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阵的恢复能力很强,被子弹贯穿血淋淋的伤口,仅是依靠止血粉和绷带,在第三天便已经肉眼可见的结痂。虽说行动不便,但已经不会被另外一只手的动作导致伤口撕裂。
期间江户川乱步有帮他打水擦洗过身体,他完全不配合。但少年的手法过于粗暴,不配合最终吃苦头的还是他自己。
黑泽阵直挺挺的躺在榻榻米上咬牙切齿。
该死的小鬼,等他好了一定第一时间毙了他。
他任命的闭上眼睛。
肩膀上的伤口在复原,但右腿依然没有任何知觉。
或许他一辈子也无法像常人一样行走。
——
临近九点,拿着点名板的老板在众人面前踱步,时不时低头瞄几眼手腕上的手表。众人心照不宣的调侃,“田中老板怎么还不点名!是不是江户川那小子又迟到了!昨天好像也迟到了吧?”
“对啊,田中老板这不太公平!迟到不是要罚钱的吗!”
“要不今天就不点名了!反正就他一个没来!”
“怕不是睡过了?”田中再次低头看了眼手表,此时距离九点还差最后一分钟,他听着周围人笑着的打趣,“去去去,你们这些家伙在我这做工还那我开玩笑!真是,马上就给你们开了!”
没人将他说的话当做是真的,只是有说有笑的站在原地等待。
在最后十几秒,江户川乱步手里拎着袋子和帽子,顶着一头鸡窝从转角处跑了出来。他迈着小短腿跑到田中的面前,喘着粗气,用脏兮兮的手抹了一把汗水。不知从哪沾到的泥巴被他全部抹在了脸上,像一只刚打完架脏兮兮的小猫。“我,我迟到了吗大叔?”
田中严肃的咳嗽一声,“就差你一个,赶快准备点名了。”
乱步把手上拎着的袋子放在一旁的架子上,看着排排站没有留出空位的队伍不知所措,小泽大婶对他招了招手,他飞速的跑了过去,把帽子压在头顶。“大婶你家里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江户川乱步今天穿的是警校几人打包好的旧衣物。说是旧衣物,白色的衬衫却一尘不染,甚至还有淡淡的洗衣粉残留的味道,一看就是刚洗过没多久。
不过不管是谁的尺寸在他身上都显得格外宽大。修身的白衬衫被他穿出了睡袍的感觉。不光是袖口向上卷了好几圈,裤子的长度更是被他卷上去了大半,才勉强离开地面。
从远处看就像偷穿家长衣服的调皮小孩。
但没人会去嘲笑他,在这里的所有人都通过田中老板的口中得知了这名少年的不容易。
小泽大婶有些心疼,一旁站着的几名大婶笑着招呼他。“小乱步刚才去了哪里?脸上都沾到泥巴了,等下婶带你去洗一下。”
“昨天迟到是因为迷路了,今天也是吗?婶也住在山谷那边,要不要每天等你一起?”
“喂,井上老板在喊你名字了!别聊了!”
“嘶,小泽你家那事警方接入了吧?老板借你钱了?”
“恩,田中老板知道后帮忙缴清了我父亲住院的费用。”小泽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鬓角,眉目含笑的回答。她与乱步的视线对上,后者回给了他一个露出虎牙的灿烂笑容,“看开了就好。”
少年天真烂漫,不管是谁让他帮忙做事情,都是一副积极的态度,相处这短短几天,厂房内的所有工人都对他像自家孩子一样疼惜,不仅是因为他可怜的身世,更是觉得他是个好孩子,不应该过早被无情的社会鞭打。
“江户川乱步!”
“到~我在这里!”乱步在人群后踮着脚尖,举起手一蹦一跳让最前面的田中看到。在他前面的中年人不禁回头笑道。“小乱步今天中午吃什么?大叔今天带了照烧排骨,中午要不要跟我一起吃饭?”
“你老婆怎么给你带排骨?昨天还是纯素的青椒呢!”
“哈哈哈,是因为我跟她说厂里来了个小娃娃。你看她还给我抓了一把糖果。”粗糙的手掌抓起腰兜里一把廉价的糖果放在乱步的手心里,“小孩子可不能多吃!会长蛀牙的!”
“我才不会长那种东西。”乱步不满的说,还是客客气气的道了声谢谢。
“好了别在这站着了!今天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有一批新的订单需要完成,快点去!”田中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分散开来完成自己的作业,乱步也拎起刚才的袋子走到仓库内的岗位上。
他的工资比其他人低,但需要做的东西都是跟随工期走。新的工期到来,原材料需要经过其他人查完,分配到各个厂房开始制作后,他才能拿到报表去核验。
他拿着一个笔在白纸上涂涂写写。田中进来时就看到他在明目张胆的划水,他咳嗽一声,打断了乱步的走神。“江户川你在干什么,现在是上班时间!我支付了你工资,就要付出相应的劳动。”
乱步放下笔,语气懒散。“可是我的工作还没有开始,再等吉田大叔把报表送过来。”
田中吹胡子瞪眼,“我可是支付了你半天的工资,没有工作就要去找工作!今天这么热!你去拎着水给大家的水壶里添满。”
乱步从凳子上蹦下来,听话的点头。“知道了,马上就去。"
等他走了没多远,田中把藏在背后热乎的便当掏了出来。他打开乱步手拎的袋子,里面是一份冷掉用袋子装着的白米饭,还有两条盐渍萝卜。“啧,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吃这个!”
