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保成亲手做的?”
太皇太后眯着眼细细打量着手中吹成十七八岁姑娘模样的糖人儿,她不禁伸手摸了摸姑娘胯&a;下骑着的骏马,又轻轻碰了碰飞扬着的马鞭,不论神态动作尽皆栩栩如生,让她爱不释手。
她恍惚忆起自己还是大玉儿时,在科尔沁草原上纵马高歌的自在时光。
康熙含笑点头,返程路上便又被保成拉去了那老汉处,一次性付够银两,就见他动作娴熟地吹着糖人儿,吹了一个又一个,细细一算,宫中上至太皇太后太后,下至各宫主位娘娘,叫得上号的阿哥公主都得了一个,连跟在太皇太后身边的苏麻喇姑也未曾落下,便是尚在襁褓的小十一,胤礽也给吹了个狗狗模样的糖人
“保成的手倒是巧。”太皇太后赞不绝口,递给一旁的苏麻喇姑示意她收好,“只是不知皇上得了个什么样式?”
“孙儿得了个老虎。”说着康熙得意洋洋地拿出他最先得到的老虎
太皇太后含笑一扫,“这倒是十分应景。”
康熙轻笑,张口欲言又止。太皇太后会意,屏退殿内侍从,她收敛好神色,道:“皇上有什么想说的便说吧。”
康熙思忖良久不知如何开口,或者说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表达心中的困惑。
“皇帝是想与我说说保成。”太皇太后瞥了眼气定神闲的开口。
康熙点点头,“自从保成熬过天花后,他不爱说话也不爱笑,时常一个人发呆,也就有时在朕身边才能说笑上两句。”
“孙儿问过保成身边近身伺候的奴才,他们说保成近来时常噩梦缠身甚至半夜都会惊醒,孙儿也曾问过几次,但都被他搪塞过去。”
提起自己儿子的倔强性子,康熙只能无奈摇头。
“你想说保成是遇到了什么,才会有如此改变。”太皇太后一针见血点出,又摇摇头,叹了声,“保成那孩子我也见过几次,是个好的,但也确实不像同龄人的孩子那样活泼。”
“我知道保成是大清的储君,皇帝你又对他寄予了厚望,只是他如今到底还小,有些事倒也不着急。”
康熙一时无言,“玛嬷,朕真没给他压力。”
他素来知晓隔辈亲,太皇太后对小辈更是不一般的喜爱,但是没想到保成如今还没和太皇太后见上几面,玛嬷这心便已偏到没边了。
“皇帝是有什么想法了吗?”太皇太后看着康熙若有所思的面色,便知他已有了打算。
“玛嬷,孙儿想把保清还有老十都接回宫里,保清也已经六岁该正式入学了。”康熙想了想,思考儿子们以后的安排,“正好趁着年关,让他们在宫中过年,以后便留在宫里。”
“也好,有年龄相近的兄弟在,保成也能开怀些。”太皇太后点点头,话锋一转已是语调发冷,“保成染上天花的事查的怎么样?”
