并窃取官物,向各州郡的官吏索要钱财,弄得大小官吏是敢怒不敢言。
何晏两眼望天,冷笑道:“你放心吧,我们缉拿的是凶恶之徒,又不是忠臣。只要验明正身,确无窝藏死士,这事就这样算了。可千万不要有藏匿刀剑之类的,若是有,那我也不好向陛下交代。”
司马昭知他口口声声为了朝廷,实际上也是想趁机捞上一笔钱财,心想府上的兵器多少还是有的,只是平日里大家习以为常,也不觉得如何。倒也真怕何晏拿这个做文章,或者栽赃陷害之类的。
他笑嘻嘻地靠近何晏,在他耳边低声道:“何驸马手下留情,给彼此一个面子。东厢房第十二间存放着给何驸马的薄礼呢,只是近来有事叨扰,没机会奉上。这个——如今何驸马登门拜访了,在下相请不如偶遇,就劳烦您自己把薄礼带回去。”
这话说得倒是滴水不漏,毕竟就算不送上金银珠宝,魏军瞧见也多半要巧取豪夺,干脆直截了当的送。
何晏脸上露出笑容,点了点头,“子上你倒是会来事,不错,那我就收下了。”
司马昭奉承道:“哪里的事?何驸马为国操劳,司马家世代为国尽忠,都是为陛下办事,只是中间有了小人的污蔑跟中伤罢了,误会解开了,今后还需何驸马多提携一下。”
魏军搜查了整个司马家,把地窖、房屋都搜查一番,除了应当带走的“薄礼”,何晏也顺带命人进书房搜查,将书信都给翻找了一遍,也并无找到结党营私、互通曲款的证据,可书信仍是悉数带回去仔细研究。
魏军将薄礼放上马车,何晏对司马昭道:“不错,你为人严谨,又有眼力,是个聪明人,若非政见之别,可到我手下办事。”
司马昭慢他半个身子,亦步亦趋的出府,赔笑道:“能在何驸马手下办事,是小人的福分。在下必定忠心为国,其心日月可鉴,天地为证。”
何晏呵呵一笑,站在马车前准备上车,一名亲兵蹲在地上,给他垫个脚上车。司马昭也手疾眼快,伸手扶住何晏的腋下,将他托上车,笑道:“何驸马慢走不送。”
何晏轻蔑地瞧了他一眼,长鞭在空中挥了一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大笑声中,策马离去。
司马昭目送着何晏的离去,脸色也从灿烂的笑容化作阴毒之色,身边的几个下人瞧见公子这副模样,都不禁打了个寒噤。
恰好这时司马懿策马飞奔而来,瞧见儿子,忙问道:“昭儿,何晏走了么,没发生什么吧?”
司马昭摇头道:“走了,没发生什么,送了何晏几箱金银珠宝,说什么咱们司马家窝藏死士。这等贪财好色之辈,翻不起什么风浪,不过一时得意罢了。”
司马懿松了口气,道:“进去说话。”
父子二人进入府内,司马懿欲言又止,低声道:“为父跟你说一事,你可不要害怕。”
“父亲不必说,我也已知晓。”
他摇了摇头,摆手道:“曹爽日益猖獗,恨不得把脚踩在司马家的头上,何晏今日带兵搜家,几乎没有半分把我们放在眼里的样子。哼,他既然怀疑我司马家窝藏死士,意图谋反,那就算是真的有死士,准备谋反了,又有何妨?即便拼死一搏,那也是他们逼反的。”
司马懿闻言停顿了好几秒,忽道:“如果为父现在告诉你,咱家真的阴养死士,散于民间之中呢?”
他只是随口这样一说,气话就已占了五六成,突然之间听到父亲真的窝藏死士,登时脸色微变。脸色很是复杂,既有恐惧,又有兴奋,低声道:“原来父亲早就做好准备了,我等不图谋,必为他人所害。只是——”
“只是,迈出了这一步,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司马懿淡然一笑,沉声道:“天下之事,绝无万全之策。若是行事须万事俱备,那我司马家落到今日的田地,也无需心念着什么翻身的机会,他曹爽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我们又拿什么跟他争呢?两三成机会的事干了也是白干,那是亡命赌徒,早晚倾家荡产。”
说到这里,悠然地说:“为父正在等一个时机成熟,有七八成机会之际,赌上全部的身家性命,以换得求生之机,至于能否成事,全凭天意,这才是豪杰之所为。”
司马昭心悦诚服,阴冷道:“父亲说得极是,曹爽要致我们于死地,我们便致他于死地。不止要除掉一人,连其三族,一并灭之,逮住机会,绝不容许这样的人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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