“我说老板,你直接给他不行吗?”男人的声音从后面响起,他把整理好的报表放在桌上。一只手端着水瓶。“每次都这么凶的去吓小家伙,就这几天他都被你吓唬多少次了。”
“少说废话,吉田赶快去干你的活!”
“我跟你可是合伙人,别用老板的身份压我。要是研二知道他拜托给你的人天天被吓唬,不得跟你急啊?”他喝了一口水,拍了拍田中的肩膀。“虽说我知道你是在用这种方式教育他,但教育的方式有很多种不是。我看你家也没儿子,干脆收养他算了。”
“这孩子很讨喜,大前天小泽那个事之后,我那边几个老爷们为了能让小家伙跑我们那边盘货,充满了干劲。你瞧瞧,这新单估计又要提前完成了。”
“你废话很多,赶快去干活!”
“啧,大夏天的你让他这个小身板抱着水桶去给他们加水。”吉田望着远处抱着巨大水桶艰难挪步的江户川乱步,嘲笑出声。“等着被背后吐槽吧,可恨的资本家。”
“那你还不快去?”
“去干啥,我的工作结束了!这些是小乱步需要做的了!”
“去把他手里的水桶接过来,废话这么多!”田中踹了对方一脚,被对方熟练的躲开。“这么多年老家伙再被你踹到,我脸往哪搁?”
田中注视着大汗淋漓的江户川乱步对帮忙的吉田道谢,然后迅速的朝他这边跑来。
白色的衬衫上沾到了水桶上留下的污渍,他毫不介意的用手拍了拍便无视了过去。
太阳光了。
谁说他没有考虑过收养的事情,只是还没开口,就被乱步察觉并拒绝了。
他没有说理由,但田中能猜到,原本美满幸福的家庭突然支离破碎,对十几岁的孩子冲击有多大,他表面呈现出的阳光快乐,不知背后痛哭过多少次。
“哼。”他冷哼一声从仓库离开,乱步一脸懵逼的用手扇风,阴凉干燥的仓库让他感觉到舒适惬意。放在一旁的袋子有明显被动过的痕迹,他掀开看到了充满香味的便当。
乱步扇风的手不禁停了下来。他急忙抬头看向走远了的田中,又低下头盯着便当发呆了许久。张皇无措的就连嘴唇也无意识的微微张开。
与当面的恩惠与施舍不同,那种他可以用感谢来回应,可以通过付出劳动或者其他方面去填补。
但这种无声的给予食物,关照,他不知道该如何接受。
这里的每个人都用最真诚的态度对他,纵使他开玩笑的和其他人说,想吃他们饭盒里的某一样食物,也没有被怪罪过。
甚至他说喜欢吃甜食,有人会为了照顾他特地从家里带来美味的食物。
与他在学院内被其他人霸凌,丢掉他的行李,剪坏他所携带的衣物的行为,完全是两种极端。
在这里,他不需要去跟任何人解释他不是怪物。
—付出和回报,等价交换。
这是他对人际交往最初的认知,也是来到东京后,一直遵守的概念。
记忆中,父亲总是很忙,大部分的时间都不在家。哪怕是休息日,也有穿着公安制服的各色人来家里拜访。
那时他还小,便询问母亲为什么父亲总是有处理不完的工作,什么时候能陪他一起玩。
每当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母亲总是会拿出许多稀奇古怪的玩具,摆放在他的面前。每次的回答也近乎相同。
「因为爸爸很厉害,他们想要爸爸帮忙做事,乱步你看,这些玩具都是爸爸为了乱步努力工作换来的。」
「不光是玩具,房子,家里的摆设。所以我们要理解爸爸的辛苦,好不好?」
努力才有回报,付出才有收获,年幼的他懵懂的点着头。
母亲温柔可人的模样深刻的印在他脑海之中。
她总是会说一些他无法理解的话。
比如
「即使爸妈去了很远的地方,依然很爱你。」
「乱步,很多事情,需要你慢慢去理解。」
像是早就知道自己会离开一样。
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将那些他不懂的事情告诉他。
正在他愣神的时候,一名穿着军装的老人从厂门走了进来。他看到田中老板迎了上去,对方好似说了些什么,最后站在了他的面前。
宽大坚挺的臂膀和印象中的父亲一样,是带他来东京的那个人。
他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可以谈谈吗?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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