提起此事,康熙也冷了面色,沉声道,“还未有眉目。”凡事可能与此事有关联的人,在事发后不久都离奇死亡。不是喝醉酒失足坠河就是遭人抢劫杀害,就是百八十年前的仇家找上门被屠了干净,又或是留下封胡言乱语的自绝书干脆自尽了断
当真是巧的很!他倒是小瞧幕后之人的本事了
太皇太后肃了面容慢慢捻着掌中的佛珠,轻轻道了声阿弥陀佛,再度开口已是言语如刀,寻不见半分信佛之人的慈悲。
“玛嬷,您放心,这件事朕会继续追查下去。”康熙冷冷一哼,沉声保证,“不管幕后之人是谁,朕一定会给保成个交代。”
太皇太后叹了声,太子之位看似风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怎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保成不过五岁就引得魑魅魍魉纷纷现身,日后想是还有更多的磨难在等着他。
不过却也无妨,总归还有她与皇帝在,必不会让任何人伤了太子。
康熙回到昭仁殿时,胤礽方睡下不久。本还想同宝贝儿子玩耍一番的老父亲,听到何玉柱的回禀也只有先按捺下心思。他张开手臂安静站着,梁九功极有眼色的上前伺候帝王更衣洗漱。
挥退了梁九功后康熙坐在床沿,凝睇望着蜷缩着身子把自己缩在床上逼仄角落的太子,心狠狠一颤。他记得曾在南怀仁带来的外洋书籍中看到:会蜷缩着身子休息,是安全感缺失的一种表现。
静默良久,康熙躺在外侧,又小心翼翼地伸了手臂从胤礽的颈下穿过,再一点一点把人揽在怀里,轻轻拍打着胤礽肩背,柔声哄着。他明显感觉,枕在他手臂上的胤礽明显比刚刚放松了些,甚至下意识地又往自己怀里钻了几分。
他看着便是睡梦中也很难安稳的太子,时不时便要皱起眉头,康熙心如刀绞,这般缺乏安全感,保成他到底
康熙有些失落。
他的保成宁愿把一切都憋在心里,也不愿与他这个阿玛说一说心里话。难道只因为生在天家,便注定体会不到寻常人家的父子真情?
“保成啊保成,阿玛可只有你了。”
康熙轻声道。睡梦中的胤礽似是听到了康熙的自言自语,喃喃着念了声阿玛,康熙低下头,轻轻碰了碰他的脸蛋,满心担忧最终化为一声长叹,低首亲了亲胤礽的眉间,把他搂得越发紧了。
翌日,胤礽醒来时已是正午时分。
他揉了揉眼扫过外面天色,便知上午的启蒙课程已是耽误了。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看向进内伺候的小太监,“怎么不喊一下孤呢?”一边由着小太监给他穿衣,一边接过宫女递来的茶盏漱口,“汗阿玛下朝了吗?”
小太监名叫何玉柱,今年五岁,方入宫不久。他家中困苦,母亲早些年便已去世,父亲又是个赌鬼加酒鬼,自他母亲去后日子便愈发艰难。再加上他上面还有个稍大些的哥哥,他在家中更是没什么话语权,甚至还要遭这父子二人的动辄打骂。直到半年前,他父亲又一次的欠下赌债,为了还钱便动了卖人的心思,找了门路塞进了负责敬事房的公公们手中,就拍拍屁股不带走一片云彩的便走了,至于被他留下小儿子的死活他是半点不顾。
所幸,何玉柱也是极为有福的,他挺过了那一关,自此便留在了宫里等候听用。直到一个半月前太子见喜,身边侍候的人一个不落的遭了发落,等太子病愈少人伺候,这才又挑了他来近身侍候,如此他也算迎来了曙光。
胤礽对何玉柱的机灵很是满意,平日里走到哪都爱带着他。
“回殿下,万岁爷还未下朝了。”何玉柱仔细想了下,要说胤礽所问的也并非什么窥伺帝踪的大事,这些话即便他不说殿下去问其他人也能得到答案。况且,依着皇上对殿下的疼爱,想来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介意。
“今日晨起,万岁爷特意交代奴才莫要吵了殿下休息。”这便是回答胤礽先前的疑问,何玉柱把最后一个佩饰系在胤礽腰间,抬起头已带了几分揶揄的笑意,“今日梁公公入内伺候万岁爷时,奴才可是都瞧见了。”
胤礽眉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何玉柱嘿嘿一笑,“殿下紧紧抓着万岁爷,扯都扯不开。”
胤礽:“”
丢人!太丢人了!
他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能撒娇呢!
