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不同风,  百里不同俗,便是这气候也大相径庭,临沂山间一片明媚的春景,  出了鬼道,靖州城却仍然下着淅沥沥的春雨。

    春风沁凉,  将天地织造的细丝吹斜,  缥缈的雨水轻柔飘忽,像是应和着乐章起舞。

    此情此景,  别有一番春日景色的温柔。

    顾昭和乌古岩将潘知州送到府衙门口。

    那儿,  衙役钱炎柱和卓旭阳手持威吓棒,  目视前方,颇有气势模样。

    听到动静,卓旭阳下巴扬了扬,  使了个眼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他压低了声音,  催促道。

    “还愣着干嘛?没瞧见下着雨吗?给大人撑把伞去啊!回头别说哥哥我没给你在大人面前露脸的机会。”

    钱炎柱恍然,嘿嘿笑了一声。

    他将手中的威吓棒往卓旭阳的怀里一塞,长手长脚微微躬着身,  一溜烟便去了门房。

    再出来的时候,只见他手中撑一把伞,咯吱窝下头还夹了三把。

    卓旭阳看愣了:

    就一个大人,  用得着撑这么多把伞么?

    钱炎柱贼兮兮的笑了一声,“卓哥,  我也教你一个乖,  咱们可不能单单只讨好大人,  这顾小郎啊,  他也得恭敬着。”

    他竖了个大拇指,  微微昂起胸膛,与之荣焉模样。

    “那可是能走两条道的人!”

    现如今会走黑白两道的大人物算什么?他们靖州城的顾小郎,那可是会走人鬼两道的主儿!

    没听过他那生吞恶鬼的名头么!

    卓旭阳:

    他颇为嫌弃的看了钱炎柱一眼。

    “哎,人家顾小郎厉害,你这自豪模样又是打哪里来的?”

    钱炎柱已经小跑进了雨里,听到这话,不忘回头丢下一句。

    “瞧你说的,怎么没干系了?”

    “顾小郎他是我甜水巷的街坊,没听说过一句话么,远亲不如近邻,四舍五入下,我们钱家和顾小郎一家都能算近亲了。”

    说完,钱炎柱撑着伞急急的跑过去了。

    卓旭阳:

    好半晌,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瞧着钱炎柱的背影,埋汰道。

    “好个小钱,这脸皮也恁的厚实!”

    ……

    钱炎柱将伞给潘知州撑上,又递了一把给顾昭,最后那一把递给了乌古岩,眼睛还多看了两眼,心道。

    这小郎君不知道是哪一位,往常没有见过,不过,瞧他生得倒是俊俏。

    啧,瞧那身皮肤白的……话本子里常说的,劳什子玉做的人儿,大抵就是这般模样吧。

    “谢谢。”乌古岩接过,声音幽幢。

    钱炎柱的手立马哆嗦了一下。

    再抬头,他看着乌古岩的目光有着惊惧,方才的想法就像是被风猛的一吹,一下就散了。

    这,这样子的鬼音……

    青天白日都能出现,是大鬼么?

    顾昭瞧到这一幕,忍不住宽慰道,“炎柱哥别怕,乌小哥没有恶意。”

    说完,她向乌古岩介绍道。

    “这是炎柱哥,他和我都住甜水巷,乌小哥要是空了,就上我家去坐坐。”

    旁边,潘知州抚了抚须。

    他瞧了瞧乌古岩,又瞧了瞧钱炎柱,想起自己清晨时吩咐的事,紧着问钱炎柱,道。

    “马家汉子那事儿,可和他家里人说了?”

    “说了说了。”钱炎柱连忙应道,“他们将人从义庄接走了,我也将缘由和他们说了说,他们都能体谅。”

    能不体谅么!

