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情, 皇帝当然是送不起的。皇帝其实也不全然就是个笨人。只是……他委实爱韩氏爱的不行,只想着,反正不会有人知晓。再多等几年, 他把晏君乐那厮铲除掉了, 便更少人知道了。
他是恕儿的养父,也和亲爹无异了。他还做着美梦, 恕儿就是缃儿同他生下的儿子呢。
此时被亲爹狠踹一脚, 疼得撕心裂肺且不提,那种心骇的感觉立刻又来了。他顾不上揉自己的腰身, 只是震惊地看着父皇。
父皇他,全都知晓?知道是他做主,换了孩子?知道里头有韩氏和晏君乐的掺和?
那……缃儿还保得住性命么?皇帝悲从中来。
他本以为这桩事是鲜为人知的, 可如今被满晖掀了出来, 难道——全然是父皇的手笔?那满晖是父皇找来的?
父皇为何要这么做?
等等,他应该先担心自己。父皇生气起来可是要杀人的。自己吃挂落,恐怕也要脱三层皮。
“看你这傻模样!若是你阿兄还在……”太上皇恨得不能再恨。本来, 这不是他这个做人家父亲的该说出的话。孩子再如何,也有优有劣, 诸葛晟资质再差, 也是阿蕙给他生下的孩子。
可他真是要被气狠了。简直恨不得当年被毒死的是诸葛晟, 而不是他的商儿!诸葛商从来不会干蠢事, 更别说是这种能够在历史上排在首位的蠢事了!
太上皇自认也没有在诸葛晟面前比较过两个孩子。他把皇位传给了诸葛晟,虽然是不得已,但也给足了他信心。为他聘了陆家女,为他留了能用的臣子, 甚至为了他的信心, 为了他能一展身手, 都不插手朝政。
可他都干了些什么?!真是个绝世大冤种!刚才在朝臣面前要给他面子,现在委实是忍不住了!别说他,他知道孙女心里对这亲爹也有恨意。
皇帝一听亲爹提起长兄,心里头也戾气横生。好在理智还在,也不敢对着亲爹发火。他跪下道:“儿臣错了。父皇息怒,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
太上皇冷哼一声:“你心里还有我这个父皇啊。”
皇帝硬着头皮道:“父皇,阿兄不在了,阿妹又外嫁,在燕京的,也就是我们爷儿俩了。儿臣身边亲人委实不多。”
太上皇心头稍微软了些,刚才踹了他一脚,也的确发泄出来一些火气。心里又一想,就算阿盈顶用,乖孙女日后真要当女皇,那也没有那么快。她这个亲爹,怎么着都得给她顶着先。
而且,他心里也还没有对皇帝全然失望到要拿他命的地步。不看僧命看佛面,诸葛晟再是个王八羔子,也是阿蕙拼了命生下来的。
“今日这事,趁早揭穿也好。”太上皇平复了语气,“我们诸葛家的江山,日后送给别人,朕怎么对得起先帝和祖宗?阿晟,你也是。咱们做皇帝的,不能只顾着自己一己私欲,全然忘了肩上责任啊。”
太上皇也不晓得当年晏君乐和韩氏是如何哄骗的傻儿子,可他如今还要给他一个机会。看看他是不是就全然那么无可救药了。
皇帝其实也知道亲爹说的都是真道理。就和他听满晖说晏君乐那厮会摸脉看性别一样,他觉得这事,与晏君乐一定是脱不开关系的。晏君乐利用了缃儿!
他本来只想着养缃儿的孩子,哪考虑过男女呢。可正因为是男的,才能成为太子,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他阿爹才会气成这样。
他垂头丧气的:“阿爹,我错了。晏君乐利用我。”
太上皇心道:何止是他利用你,你的那个白月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就是你傻!
