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的视线从宫野志保身上移开, 确定没有看到江户川乱步的身影,毫不犹豫的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一名踉踉跄跄,身上穿着公关西装, 衣衫不整的长发男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对方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酒气, 一张别具特色的异国长相,让他停顿了一秒。
男人醉意飘忽的眼神望向他, 晃悠悠的走了过来,“先生你好,是一个人吗?”
是柏林招募的男公关。
似乎上一波客人刚刚离去,琴酒侵略探究的目光移动到他狼藉的领口上,嘴边带着嘲讽的笑, 没有搭理男人转身离开。
谁知他居然脚下一滑, 朝他的身上倒下。
琴酒侧身避让, 任由男人摔倒在地上,修长的身体因为疼痛蜷缩着。他坐起来揉了揉脑袋,“这位客人, 可以麻烦您扶我去一旁休息吗?稍微有些喝多了。”
琴酒无视他的话,抽出一根烟叼在嘴边, 双手收进口袋,转身离开。
赤井秀一温润的模样在男人转头时沉了下去。
他从楼梯处上来就发现与他监视的那几人打招呼的并不是他所想的女上司,而是一名头发微长从侧面看穿着黑色风衣,有着消瘦挺拔身形, 浑身缠绕着拒人于外疏离感的男人。
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被一顶华丽的黑色礼帽半掩着,银白色的头发柔顺的披散着。
在他双手插进的左侧口袋里有一个不明显的鼓包。
对枪支特别敏感的赤井秀一,只是呼吸的一刹便确定了那是一支□□。
这个男人和神秘组织绝对有关系。
琴酒的动作停滞, 手中的枪没有犹豫的拔出, 抵在从地上爬起来的男人的额头上, “你有什么目的?”
作为每天在刀尖舔血的杀手,他对杀气格外敏感,眼前的男人看上去人畜无害,但在转头一瞬间,他察觉到了只有处于黑暗之中的人才会拥有的危险气息。
男人举起双手,被漆黑的枪口抵住,冷白的皮肤更是惨白,就连淡色的薄唇也吓到褪去了颜色。墨绿色的瞳孔皱缩,张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琴酒冷笑一声,“少耍把戏,在这里工作,一开始就被告知会有危险才对?”
男人轻微点头,“是的先生,我只是想拉更多的客人赚钱生活,如果惹得您不高兴,对不起。”
琴酒抬脚踩在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拿着的枪平稳的抵在对方的脑壳。“命和钱,你想要哪一个?”
他颤抖了一秒,“我知道了。”
男人被杀气吓到脚软,站了两次都没站起来。
琴酒瞥了他一眼,为了不妨碍接下来的事情,收起了枪。
“滚!”他启唇。
知道他是组织top killer并且是可以直接接受boss指令的高层,在看到他出现后,宫野明美便拉着宫野志保上楼,打算邀请他,伏特加跟在他们身后。从楼梯上来时,他们就看到眼前的一幕,两名女性踌躇着是否上前,被伏特加拦住了脚步。
夜场内的灯光忽明忽暗,他们的角度能够看到琴酒的脚踩在男人的肩膀上,单膝跪在地上的男人,仿佛被什么东西抬起了下巴,身体微微颤抖,紧接着琴酒收回枪支,转身离开。
留下男人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和突然格外生气的大哥。
——伏特加顿悟了。
“姐姐,刚才那个确实是gin,对吧?”宫野志保也没想到看到了这一幕,表情复杂。唯一一位只是听说过某人从未接触过的宫野明美失神的点头,“应该是吧。”
还不知道男人是什么身份,生怕他在这里出事引来不知名人员报警的宫野明美,快步走上前,弯下腰面带担忧
,“你没事吧?”