    居然是被赶尸人赶回来的

    ,其他一起的伴儿还是面有白色浮毛的白僵。

    马家媳妇虽然不愤老马将身后财托给赶尸人,银子当做酬银,用来赶尸归乡。

    不过,她瞧了瞧那白僵,也同样心惧不已,这下是不敢闹上门了。

    “好,小钱做事我放心。”潘知州满意的点头。

    “大人过奖了。”得了赞赏,钱炎柱挠了挠头,颇为欢喜模样。

    旁边,乌古岩听说了老马已经回家,心里也松了松。

    此事有始有终,功德圆满,它拿酬劳自然心安理得。

    ……

    春雨淅沥沥的落下,雨中,潘知州撑一把素伞,他目光温和的瞧着乌古岩。

    只见两人皆是圆领袍子,一黑裳,一藏青色袍子,一个是身量仍有些单薄的少年郎,一个是身居高位的一州之长。

    虽然鬓间有岁月的风霜,却有着见过无常世事后的通透和豁达,眼里有悲悯温和之意。

    知世故却不世故。

    “乌小哥,送义庄里的几位大哥归乡后,你此后有何打算?可有落脚之地?”

    潘知州温和的问道。

    乌古岩愣了愣,面上有过一丝的迷茫。

    是啊,送了几位大哥归乡后,它又该去何处?

    都说有爹有娘之处便是故乡,它自小双亲皆亡,到处做着短工养活自己,吃一顿便是一顿,囫囵的填着肚子,摸爬摔打的磕绊长大。

    故乡的圆月,早就模糊在了那短暂的记忆之中。

    乌古岩一时沉默了。

    顾昭和潘知州对视了一眼,潘知州微微颔首。

    顾昭侧头看向乌古岩,轻声道。

    “乌小哥,不若来咱们靖州城吧,州城依山傍水,此方地界山神有灵,乡人和气,倒是一处好居处。”

    乌古岩迟疑了下。

    “不错不错。”潘知州附和道。

    他思忖了片刻,又道,“倘若不介意,我让老陈带着你,你和他好好的学,回头出师了,便到府衙里帮忙,哦,方才忘记说了,这老陈是靖州城府衙的仵作,一手验尸手法着实不错。”

    “乌小哥应该是不惧尸骨这一物吧。”

    听到潘知州这话,乌古岩的眼睛亮了亮。

    这,这是它也能吃上官家饭的意思吗?

    潘知州瞧着它比方才更亮的眼睛,哈哈笑了一声,伸手拍了拍乌古岩的肩膀,欣慰道。

    “不错不错,不拘是什么,咱们男儿家就是得有个事业,学一些本事,才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

    “眼下你还小,跟着老陈学几年,以后想做这一行就做,不想做了,就再换个行当。”

    “忙碌起来,日子也就过得踏实了。”

    “恩!”乌古岩重重的点头,“大人,我会努力的。”

    潘知州欣慰,“好好。”

    顾昭瞧了瞧左边这个,又瞧了瞧右边那个,难得的思忖。

    话说,她当初是不是也是这样被大人拐来了?

    旁边,钱炎柱听明白了,眼睛瞪得又大了一些。

    乖乖,原来这就是不化骨么?会赶很多僵尸的不化骨?以后还要在他们州城和老陈学着当仵作的不化骨?

    钱炎柱将视线看向潘知州,眼里有着深深的敬佩。

    仔细想想,这招了顾小郎和不化骨的大人才是最厉害的,他拱了拱手,拍了记马屁。

    “大人知人善任,行事不拘一格,恭喜大人又添一位良将。”

    潘知州微微抚须,笑得乐呵。

    “谬赞谬赞。  ”

    靖州城连着下了三日的春雨,细细密密,到处都是湿泞模样,前两日洗的衣裳,挂在廊檐下晾

    晒,该是怎样的湿哒哒,还是怎样的湿哒哒。

    除了腌一身水臭味,倒是没半分用处。

    不过,虽然生活多有不便,大家伙儿却都是高兴的。

    毕竟老话可是说了,春雨贵如油嘛。

    雨后,万物生长,河堤旁的柳树抽出了嫩芽,竹林里有春笋萌发,春笋长得极快,昨日还只是冒出尖尖头模样,今日便又长了寸长。

    顾昭看了眼天色,今儿是难得的好天气,万里无云,和风徐徐,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的鸣叫着。