许是看出胤礽面上羞窘,何玉柱见好就收,收敛起笑意。太子脾气好,待他也好,有些时候适当的与太子开开玩笑无伤大雅,但若迈过这条界限便是他的过错。
胤礽垂下眼,想起昨晚的梦境。
他梦见了他,历史上的废太子。
他满身华服被人尽数剥去,沉重的锁链紧锢住他的脖颈,斑斑锈迹的铁链垂下再度缠上他的四肢,一步半挪着艰难地蹒跚行走着。
胤褆站在他身前嗤笑,一声又一声讥诮地喊着他的名字——废太子。
他也跟着笑,笑容仿若癫狂。自昨日大帐中皇父亲口斥他“不敬君父,生而克母”,他就已清楚知道:至此往后,他便是人尽可知的笑话。
从云端跌入尘泥,怕也不过如此。
从关外到京城,从毓庆宫到驷马院再到咸安宫,胤礽以旁观者的身份,走过废太子的余生。
胤礽掀起眼皮,抬手一抹已是满手水痕。
“殿下”何玉柱看着胤礽的样子,很是担心
胤礽摇摇头,低眼看着摊开的手掌,昨天晚上他记得有一束光落在他的掌心,伴着让人安心的话语,带着他冲破黑暗。
“张英大人可还在宫中?”胤礽回过神,想起接下来计划开口询问,“孤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张大人。。”
“张英大人应当已经离宫了。”何玉柱回道,“皇上说,殿下这些日子也辛苦了,让殿下好好休息,这几日的课程便给免了。”
“要奴才说,殿下如今也年岁还小,何须这般拼命。”
胤礽抬眼瞅着何玉柱,语重心长的开口,“学海无涯。”
“保成有什么问题要请教张英啊,同朕请教也是一样的。”没等何玉柱回话,康熙已迈步走进,胤礽正要行礼问安,就被他一把抱了起来。
胤礽顺势勾住康熙的脖子,乖巧道,“儿臣给汗阿玛请安。”
康熙略侧了侧头,蹭了蹭胤礽的小脑袋,便把他放下。
“保成有什么问题啊?”
胤礽没说话,眼神一直往康熙还没有换下的朝服上瞟。
康熙哈哈大笑,召来梁九功给他换上常服,而后坐在炕上等着胤礽下文。
胤礽从书桌上拿过一本古籍,放在炕桌上。康熙拍了拍暖炕,胤礽勾唇一笑,褪了长靴,翻身上炕。跪坐在康熙身边,翻开古籍,指着其中一句说。
“天左旋,地右动。地动则见于天象。【1】”他一字一句地念道,同时说出自己的见解,“汗阿玛,这是不是代表天是向左旋转,地是向右运动的。而地动是可以从天与地的变化观测出来?”
没等康熙回答,胤礽又接着道。
“若以此类推,是不是像雪灾、火灾、饥荒这些灾难,在发生前都会有所警示?”
“保成都看起《春秋纬》了。”康熙惊讶胤礽的学习速度之余,也为他的聪慧上进而感到骄傲自豪,“可都看明白了?”
胤礽摇摇头,“儿臣观之,十有九不懂。”说着声音渐渐低落,还带了几分丧气,“里面好些字儿臣都还不认识。”
“保成,你还小。”康熙语重心长道,同时不禁反思是否是真的是自己给孩子太大压力了,“朕像你这么大时,远不如你。”
心知康熙这话哄的成分占了大半,胤礽仍旧很开心,他拽住康熙的手臂,一下又一下地晃着,
“那,汗阿玛给儿臣讲讲好吗?”
“《春秋纬》是汉代的一部经典之作。前者说述的‘天左旋,地右动’最早出现于《易经》之中,正如保成理解一样,这句号告诉我们:天与地,都是在运动着的。”
康熙温言解释,见胤礽面上并无困惑之色,又继续言道。
“地动在发生前,确实可以通过一些自然现象来预测,甚至在几千年前的东汉,张衡便发明了地动仪,并成功预测了地动的发生。”
“他好厉害啊!”胤礽双眼发亮,满是崇拜,“汗阿玛,既然地动仪是几千年前就已经有了雏形,那我们现在是不是更加准确的预测地动的发生?”
“经过几千年的演变,地动仪的相关记载已经消失于历史的长河中。”康熙目中透出些可惜之色,七年时发生在山东郯城的大地动给他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若是可以他也希望能成功预测地震,以减少损失。从大清入关至今,钦天监的人从未放松过针对预测地动的研究,结果却一直是收效甚微。但他们也根据从古至今有记载的地动发生前后,推测出一些自然现象可能是象征着地动即将出现的征兆。
康熙叹了声,看向胤礽,“至于雪灾和火灾,保成觉得可能是什么导致的?”