赤井秀一露出温柔的笑容,黑色的长发顺着肩膀倾泻散开,“谢谢这位小姐,我没什么事。”
宫野明美搀扶着他站起来,碰到被琴酒踩过的地方,他发出吸气声。
一旁的伏特加想了想。“你送他去医院看看,我们还有任务。”
宫野明美瞥了一眼赤井秀一精致的脸,脸颊微微泛起红晕,但脑海中一闪而过刚才的画面,她瞬间冷静了下来。“我知道了。”
将宫野志保送去指定的研究所,再折返回来时已经深夜。
琴酒用房卡刷开酒店的门。
屋内漆黑一片,只有开启的窗户吹进来的夏天闷热的风。
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找到灯的开关,屋内空荡荡的,连江户川的半点影子都没有看到。
一股莫名的怒意涌上心头,让他的气压降至最低,琴酒迈着大步,拉开紧闭的浴室门,又走到里面的房间,这才看到了被打开翻找的乱七八糟的行李箱。
他从未仔细看过对方旅行箱内的东西,只是轻轻瞥过,琴酒的动作停顿了下来,弯腰用手指拿出被衣物盖在最下面的一枚已经掉色生锈的胸牌。
胸牌烫金色的字体凹陷处,还有几处意味不明的黑色污垢。
这是他曾经作为杀手培养时别在胸前的编号牌。
对于那段年少时的记忆,他所记不多,大多数时间都是在以超乎百倍的训练,格斗、枪击、甚至是与其他人之间赌命的厮杀。
正因如此,他才能做到现在的位置,帮助组织在外完成大量的任务。
他随手把玩着这枚编号牌,表情复杂的抽完了两根烟,最后将它扔进了垃圾桶内。琴酒拿起手机拨打伏特加的电话,对面的人一边接电话,一边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应该是刚到安全屋的房内,正打算休息。“大哥这么晚有什么事情吗?”
“车开过来。”
江户川乱步是被吵醒的。
他吃完东西,靠坐在凳子上睡了过去,醒来时周围亮着的光依旧,但远处的音乐以及嘈杂的声响已经逐渐减小。他揉搓着因为困意泛红的眼睛,困倦的打了个哈欠。
感受到几名醉汉步履蹒跚的步伐向他这边走来,乱步连忙躲在了凳子后面,等他们走远后,从凳子后站了起来。
他惆怅的抬头望着天上高高悬挂的月亮,“糟糕,这下要被小银打死了。”
想着去刚才路过的酒吧询问从这边离开的出路,乱步朝着灯牌亮起的地方一路小跑。在穿越停车场的过程中,有一辆车开着灯,在一众黑漆漆的车中格外明显,他顺着光亮的地方跑过去,就看到一辆昂贵的保时捷,他好奇的凑过去摸了摸保时捷的车身。
“好看吗?”
“当然!这种车我只在电视里看到过!”乱步下意识的回答,随后猛地转过身,吃惊到连眯起的眼睛都不自觉的瞪大,“小,小银,你怎么在这里?”
男人嘴里叼着烟蒂,面色不善的盯着他,乱步小心的后退了两步,“这是小银的车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车——对了小银你吃饭了吗?我有点饿了!”
他想要转移话题,结果手足无措的说了半天,最后只能乖乖垂着头低头认错,“对不起,我不应该乱跑的。”
“你找了我很久吧?唔——我觉得我可以,但还是迷路了。”提到这件事,乱步的耳朵尖泛红,他的视线下意识的避开琴酒的目光,小声的嘟囔着。“迷路什么的,太逊了。”
琴酒脸上的表情未变,他观察着小心的开口,“小银,你这顶帽子很好看!我们两个可以换帽子带吗!”
他说着走到男人身边蹦了几下想要伸手够他的帽子,男人攥住他的手腕,拉扯着
他,打开车门将他塞了进去。自己坐上了驾驶座,一言不发的启动发动机。
乱步在后排座椅上动了动,“小银……我们现在是回去吗?”