    下了值,她歇了歇,养了养神便又起了。

    此时明媚的日头高挂,约莫巳时一刻。

    院子里,顾秋花带着小令几个纸人,架起三角架子,竹篙拿湿布擦了擦。

    很快,这满院子里便晒了满满当当的被褥和衣裳了。

    顾昭喊了一声姑妈,又和小令笑了笑。

    小令微微低头,乌黑的发上簪了春日的迎春花,好几朵黄色的小花串成一串,像是戴了花环一般,格外的鲜活。

    顾秋花回头,瞧了一眼天色,有些意外道。

    “是昭儿啊,今儿怎么不多歇歇?仔细你阿奶瞧到了,又得唠叨你了。”

    “别,姑妈你别和阿奶说,今日的日头这般好,我得出门晒晒。”

    “这几日不见天光的,都快霉了,再闷下去,都能往我身上养菌子了。”

    说罢,顾昭皱了皱眉,假意的嗅了嗅自己,一副自我嫌弃模样。

    顾秋花被逗乐了。

    “这倒也是,连着几日雨水,到处都是水味儿,姑妈也受不住,这不,前两日晾的衣裳我又搁水里搓了搓。”

    “去吧,灶房的瓮罐里搁了汤汁,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起,那蛋燕我就没有搁下,你起个灶热一热汤,汤滚的时候再将蛋燕搁下,煮一煮就成。”

    “哎哎,算了算了,我还是自己过去给你煮一煮,你小孩子家家的,回头烫伤了。”

    顾秋花自言自语,说了两句又将手中的衣物扔到桶里,湿手擦了擦,紧着就要往灶房方向走去。

    “别,姑妈你忙自己的就成,我自个儿来,不碍事的。”顾昭连忙将顾秋花拉了回来。

    “你成吗?”顾秋花犹自不放心。

    “成的成的,姑妈你就放心吧。”说完,顾昭三两下便朝灶房方向跑去了。

    顾秋花看着顾昭的背影,好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和我也客气上了。”

    说完,她侧了侧头,正好对上小令略带好奇的视线。

    顾秋花眼里染上了笑意,招呼道。

    “好了,小令,咱们干活吧,等忙完了活,我教你磨豆子做腐竹,昭儿也爱吃这一口。”

    听到顾昭爱吃,大丫鬟小令瞬间来了精神。

    很快,院子里便是春风徐徐。

    暖阳落下,洗净的被子衣裳随风摇摆,带着皂角好闻的香气。

    ……

    灶房里,顾昭瞧了瞧瓮罐,果然,里头是煮好的汤汁,搁了瘦肉菇片木耳碎等物,汤底是用蚬子做的。

    汤汁浓郁丰富,却又温和滋养。

    顾昭坐到灶膛边,掌心拂过,已经熄了火的灶膛中腾的一下燃起了火。

    只见火光明亮,带着暖人的热意。

    木头哔啵哔啵的燃烧着,很快,灶房里有了烟火之炁,与此同时,铁锅里的汤汁也咕噜噜的冒起了泡。

    蛋燕切成了指宽,稍微煮了煮便在汤汁中软化,瞧过去晶莹剔透,又滑又香,偏生还带着弹牙的韧劲,鲜香爽口极了。

    在这微凉的春日里吃上一碗,一路暖和到肚子里,当真是快活赛神仙。

    顾昭吃完后,自己刷了锅碗,又拎了食篮,装

    上一碗,准备给辛苦养家的卫平彦送去。

    临出门时,她想了想,又多装了一份。

    青鱼街。

    街上还带着雨水的潮湿,路上一片湿泞,不过,来往的行人却颇多,妇人挽着篮子,三三两两的结伴出行。

    两边店肆的番布随着春风飘摇,自有一番热闹场景。

    歪脖子柳的拱桥边,卫平彦正拿着张信纸认真的看着,片刻后,他垂着头,低声的和客人说了说信上的内容。

    客人是个五十来岁的阿婆,有些花白的头发用布巾包裹着,听到激动的地方,更是拿出青布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卫平彦等了等她,待她缓过心神来,这才又继续将信里的内容说了说。

