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回暖,万物复苏。
康熙与詹事府正式商议了太子出阁读书的事宜,并又为太子挑选了汤斌、王琰(shan)【1】等几位德高望重的大臣作为太子太傅教导胤礽。
看着日渐增多的课业,胤礽重重一叹,选择接受。依着康熙为他定下的学习计划,日日宵衣旰食,刻苦努力。
时间一晃便过去了一月。
蝉鸣声声,胤礽一手凉茶一手书卷,何玉柱站在一侧轻轻打着风,他半眯着双眼,神情惬意。
索额图就是这时候来的。
胤礽睁开眼瞧他面上喜色,便知这事是成了。遣了小太监去同康熙说一声,拿起桌上的出宫令牌,又领了何玉柱跟着索额图大摇大摆的出宫去了。
到了工坊,方一下马车胤礽便被空地上叠落着的数块超大型玻璃晃了眼,扫了眼已经目瞪口呆的何玉柱,抬起胳膊轻轻怼了他一下,“别傻站了,跟孤瞧瞧去。”
胤礽手掌抚过玻璃光滑的表面,又屈指轻敲确认坚硬度,一切指标都在他的预期之内。
他满意点头,尚未开口便见胡言上前,手里捧着个木盒。胡言一边打开木盒,一边指着盒内的东西同胤礽介绍,“上次听殿下说了放大镜的原理,草民想既然有可以把物品放大的放大镜,那么把物品缩小的缩小镜可不可以?”
显微镜!!!
胤礽惊讶,拿起盒子里被称为缩小镜的小圆片,在手上比了比。遗憾的是这个原片虽然也可以达到把物品缩小的作用,但还远远到不到显微的程度。
他不死心地开口,“胡老伯,这个还可以再缩小吗?小到可以看清人们手上的纹路。”思来想去,胤礽斟酌下用词,把细菌换成了纹路。
胡言目光闪了闪,丧气地垂下头,“草民也试过,不过都失败了。”
“没关系,您尽管试,有何困难尽管与孤”胤礽卡壳了下,他并不能常出宫,眼珠转了转伸手指向身旁的索额图,“您有何困难尽管告诉索大人,他会帮助您解决的。”
索额图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拍着胸脯保证。开玩笑,这胡言一看就是有本事,若是他日后真的研制出太子口中的显微镜,那绝对是大功一件,而他又是工坊中的人,自己这个雇主也会跟着沾光的。
胡言得到太子的允诺和主家人保证,用力点头表示自己会更加努力。他接着从盒拿出个圆柱形的物品,又指了指盒子中余下零零散散各种玻璃摆件。
“这是依着殿下的思路做出的万花筒,殿下您先看看是否合规?”胡言万花筒递到胤礽手中,胤礽抓过万花筒抵在眼前,看着筒内的缤纷景象勾唇轻笑,虽然相比现代要粗糙了些但还是他小时候的味道。
胤礽玩了玩便放下万花筒,低眼看着盒子内余下的各种摆件,有老虎豹子,也有兔子猴子,各种动物应有尽有,神态动作尽皆惟妙惟肖,与十八年年尾胡言交给自己的猪娃娃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些都是您做出来的吗?”此前胤礽只觉胡言有些能力,不忍他的才华被埋没,但没想到胡言会给他这样一个惊喜。
胡言憨厚地笑着,把合上盖子把木盒递到侍从手中,又拿出个漆红木盒,光看外观便知比木盒好上不少。
胤礽轻轻挑眉,安静等待他的下文。
胡言打开露出的是两幅眼镜。
胤礽:!!!
“殿下,这眼镜是奴才根据市面上流通的洋人贩售的眼镜的改进的。众所周知洋人的东西贵,洋人店内的物品基本都是专供权贵,似草民这等人家的百姓是想都不要想。”
胡言叹了声,揉揉酸涩的双眼。
“草民幼时读书学坏了眼,看东西不清晰非要凑近了才行。后来私塾中来了个富商家的孩子,他鼻梁上架了两个圆片。草民那阵年纪小对万事万物都好奇,同他关系也算不错,有一天便问了,他告诉我这叫眼镜,可以帮助他看清东西。我同他借了,虽只戴了那么一下,但看得是真清晰。”
“他与我说,这是家中给他专门定制的,除了他戴的近视镜,还有老年人戴的远视镜,依据每个人伤眼的程度不同,镜片厚度也不同,从而达到的效果也不同。”
胤礽深以为然地点头。
“这两幅眼镜是草民依着自己的可视度做出来,误差不会超过”胡言想了想,两根手指比了个范围。
“这两幅眼镜你花了多久做出来的?可以批量生产吗?或者说定制?”