他从后视镜观察着琴酒的表情,紧接着整个人也跟着沉默了下去,安静的缩在后面。
车辆行驶了许久,最后停在了一间陌生的旅店外。
琴酒打开车门,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冰冷,他望着明显在发呆的少年,“下车。”
后排的乱步与他对视,总是明亮,通透带点小聪明的眼中被不解,与气恼填满。如同燃烧的火焰般,猛烈又炽热。
他没有听从琴酒的话,只是呆呆的坐着。“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这是他第一次露出不可置信与不理解的神色,“是因为我私自跑出来吗?”
琴酒的呼吸平静,他没有回答江户川乱步的话,只是从后备箱将他的旅行箱拉了出来,放在了地上。“在这里很安全,距离山谷区也很近。”
他淡淡道。“至于你为何接近我,又有什么目的,我自然会去调查。”
他将枪口对准江户川乱步,冷笑。“我说过,会杀了你。”
乱步握紧拳头,不情不愿的站了出来。他仰着头,似乎在确认琴酒的答案。
“我知道了。”乱步犹豫的拉起一旁的旅行箱,想了想又放下,走到琴酒身旁用手抱住了他的腰。
浓烈的烟草味道刺激的他想要咳嗽,乱步深吸一口气,松开了男人僵硬的身体。“你看到了对吗?那枚编号牌。”
琴酒眯起眼睛,语气不善。“是千里眼死前交代你的任务吗?”
“我也是在给小银换衣服时发现的。”提起父亲,乱步摇了摇头。“最开始并不知道你是谁,或者说,我一直在找你。”
“但我并不能确认你是否还活着。”
他将枪支收进口袋里,拎着江户川乱步的后领,拖拽着行李箱走进了旅店。
这里的环境远不如米花酒店,进屋后琴酒坐在窗边擦拭着手中的枪管,江户川乱步沉默的把东西清点了一边,确定没有少东西,才站起身,对琴酒伸出手,“东西呢?”
琴酒不屑的斜睨,“那个牌子,是怎么拿到的?”
乱步坐在床上,揉捏着跑了一天酸痛的腿。抱怨道,“那是我小时候从一个大哥哥手里拿到的。是你的吗?”
琴酒轻轻恩了一声回答道,乱步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困倦的回答。“什么嘛,原来只有我一个人记得,而且小银你实在是太过分了,已经用枪指着我好几次了。”
“最近事情比较多,那里不太安全。”琴酒审视着他,最后还是做出了解释。“关于那个牌子,你了解多少?”
说到这件事江户川乱步猛地坐起身,气恼的用手边脱下的脏外套砸在琴酒的脑袋上,“这不是你刚才吓我的解释!赶快跟我道歉!”
“从来没有人能让我跟他道歉。”
“哼!你这个男人真的是——很过分。”他气的直哆嗦,“是你身上的伤口啦!我记得当时见到的大哥哥胸口处有被钢筋贯穿过的巨大的疤痕。当时还没有完全愈合,你有想起什么吗?”
“没有。”他脱下身上穿着的风衣,随手搭在凳子上,优雅的将□□放在大腿上,“过去的事情不值一提。”
他随手甩了一张银行卡到乱步的面前,“这里是我存放的金额,接下来我会很忙,没有时间管你。这里是我雇人加急打扫出的安全屋,附近不会有什么人。”
“至于你能不能一个人活下去,和我无关。”
乱步把卡丢了回去,“我不是和你说了我已经拿到父母留下的那笔钱了吗?不需要你来养我!再说,我又不是让你养我才和你走的!”