    顾昭提着食盒,静静的站在不远处的柳荫下等着,没有上前打扰。

    ……

    拱桥的另一边,裴一清拿着一卷书翻看。

    他看了一眼卫平彦,又看了一眼树荫下的顾昭,只见春光自树叶的缝隙中落下,斑驳的光点落在那白皙的脸庞上,柔和了面上的神情。

    视线往下,是一个藤编的大食盒。

    裴一清眼眸闪了闪,心下微酸。

    啧,旁人家的兄弟啊。

    ……

    “小兄弟,谢谢你了啊,你说得真好,喏,这多的铜板多予你。”

    阿婆从荷包里数了十枚铜板出来,又额外的添了两枚,让卫平彦收下。

    “不不,阿婆,我不能要。”卫平彦站了起来推辞,“说好了润口费是十枚铜板的。”

    “哎,拿着拿着,别和阿婆客气。”老太太又推了过去。

    “我觉得你说得很好,你也说了,我这闺女儿添了个双胎,还是一男娃一女娃,这等于是一下就添了个好字。”

    “这等好事,我本来是要给你发红鸭蛋的,见者有喜嘛。”

    “拿着拿着,两枚铜板就是个好意头,好事成双嘛!”

    老太太挎着篮子起身,不忘和卫平彦乐呵道。

    “卫小哥,回头我问问家里的老头子有什么话要捎带,明儿我还来寻你,到时你帮我给我家闺女写信啊。”

    卫平彦点头:“好,阿婆我等你。”

    ……

    客人走了,顾昭这才拎着食盒走了过去。

    “表哥。”顾昭笑着唤了一声。

    卫平彦正在收拾桌面,听到声音抬头看了过去,有些意外。

    “表弟,你怎么来了。”

    顾昭将手中的食盒往上提了提。

    卫平彦瞧了一眼食盒,眼眸弯了弯,同时加快了整理桌子的动作,很快便腾出了吃饭的位置。

    顾昭失笑,三步并做两步的走了过去,将食盒里的汤碗拿出,剩下的一碗递给了旁边的裴一清。

    “我也有?”裴一清意外。

    顾昭点头,“自家做的,不是什么山珍海味的珍馐,裴书生要是不介意,也来一份尝尝。”

    裴一清看了过去。

    那厢,他那同行卫平彦已经开始吃了,只见汤白味鲜,可以瞧见上头搁了菘菜和菌菇片,还没有尝,光是闻到味道,瞧着那腾腾的热气,口里便生了津。

    裴一清闭紧了嘴,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

    他怕自己不闭紧一些,说不得就要流哈喇子了,那样就丢大脸了。

    顾昭又问,“裴书生,吃不?”

    裴一清还没有说话,旁边,卫平彦埋头又吃了一口,紧着就道,“表弟没关系,裴书生要是不吃,我能吃两碗的,不怕浪费。”

    “吃!我当然要吃的。”裴一清连忙接过顾昭递来的碗。

    他随意的将桌子一拢,筷子

    搓了搓,接着便吃了一口,只这一口,眼睛一下就眯了起来。

    顾小郎当真谦虚了,这不是山珍海味,那啥还是山珍海味?