傻儿子的事情另当别论,太上皇对皇帝道:“你做出那些事,已是对不住你的妻女。日后定要好好弥补她们。”
皇帝一想到晏盈,就觉得有些对不住。但是对陆皇后,皇帝就没有那么对不住了。他还生气今日陆皇后也来朝会一事,甚至不给诸葛恕说情。
“父皇,儿子对皇后也自认不错。在此之前,恕儿也是她的孩子,她今日竟就一点情面也不讲。哪怕恕儿真的不是她的孩子,那也在她膝下养了这么多年,她是一点也不疼爱恕儿……”
皇帝还待再讲,却见得太上皇的脚又要抬起来了,看样子还要再给自己一脚。他登时就不敢吱声了。
太上皇简直要被自己的这个儿子给弄疯了,他咆哮道:“诸葛恕又不是皇后的儿子,甚至是换掉她孩子的仇人之子,她为何还要疼爱他、护着他?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皇帝不出声了。是他思虑不周了。
这么说倒也没错。
其实皇帝也不是蠢,他就是心眼子长歪了,一心向着韩缃和她生的太子。
“父皇放心,儿子一定会好好弥补阿盈的。她也是我女儿。”
太上皇冷着脸道:“别的朕都不管,我只要有个人死,那个换子的人是晏君乐还是韩缃,你自己看着办。”
这是非要履行他一开始所说的“摘脑袋”约定了。
皇帝心头一紧,晏君乐和他共有一个秘密,涉及到宣明太子的。而韩缃却是他心中最不可触碰的心头宝。两个人,他都不想牺牲在这件事里。真让他左右为难啊。
“是,父皇。”
太上皇看了一眼他,再次警告道:“朝政的事朕不管,但家人是朕的底线。尤其是阿盈,她长得像你阿娘,谁也不能欺负她,你懂了么?”
皇帝心头发苦。他之前哪里想得到女儿长大后会像母后啊!真是留了个天大的把柄。等等,他自己也有些愣住了。难道他早知道女儿会像母后,就会杀了女儿不成?诸葛晟再如何糊涂,也不会杀女。
他见着阿爹已经走远,才拍了拍自己的脸:真是犯糊涂了!胡思乱想的!
皇帝对常希道:“召刘煜和诸葛康来一趟。”
常希:“是。”
看来陛下又要有动作了。太上皇的意思他刚才听得清清的,不是杀韩氏就是杀晏首辅。只看皇帝如何取舍了。
晏盈与陆皇后一道去了她的长央宫。
一到了自己的地盘,陆皇后就屏退众人,只留了春英和陆九枝二人。
晏盈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陆皇后轻声骂道:“方才你同你祖父说话,怎么也这般不客气。”
晏盈便想起了方才的情形。
她和陆皇后、太上皇三人走在一起。她立刻就问太上皇:“祖父,您怎么将我阿娘牵扯进去了?那满大人是您的人吧,你为何叫他也参了我阿娘一把?”
陆皇后立刻就瞠目结舌。这孩子,当太上皇是寻常人家的祖父么,他对你可有什么慈心。就算有,那也不多。
人家都说,太上皇身上的耐心,挤一挤,八成给了仙蕙太后,剩下两成给了宣明太子。下头的孩子,一个指甲缝都捞不到。
“阿盈,你……”她正要呵斥她,生怕太上皇生气。
可太上皇居然没生气,还道:“你别说她。这孩子好啊,没养在你身边,却也记恩,是个好的。”
晏盈仍然有些固执地看着祖父。
太上皇叹口气:“这却不是我的主意。”
陆皇后道:“阿盈,是我的主意。不关父皇的事。”
太上皇温和地看着陆晚亭这个他从前也很欣赏的晚辈,郑重其事地对她道了个歉:“嫁给我家那个傻子,委屈你了。”
他一开始也没想到皇帝会这么不靠谱啊。虽然人家陆皇后也另有心上人,可人家知道分寸,从来没有做一些越矩的事。说句不好听的,今日这事要换个身份,是皇后将孩子换成了心上人的孩子,一旦被发现,皇后分分钟就是个被处死的命运。
皇权如此。太上皇第二次为陆晚亭感到不值。
陆皇后屈一屈膝:“父皇,事已至此,多想无用。儿媳只愿陛下能公正无二给出一个结果来。之后再护着阿盈就好了。”
陆皇后又道:“我知道阿盈受您疼爱,也多半是这张脸的功劳。可阿盈有心那个位置,父皇也同意给她个机会一争,儿媳佩服。谢谢您给她一个机会。”
太上皇摸摸鼻子,什么话都叫聪明儿媳说了。他摆摆手:“你带阿盈下去吧。还没有封号,可宫中的人见风使舵快,她就是公主,又有朕撑腰,也不会受委屈。”
“是。”
是以晏盈一回到长央宫,陆皇后就说她。
晏盈道:“阿娘别多想,祖父正是喜欢我这样的呢。有情有义的女儿总比无情无义的好吧。”
况且她已经摸准了太上皇的脾性,就能顺毛撸。她要是对太上皇战战兢兢的,反而还不得他喜欢呢。
女儿这么说,陆皇后也不说什么了。
陆皇后一熄火,晏盈倒是燃起来了。她变得凶凶的:“阿娘,您还没和我说,您为何出主意要满大人参自己?”