“雪的话儿臣觉得是气温过高引起的,就像几天前下的雪。雪很薄,落在地上就浅浅的一层,后来太阳出来就没有了,只剩下水了。”胤礽思索了番回道,“火灾的话,儿臣觉得可以分开来看。比如是同地动一样的天地原因,还是人为的。”
康熙嗯了声,鼓励胤礽继续说下去。
“人为原因可能是我们不小心打翻烛台,或者生活时不小心引起的。天地原因是是”胤礽挠了挠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康熙摸了摸胤礽的脑袋,“不急,这两个问题留给你,等再过几年,你再来告诉朕你的答案。”
胤礽点点头,看着康熙起身欲离,“汗阿玛要走了吗?”
“朕还有好些折子没批。”康熙俯身轻轻捏住胤礽的鼻子,“保成若是无事,可寻你乌库妈妈,倒也不必日日闷在屋子里。”
胤礽闷声应道,康熙哈哈大笑放过了他的鼻子。恭送康熙离去后,胤礽收拾了一番便跑到慈宁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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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
“乌库妈妈,保成来看您啦!”
人还未至,声音已早早地传来了进来。
太皇太后笑了声,对着坐在下首的荣嫔马佳氏道,“瞧瞧,这泼猴一来,这慈宁宫很快就变得热闹起来了。”
马佳氏捏着帕子捂嘴轻笑,“太皇太后方才可还与臣妾念着殿下呢。”说话间,胤礽以一路跑进殿内,他恭敬地对太皇太后行礼问安后,便笑嘻嘻地凑上前告状,“乌库妈妈方才与荣嫔娘娘说保成坏话,保成可都听见了。”
“好,是乌库妈妈不对,我们保成最好了。”太皇太后捏了捏胤礽的脸颊,移目看向下座,“这是你汗阿玛的嫔妃,荣嫔马佳氏。”
荣嫔起身见礼,“给太子殿下请安。”
胤礽点头,“荣嫔娘娘安好。”他是太子,后宫中除了太皇太后和太后,无人受得起他的礼。
“臣妾方想起宫中还有些事情未完成,请太皇太后恕臣妾失仪。”荣嫔起身告辞。
太皇太后点点头,允了。
跟着荣嫔一起离开的还有一个看上去五六岁的格格,胤礽眨眨眼,“乌库妈妈,那是保成的妹妹吗?”
太皇太后失笑,“按序齿来讲,那是保成是三姐。”话锋一转,笑盈盈地看着胤礽,“我们的太子殿下今日怎么有空来陪我这个老人家了?”
“乌库妈妈——”胤礽软声道,“保成无时无刻不再思念着乌库妈妈。”眼珠转了转,想起昨日带回来的糖人,连忙问道,“乌库妈妈,糖人儿您还喜欢吗”
“乌库妈妈很喜欢,谢谢我们保成了。”太皇太后望着胤礽面上的笑,也不禁流露出笑意,“保成不如同乌库妈妈讲讲,昨日你和你汗阿玛在宫外都遇见什么了。”
她佯装伤心的叹了声,“昨日你汗阿玛同我说了半天,我是一个字也没听懂,干巴巴地,一点意思也没有。”话中已带了三分嫌弃,余下七分期待留给了胤礽,“保成讲的定比你汗阿玛强。”