    只见那蛋燕嫩滑爽口,米面的香气里带着蛋的清香,微微还有一丝的焦香,弹牙又有韧劲。

    汤汁极鲜极清,精选肥瘦相间的肉,炸得酥焦酥焦,除了河里的虾干,蚬子,还有山珍的菌菇和木耳,最后再来点清爽的菘菜。

    东西虽多,味道却不杂。

    各有各的香气,一层一层,最后在口中化作了馥郁的咸香。

    裴一清顿了下动作,紧着更快的吃了起来。

    片刻后,他将碗往旁边一推,畅快的打了个嗝儿,拿出帕子擦了擦嘴。

    再看向顾昭和卫平彦时,那眼里是浓浓的羡慕和嫉妒。

    “原来,你们每日都能吃这等好东西啊。”

    顾昭:

    说打嗝就打嗝,没有半点遮掩,这裴书生还真不拿她和表哥当外人瞧啊。

    似是想到了什么,顾昭警惕的看了一眼裴一清,道。

    “你自己刷碗。”瞧她再亲近,她也不帮忙刷碗。

    裴一清愣了下,随即笑道,“自然自然。”

    他也乖觉,将碗筷收拢到食盒里,又等了卫平彦片刻,这边拎着食盒沿着石阶往下走。

    只见他撩了撩书生袍子,蹲在石头坡旁,颇为认真的清洗。

    顾昭收回目光,回头便对上了卫平彦瞧来的视线。

    卫平彦不解:“表弟,今儿怎么给裴书生也带饭食了?”

    “裴书生也不容易。”顾昭压低了声音,“表哥,你知道他住哪里吗?”

    卫平彦老实的摇头。

    “义庄,裴书生住义庄,说是缺银子,又无亲友可以投奔。”

    卫平彦想了想那朱红的棺椁,一下就打了个寒颤。

    想当初,他瞧见一个棺椁就被吓得化猫了,灵堂里到处瞎蹿,最后还跑到了玉溪镇的涯石深山里。

    表弟好一通找,这才将他寻回来了。

    这义庄,该是有好几口棺椁吧。

    卫平彦将视线看向顾昭,以眼询问。

    顾昭回忆了下,“十几口是有的,多数是原木色……对了,乌小哥还带着几位白僵大哥住那儿呢。”

    这几日连绵春雨,出行多有不便,更是不见月色,乌古岩索性便等雨停,今日夜里,它便该送几位大哥归乡了。

    卫平彦打颤抖:……白僵?

    等裴一清拎着洗净的食盒回来的时候,就瞧到了同行卫平彦瞧着自己,那眼里,毫不夸张的说,里头满满的都是敬佩。

    裴一清一顿:

    他这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吗?

    ……

    裴一清看向顾昭,“这是怎么了?”

    顾昭笑道,“表哥是佩服裴书生胆子大。”

    “没错没错。”卫平彦点头,“义庄啊,裴书生你真厉害,住那等地方还能睡得着,真是竹竿上拴鸡毛,好大的掸子(胆子)!”

    裴一清呆滞了片刻:……

    他紧着回头去瞧卫平彦,只见他一脸纯良,有些浅淡的瞳孔里也是真挚的情感。

    显然,他说的都是真心实意的话,浑然不是打趣。

    裴一清小声,“说什么竹竿拴鸡毛,好歹也是读书人,文雅一点也不会,真是的。”

    他将食盒还给了顾昭,又将自己那有些潦草的桌面拢了拢,笔墨搁好,看完的书抚了抚书面,小心的收到书笈之中。

    片刻后,裴一清颇为自嘲的笑了笑。

    “什么胆子大,不过是聋子不怕雷,耐惊罢了。”

    他

    摇了摇头,不愿意多说自己的事。

    顾昭见状也不多提,她抬头瞧了瞧今日的好春光,侧头问卫平彦,道。

    “表哥,今日日头好,要不要同我一道去竹林,这几日春雨,春笋出头,正是鲜嫩时候,咱们采一些,到时让阿英嫂子帮忙腌酸笋啊。”

    卫平彦颇为意动。

    毛阿英是钱炎柱的媳妇,甜水巷的街坊,在腌渍小菜上特别有一手,之前,她送他们家的糟粕酸汤就特别的美味。

    顾昭:“去吧,去吧,赚银子是重要,偶尔也要耍一耍啊。”

    说完,她要去帮卫平彦收拾桌子和书笈。

    卫平彦面上想去,脚下却像生了钉一样,纠结不已。

    “不成,不成,要是有客人寻我读信写信怎么办?”