看着奶凶奶凶的公主,春英和陆九枝都忍不住笑了。
陆皇后知道女儿心底可关心自己了,暖融融的。“阿娘这算不得什么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满大人虽然参了我,但主要矛头是指向晏君乐和诸葛恕的。阿娘的问题尚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借着这个由头去查晏家。”
晏盈何尝不知道这是先抑后扬之计,阿娘本来在这件事里就是无辜的,就算真的去查她,也查不出东西来。但真做了贼的晏家可就不同了。
陆皇后为了女儿,甘做前锋又有什么的!
晏盈忽的小声道:“阿娘,祖父的意思,似乎是想放过父皇了。”
隔墙有耳。虽然不想承认那是她亲爹,但皇帝那大冤种还真就是她亲爹。所以再恨他,嘴巴上也甜言蜜语的“父皇”。那肯定是父皇,必然是父皇!
陆皇后拍了拍晏盈的手:“放心。日子还长着呢。”
伤害过你的人,阿娘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晏盈笑了:“说来,我大言不惭地和祖父要一个机会,想要那个位置。祖父当时是让我和阿娘商量一二。若是只想当个安分公主呢,他马上就能把我弄回来。若想更进一步,就要通过他的考验。谁承想,女儿撞了大运,还真找到了那个稳婆和物证。”
“可是,阿娘,女儿之前并未和您说过这事。因此也想听一听您的想法。”晏盈眨了眨眼睛。
陆皇后微微一笑,上手摸了摸晏盈的头,毛茸茸的:“做我陆晚亭的女儿,你想要安分便安分,想不安分,便不安分吧。我儿有如此心志,阿娘定然全力支持!说句实在的,诸葛家欠了你这么多,赔一个帝位,不过分吧?”
晏盈与她对视一眼,也笑了,“阿娘说的很是。”
只是这话出了这长央宫,却是不能说的了。不光是她们,就连太上皇,也不能在时机未成熟时就大喇喇地说,我有意让我孙女登基哦。
韬光养晦,最为重要了。
晏盈还未封公主,但人人都知道她就是天家血脉。因此她如今在宫中也恣意,还留在了长央宫住。有像舒妃那样听闻太子身世惊变的人,想要到这长央宫来打听消息的,也都被陆皇后的人给挡了回去。
晚膳却是和皇帝一起用的。皇帝到了长央宫来,这回他听了亲爹的劝,好歹没有对着陆皇后说你怎么都不管诸葛恕了之类的话了,而是说了些人话。
“阿盈,真是委屈你了。”皇帝看着自己的这个女儿,怎么说也是喜欢的。毕竟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就算算上诸葛恕那个“养子”,那也只有一个女儿。
物以稀为贵哪。
晏盈道:“阿爹。”就不再说什么了。
端的是一个刚刚回归父母身边的女儿样子。对亲爹还有疑虑呢。
皇帝也不生气,给晏盈送来了一个礼物,是一块雪白的玉佩:“给你压裙裳。”
晏盈谢过皇帝,心里却忍不住开嘲。
皇帝又与陆皇后说:“钦天监那边已经在择定良辰吉日了,到时候让阿盈认祖归宗。封号的话,父皇说他来想。名字的话,阿盈要不要换一个?还叫盈字么?”