胤礽笑眯眯地,一副英雄所见略同的得意模样。
他清了清嗓,从昨日离宫开始讲起。从干净整洁但略显的内城,到人声鼎沸的外城;从漫天要价的琉璃,到各行各业的能工巧匠。他把昨日见到的每一处,都化作孩童的语言讲述出来,耐心细致地告诉太皇太后,也隐隐透出他对宫外世界的向往。
太皇太后一边竖耳倾听一边隐晦地瞅他,把他面上露出的艳羡记在心里。不知过了多久,胤礽方意犹未尽地收尾结束,眉眼间透出些许遗憾,似在惋惜昨日短短时间完全不够。
太皇太后失笑,苏麻喇姑递上杯温水,“殿下快些润润嗓吧。”胤礽接过道了声谢便一饮而尽,舔舔唇还欲再与太皇太后讲一讲昨日做糖人儿时的心思,抬目见太皇太后透出的疲惫,看了看外面天色才猛然反应过来,又蹭着太皇太后说了些个黏黏糊糊的话,这才依依不舍的告退离去。
待回到昭仁殿,胤礽就一头扎进了书房,铺开张纸,提笔蘸墨,犹豫着不曾落下。
“宿主是要开始制作玻璃了吗?”小芳忽然出现,落在胤礽眼前,摩拳擦掌已是时刻准备着。
胤礽摇摇头,“过几月再说。”
他提笔在纸上落上几字:地动的预防与自救手册
“你怎么知道要有地震?”小芳不敢相信,怀疑是自己的数据库出现错误,“我还打算过些时日告诉你的。”
“你知道的,我有个妹妹,是养父母的孩子。她很喜欢历史上太子胤礽,和他相关的事情乃至康熙朝的历史,她都如数家珍。”
胤礽低着头,一笔一划地书写。
“我记得刚开始那段时间,由于工作缘故爸妈没多长时间陪着,而我又经常在学校,难得回家她便拽着我讲述各种关于胤礽的事迹。”
“正史所载也好,野史所记也罢,她都看得津津有味。我虽是不感兴趣,但也被迫听了一耳朵记了些事情,现在想想也许就是我来此的机缘吧。”
小芳:不,真不是,你想多了。
“你想他们了?”小芳小心翼翼地开口,没办法,谁让陈晏走时的情况过于危急。
胤礽点头,半晌抬起头凝眸望着书桌上的自鸣钟,手指抚过钟面上的花纹,叹了声:“不过应当也没机会再见了”
小芳张了张嘴试图安慰,胤礽却是一笑,手中毛笔掉了个轻轻敲在她的脑袋上,“倒也不用担心,我现在既是太子胤礽,我自会担起储君应尽的责任。我无法改变最终大清消亡的结局,但我会尽力让这一天来的不要那么快,结束退场时不要太过狼狈,至少不要在后代史册中留下诸多骂名。”
想到百年之后华夏大地所受的屈辱,想到后世史书中的口诛笔伐,二人间的气氛一时凝滞。
“不过宿主,手册你打算怎么交给康熙?”小芳扬扬下巴,很没有技术含量的强行转移话题,“还有你关于地动的预测。莫不是你要搞个神佛托梦?”她啧啧两声,好心告诫,“你现在年纪小没什么关系,可你总有长大的一天,你今日的‘托梦’日后难保不会是康熙心中的一根刺。”
胤礽抿抿嘴,“我相信汗阿玛。”
胤礽没说的是,这几月来的变化他确信都被康熙看在眼里,甚至他心中也有了怀疑或猜测。想想也是,此前爱跑爱跳爱闹的宝贝儿子,一场天花后便如同变了个人,日日噩梦缠身不说还变得更加不爱说话。
这种改变,哪个父亲受得了?