    最开始,他只是奔着赚银子的想法,才在青鱼街拱桥边摆了这写信读信的摊子,一边还能读一些书。

    渐渐地,他喜欢上了这样日子。

    在那一封封的信里,他瞧到了许许多多的情意。

    久未联系的亲友,远嫁的闺女,外出讨生活的儿孙小小的一张信纸,承载了悲欢离合,牵肠挂肚。

    纸短情长,不外如是。

    卫平彦低垂眼眸,敛下了里头不曾说出口的惆怅和羡慕。

    他羡慕写信读信的人。

    虽然相隔百里千里,短短的一张信笺,还是还能将思念倾诉,只是絮叨的说一些家常之事,写一句天冷了,添衣了吗?三餐记得要好好吃饭读来也是有温度的。

    他每一次的开口,每一次的提笔,心思都是柔软的。

    ……

    卫平彦还在犹豫。

    旁边,裴一清肚囊饱饱。

    他将小板凳拖到拱桥边靠坐着,颇为豪迈的抻了抻胳膊和腿,冲顾昭和卫平彦挥手,道。

    “去吧,卫小弟别担心,生意我帮你做着,我也能给他们好好写信读信,绝不耍滑头,你就放心去玩耍吧。”

    ……

    他才不是去玩耍!

    卫平彦不满意这种说法,微微鼓了鼓脸,看向顾昭。

    “表弟,你看他!”

    顾昭正待开口,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带着意外和惊喜。

    “大哥?你怎么在这。”

    顾昭和卫平彦都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穿着书生袍子,和顾昭差不多大模样的少年郎瞧着裴一清,一脸惊喜的跑了过来,直奔裴一清的摊子前。

    裴一清一下便耷拉下了脸,没好气道。

    “谁是你大哥,你认错人了。”

    他将新拿出的书往脸上一搭,摆明了一副不想理人的模样。

    裴明皓有些无措,“大哥”

    他左右看了看,正好对上顾昭的目光,两人眼睛都瞪大了一些。

    这,这是……

    裴明皓想了想,还是没有想起顾昭的名儿。

    顾昭倒是记得他。

    她有些好奇的瞧了瞧裴明皓,又瞧了瞧裴一清,恍然。

    她就说她怎么觉得裴一清有些面善,原来他是裴明皓的大哥啊。

    别说,这兄弟俩还是有些相像的。

    顾昭微微颔首,“裴表弟,许久未见,不知近来可好。”

    “还成,还成”裴明皓吞吐的应了一声,瞧着顾昭的神情有些羞赧和迟疑。

    糟糕!真是太失礼了。

    人家还记得他的名儿,他却不记得对方的了。

    裴一清这下是诧异了,只见他眉毛一挑,摘下面上遮掩的书,问道。

    “明皓,你认得顾小郎?”

    裴明皓老实点头,“他是张姑姑家的小孩,咱们通宁老家隔壁的张姑姑。”

    他看向顾昭,面露迟疑。

    顾小郎,顾什么来着,摇竹娘那日,他叫人家什么来着?

    裴明皓苦苦思索。

    顾昭好心,“昭哥,裴表弟,在下顾昭,去岁玉溪镇摇竹娘那一日,你唤我一声昭哥。”

    “哦,对对对!”裴明皓指着顾昭,恍然模样,“是昭哥!”

    顾昭笑眯眯,“哎!”

    裴一清觉得自己这弟弟丢脸极了,当下便是一个脑崩过去,“人家顾昭都记得你,你倒是好,连人家的名儿都忘记了,恁地失礼!”

    裴明皓揉了揉脑袋,嘿嘿傻笑了两声。

    顾昭:

    其实,也不是她记性好啦!

    顾昭瞧着裴明皓,眼里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主要是印象太深刻了。

    旁边,卫平彦心里酸溜溜。

    哼,他的顾表弟喊了旁人一句裴表弟。

    表弟,表弟,表弟

    表弟真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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