陆皇后心道,这还差不多。如今诸葛恕那个西贝货是肯定要被赶走了。呵呵,晏首辅这次不死也要脱层皮,就算还能为官,扯上了掉换皇家血脉的疑影,难道晏君乐日后还有这么多人信重追随?
她就一步步看着晏家下地狱去。
陆皇后不是不尊重孩子意愿的:“阿盈,想不想换个名字?”
晏盈笑一笑道:“诸葛盈,挺好听的。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她要用这个名字警醒自己,永远不要自满。虽然今日是把晏家弄进牢里去了,可谁知道皇帝有什么昏招频出的。而且,今日大部分也是祖父的手段。她要学的,还多着呢。
皇帝便知道女儿仍然要这个“盈”字,点了点头。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想到诸葛恕,之后怕是不能再用这个名字了。那孩子真可怜。
皇帝用完膳,提出要处理朝政,却见女儿眼巴巴地望着她:“阿爹,掉换我的人,他们不会有好下场的对么?”
皇帝心头一梗,毕竟他自己也是其中一员。但面对女儿这样的神情,他委实说不出别的答案:“对。阿盈你放心。”
晏盈闻言笑了,行礼道:“多谢阿爹。”
皇帝想对晏盈说,到了宫里就有宫里的规矩,对皇帝和陆皇后要叫父皇母后,不能像在晏家一样“阿爹”“阿娘”地叫,可是想到这孩子在晏家那么多年,怕是习惯了。且“阿爹”也更亲切些,也就没纠正。
他确实要好好补偿这孩子才是啊。
皇帝一离开,晏盈和陆皇后就忍不住笑了。皇帝当她们是傻子,不知道他也是罪魁祸首之一,想来太上皇也没有告诉他,否则他不会还是这个模样。
晏盈心里更是解气,皇帝可是说了,他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的,叫自己放心呢。她就等着看呀。
一回头,却见陆皇后不知道从哪拿出一叠小纸条,“阿盈,抽一个。”
蛤?
晏盈随手抓了一个,见上面写着“明楼的天字一号房”。晏盈来安朝也有快半年,自然也知道这“明楼”是个什么去处。
燕京若说吃,八分都在明楼。这里头的大厨手艺,据说比起御厨也不差,又因为在民间,时时有精进,又有许多新奇野趣。明楼开了百八十年,生意还和一开始一样,好得不得了。
而天字一号房则更是整个明楼最顶级的雅间,若友人要请客在这,那真是将你视作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姐妹了。贵,好吃,好玩,三个合在一起,一般人谁顶得住呀。
“阿娘?”
陆皇后见晏盈抽出了一个和“吃”的有关的,也笑了:“好孩子,你阿爹送你的算什么,没白得晦气。”
“阿娘给你准备了好多礼物。吃的玩的用的穿的,都有。你呀,隔两天就抽一个。”陆皇后望着晏盈,眼里暖融融的。她的女儿,被亏待了太多,好在也平平安安长大了。她这个做阿娘的,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晏盈这才知道原来还有别的很多礼物。想到陆皇后自从与她第一次见面后的种种,她也忍不住心头发酸,又发暖。“阿娘,您实在不必……”
陆皇后还没说话,春英却已经自顾自说起来了:“公主,您可别为娘娘省钱了。您是不知道,娘娘自打知道您是她女儿以后,就开始搜罗一些礼物了,还去信拜托了舅老爷。您若是不要,娘娘可要伤心了。”
不愧是陆皇后身边的贴心人儿,这话一说,陆皇后果然抿抿唇、做出小心翼翼的样子,晏盈哪里是这种老江湖的对手,立刻就松了口:“阿娘!您真好!”