胤礽连珠炮一般地发问,他记得太皇太后现如今看佛经时常常要眯着眼,有时也会让苏麻喇姑一字一句地念给她听。
若是太皇太后能有副远视镜,日后看佛经时也会更方便些,不会过度伤眼。还有康熙也是他每天挑灯批奏折,眼睛若不注意保护肯定是不行的,还是要早早做好防护才是。
因为不是很理解胤礽的意思,胡言想了想谨慎道:“回殿下,批量生产是没问题的,只是若是要定制的话,可能要多费些时间。”
“等孤与汗阿玛商议后再通知你。”
胤礽转身便要回宫,命何玉柱留下和索额图一起收拾准备,把制造出的玻璃和胡言造出的一些小玩意一齐运进宫去。
胤礽低着头往外走,突然打斜里窜出个人来,把他撞翻在地。
撞到人的妇女浑身发抖地跪在地上,她虽是临时来帮工的,但也知道眼前身着锦衣的孩子是太子殿下。瞧见围在太子身边的两个人凶神恶煞地瞪着自己,她心里恐慌极了,连连叩头不已。
“太子殿下饶命啊!草民是一时情急,冲撞了殿下,太子殿下开恩啊!”
不一会,她额头上已是一片血红。
“你来这儿时,有没有人与你说过,工坊内禁止疾行?!”
索额图压着火气问,胤礽的双手都呲下块皮来,不说他太子的身份,这孩子本也喊自己声三叔公,自家孩子在外面受了委屈,他做长辈的自然是要给找回场子的。
“有。”妇女垂着头低低开口。
索额图冷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起来工坊内禁止疾行的规矩还是胤礽定下的。因为工坊内开始制作起玻璃,若是制作失败或发生意外,满地都是玻璃碎屑,胤礽怕清理不干净被人踩了伤了,这才定下这样的规矩。
“主家饶命啊——!”
看到索额图陡然间冷下的面色,妇女慌了神膝行几步想要去求胤礽,却又畏惧他身边的索额图,只好怯怯地抬起眼望着他。
胤礽甩甩手,瞥了眼一脸大惊小怪的何玉柱,“只是破了皮,无事的。方才也是孤低着头走路没有注意,不是她一人的错。”最后一句是对索额图说的。
胤礽俯身把还处惶惶中的妇女扶起,见她面色泛红,眸光微闪,语气温和,“大娘这样着急,定是家中出了急事。”
妇女连忙点头,“我闺女生病了,我赶着回去看他。”
“劳烦叔公找个信得过的郎中跟大娘走一趟吧,她方才也摔着了。”胤礽指了指妇女裤腿上的灰,“下次工坊内不要疾行了,伤着自己就不好了。”
妇女连连点头,没等胤礽阻止跪下又是几个响头,而后起身一瘸一拐地远去了。
“太子殿下,她这是”索额图凝睇望着妇女离去的背影,“郎中还去吗?”
“去!”胤礽斩钉截铁地开口,“还有,从现在开始,工坊内的所有人不许进也不许出。”
“殿下,不会宫了吗?”
“刚刚我扶起那位大娘时,她皮肤滚烫,面色泛红,我猜应该是发烧了。另外,我隐隐在她脖颈处看出点痘印来,我担心是天花。”
没理会二人的惊讶,胤礽接着道,“我们都与她有或近或远的接触,所以在确诊以前,最好的办法是隔离起来,防止天花病毒的进一步扩散。”
“奴才这就派人去那妇人家中看看。”索额图肃了面容,“殿下,此时需禀明圣上,由圣上决断。”
胤礽点头,并无异议。
且不说留在宫中得到胤礽一行被困宫外消息的康熙是如何担忧难耐的,留在工坊内的胤礽倒是不着急。
若是他鼻子没出错,这妇女家中是养牛的,她同她女儿的天花病毒应当就是来源于感染了天花的病牛。
牛痘!
此前他一直在思考怎么发现牛痘,现下这机会便摆在眼前。
派去那妇人家中的郎中很快递来了确认啊天花无疑的消息,同时宫中派来有经验的太医也一并赶到,封锁,隔离,消毒等动作一气呵成。
到了夜晚,工坊内的工人们接席地而坐,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说笑进食。胤礽怕他贸然凑上去反倒叫让他们不自在,自顾自地寻了处没人的角落,没等何玉柱找了凳子,学着他们的样子一掀衣摆盘腿坐下,轻轻哼着不知名的曲调,看着守在工坊外全副武装的将士们发呆。
“殿下,吃些东西吧。”
何玉柱递来个食盒,胤礽回神,掀开盖子他愣了,随即扬起唇角轻轻笑了。里面的菜色都是他爱吃的,最下层还并着碟热乎乎的糕点,显然是康熙让御膳房加紧弄出来的。
一瞬间,胤礽忽然为他的草率举动感到些许愧疚。
诚然他的所作所为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是最优解,但到底是素来让疼爱他的老父亲为他忧心了。
胤礽口中塞了块桂花糕,仰头望着天间的明月,喃喃着念了声汗阿玛,无声地落了滴泪。
今天是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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