然而,康熙并没有因此疏远,反而对他越发关爱,甚至还顺着自己的心意事事哄着。这般沉甸甸的舔犊情与慈爱心,皆让他感念在心,他只想通过实际行动来表达自己对康熙的喜爱与崇敬。至于康熙日后会不会对他生了忌惮怀疑,胤礽笑了声看向窗外,鎏金的屋挖撞入视线,不论最终结果如何,那都是十几年后的事情,多思无意。
况且胤礽相信,他与康熙定然不会走到历史上父不父,子不子的结局。
不知过了多久,日头偏西夕阳渐沉,房间内渐渐变得昏暗下来,不如先前亮堂。胤礽呼出口气放下笔,扫了眼已密密麻麻写满几大张纸的手册,很是满意。他揉了揉酸涩的双眼,走到窗前眺望着沐在暖橘色光辉下的紫禁城,休息着双眼。
他从前也曾到紫禁城游览,只是那时的紫禁城已不叫紫禁城,而是叫做故宫博物院。他从开馆时入内,从乾清宫走起,沿着游览路线一个人慢慢走着。他走过斑驳的红墙,踏过布满青苔的青石板,也曾看过宫门紧锁禁止游客参观的宫殿,直到下午闭馆他也未能走完整个故宫。
胤礽还记得,那时乾清宫内他能看到的景物十分有限,东西两侧的耳殿都是未开放区,站在宫墙外只能看到一排排的屋顶。曾经好奇过耳殿中除帝王外,究竟所住何人,也听导游讲过各种野史传闻,当时都未曾往心里去,却是没想到如今得到了答案。【2】
胤礽轻笑出声,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扫了眼又黑了个度的天色,扬声唤来门外侍候着的何玉柱入内。何玉柱捧着烛台入内,掌了灯又极有眼色的替换了桌案上凉透的茶,而后顺从地立在一侧等候吩咐。
“何玉柱,汗阿玛还在忙吗?”
“是,年关将至,陛下这几日都比往常要忙些。”何玉柱思索了片刻回道,“殿下可要传膳?”
胤礽叹了声摆摆手,抬眼瞅了瞅外面已经完全暗下的天色,心疼汗阿玛作为皇帝的不容易。但现在已到晚膳的时间,但主殿内迟迟没有动静想也知道他是不打算用了。可若是这样长久下去,又该如何是好?依着康熙这般不在意法,身体早晚得垮了。
他眼珠一转,想到什么计上心来,“走,跟孤去小厨房。”
一般而言,主位娘娘们各自宫里是可以有自己的小厨房的,康熙作为九五之尊的帝王更是如此。他的小厨房设在乾清宫的后殿,在内侍候的人无一不是康熙的心腹,有时过了膳点御膳房不再开火,帝王的膳食便会从小厨房中出。
此时虽是膳点,但也是御膳房正忙碌的时候,胤礽不好意思因一己之私前去劳烦,只能选择乾清宫的小厨房大展身手。
“给太子殿下请安。”小厨房内宫女太监跪下请安,胤礽抬手免礼,扫了眼他们的衣着,随手点了个大宫女上前,“米在哪?”
“啊?”大宫女眨眨眼,很是疑惑,“殿下可是饿了吗?”
“孤不饿。”胤礽摇摇头,“是给汗阿玛的。”
大宫女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俯了俯身恭敬询:“殿下,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孤的意思是,孤来给汗阿玛做。”胤礽耐心解释,一边低头挽起袖子,一边问道:“快点,米在哪?孤去拿。”
耽搁许久,胤礽语气已有些不耐。
小厨房内宫女太监面面相觑,好半晌也没从太子殿下要亲自动手给皇上做饭的巨大冲击中反应过来。第一反应不是太子殿下的孝心可嘉,而是太子殿下做出的东西能吃吗?皇上若吃了会不会有事?
众人连忙摇头,不敢细想。
更何况皇上对太子有多喜爱,满宫里头有谁不知道?且不说这膳食能不能做熟,便是做熟了,做的过程中若是烫着烧着磕着碰着,届时他们的脑袋就该搬家了。
“殿下身份尊贵,怎能做这些杂活。”另一个大宫女小心翼翼地开口劝解,“不如奴才按着万岁爷往日的膳食做一份,由太子殿下送去,您看可好?”
“不好。”胤礽在亲自动手给康熙做膳食一事上态度坚决,被人一再阻拦劝诫,他忍不住反问,“难道你们在家中没有给自己父母亲手做过一顿饭?”
这做过是做过,但是你们是天家啊!!天家能和普通人家相提并论的吗?
胤礽见他们面色变了又变,便知他们心中顾虑,他无奈叹声,“诸位放心,此事是孤一力主张,汗阿玛那孤自会一力承担,不会怪罪到诸位身上。”
见无人吭声,胤礽随手点出最早上前的大宫女,再开口已是不容拒绝,“你,给孤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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