“随
便你。”他扔下一句话走进了浴室。
等出来的时候,江户川乱步正在台灯下翻看着他放在风衣口袋里的资料。
琴酒面色阴沉的大步走上前,后者率先抬起头,指着他查看的那两份资料,“小银,你看这个!还有这个!这个!他们都不是叛徒。”
琴酒:“……”
“果然小银是笨蛋。”乱步瞅了他一眼,在组织认定的叛徒名单上指出其中一名的行动轨迹,“你看这里,他的行动轨迹中只有这一条比较可疑,与警方接头互换情报,但从他所有的行动看下来,反倒证明了那只是概率巧合存在的事件。”
“你看后面这边,与他见面的警察第二次与他碰头,也是偶然事件,并且毫无避险的在大庭广众下打招呼。”
“还有这个,这个也是——”
他单手撑在桌上,听着江户川乱步一一分析,乱步时不时用看笨蛋的眼神瞅他,琴酒忍着想要打人的冲动,觉得他说的一切非常之合理。
翻到最后一页,乱步仰面靠在凳子上,疲倦的伸懒腰,“果然小银的组织和小银都很笨!这些东西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嘛!我要去睡觉了!还有一份你自己看吧!”
琴酒坐在凳子上,拿过另外一份文件,这是朗姆给他的符合组织新人要求的人员名单。
他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仔细耐心的翻看着,最后选出了五名合格的人员。
最让他中意的是一名叫做安室透的男人,各项指标都近乎完美,资料上写着他是英日混血,在国外做过几起精英的犯罪,偷渡到日本后,又加入了黑道组织,辗转后被组织发现。
想到不靠谱的基安蒂和科恩,他决定将这名人员收进自己的队伍。
另外几名相对比较普通,作为待定考察。
江户川乱步困倦的爬上床,“小银,你还不睡吗?马上都要天亮了!”
他单手托腮,看着最后一张名单,眉头深皱。
男人的特长处除了写着□□和各种格斗技巧外,特别标注了擅长料理制作。
他的表情微妙。
犹豫几秒后,琴酒在绿川光的名字上打了个勾。
江户川乱步的记忆力非常好,即使只是见过一面的人也能清晰的记住对方的特征。
正因如此,年幼的他总是感觉痛苦——来自周围的恶意,猜测,揣摩。
大量的信息干扰到他的正常生活,他学会了像父亲一样,眯起眼睛,将整个世界模糊掉,就可以不用接受那些信息。
他总是很佩服大人,因为他们能够睁开眼睛,完全接收所有的事物。
琴酒舍弃的过去的记忆中,江户川乱步是见过他的。
那时他才四五岁,父亲和母亲一同拜访一位不知名的老爷爷,将他独自一人留在车内。他趁周围没人偷偷摸摸的跑了出去。
这是他除了自家的小院子,第一次在如此宽广的院子里游荡。
黄色的银杏树群,满是绽放花朵的巨大院落,还有穿着统一服装的仆人们,来来回回,急匆匆的走动着。
这一切都是他从未见到过的。
江户川乱步避开了所有人,偷偷的探索着,沉浸在他从未知晓的世界中。
不知走了多远,他路过了庄园内一处偏僻的角落。在这里单独矗立了一栋房屋,房屋从外面看格外陈旧,里面还有惨叫声时不时的传出,出于好奇他从狭小的缝隙中钻了进去。
他遇到了一名少年。
少年有着与众不同的银白色短发,墨绿色的眸中死气沉沉。他身上的衣服满是被抽打的血痕,最深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少年握紧手里的刀刃,警惕木讷的看着他。
那时候乱步不理解,为什
么会有人受伤却不觉得疼呢?
他歪着脑袋抽出口袋中母亲放着的手帕,想要擦拭少年脸上的血痕,却被对方躲开。
“大哥哥,你受伤了!擦擦!可以止血!”他努力的表达着自己的想法,对方依然冷漠如同木偶,警惕的防着他。他挥动着胳膊,拿出背着母亲偷偷藏起来的糖果,放在了他的手里。“这个,甜甜!大哥哥吃!”
近距离他看到了少年身上新旧不一,血肉模糊的伤口。
江户川乱步翻了个身,在一团漆黑中,他与琴酒清醒着的视线对上了。“小银,你还不睡吗?”
“我在睡。”他回答道。
乱步闭上眼睛,轻轻说,“比起黑色,我更喜欢白色。”
黑色代表着会吞噬一切的绝望,穿在黑泽阵身上,不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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