陆皇后笑呵呵:“这些哪里补偿得了你受的苦。从前晏家欠你诸多,他的儿子倒占了不少便宜。这些都还没拿回来呢。”
晏盈小声在陆皇后耳边说了几句话,听得后者连连点头,对,就是这样才解气呢!
晏盈又抱了抱陆皇后:“阿娘,从前我看那晏知和韩氏那样亲密,还当只有她们母女方才如此。可现在,我才是真的脚踏实地了。我也有阿娘了。”
陆皇后听得心酸,摸了摸晏盈的头发:“你的阿娘可比晏知的阿娘好。”咱们不用羡慕她。
晏盈咧开嘴笑,是啊,她可是陆皇后的独生女。韩氏可有三个呢,再如何疼爱子女,那也是一颗心分作三份使,每个人只能得三分之一。
见娘娘和小主子亲昵,春英和陆九枝对视一眼,也都笑了。二人自去一边忙活,陆九枝赶紧告诉春英小主子用膳的喜好,方便日后公主到娘娘这了,也有合心意的东西吃。
晏盈道:“阿娘,明楼的天字一号房,可多好吃的。要不我找个机会,把您一块带出去?”
陆皇后是提前花钱定好了房间,可她自己是不会去的。
晏盈是公主,出宫还方便些,又有太上皇的庇护。可她已经是皇后,嫁了人就没有那么方便了。“阿娘年轻的时候也是明楼的常客,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你在书院,朋友颇多,干脆请上她们一同去。”
晏盈听了,也不再提了,心里却暗下决心:阿娘是因为嫁了皇帝,才不能出宫。日后她当了女帝,阿娘还不是想怎么出宫就怎么出宫,想怎么潇洒就怎么潇洒。
还有,皇帝那个渣男都三妻四妾的,难道阿娘不能……裴初骤那样的是找不着,但是谁规定阿娘嫁入皇家就一定只能守着皇帝这么一个渣男到死了?
当然,晏盈以己度人,见过了裴初骤那样惊才绝艳的人,只怕眼里再也没有旁人了。
是以晏盈也不多说什么了。“好。阿娘,等太子这事了了,我还想回书院上学。”
陆皇后:“二皇子、三皇子也不在国子监上学,而是由宫中上书房大儒教导。不过,你愿意去,便去吧。时务斋倒是个好地方。谢宁也是个好先生。”
读书明理,结交友人。阿盈即便是有意那个位置,也不是那么快的。再多学些东西,往后总用得上。
晏盈欢天喜地:“是,阿娘!”
若是父皇不允许,便搬了太上皇这座大佛出来,看谁才是爹呢!
她们母女高高兴兴地,与之对比的却是晏府一片愁云惨淡。
禁卫军统领亲自出动,将晏府所有相关人士带到大理寺去。如韩氏、晏常平这样的主人家不用说,就连韩氏的贴身心腹如苗嬷嬷等也没有被放过。不心腹的下人仍关在晏府,留了一些人把守。
这当然算不得抄家。但是,与太子相关的事,自然是大事。有种动皇帝孩子的人,只怕不死也要脱皮。统领心想,晏首辅这次怕是翻船了。
韩氏见一队禁卫军闯进来,大惊失色:“你们如何敢擅闯?”
统领道:“韩夫人,陛下已查明,太子殿下是你与首辅大人的儿子,晏大小姐才是皇家血脉。陛下命末将将所有晏家人押送到大理寺,由大理寺卿查明谁才是主谋。韩夫人,得罪了。”
韩氏:???
这么说,不光是我,就连我夫君晏君乐现在也在大理寺的监狱里蹲着了?
且不管晏君乐,韩氏几乎要抓着统领问:“那,那太子殿下如今在哪?”
统领这才发觉自己方才口误:“适才末将口误,是首辅公子。首辅公子如今也已经在大理寺里,等候发落。韩夫人别担心,若与你无关,定不会牵连到你头上的。”他也是糊涂了,哪里还有什么太子殿下!太上皇亲口说了,他不过是鸠占鹊巢的假货而已。
韩氏顿时心都凉了。皇帝难道不管她们母子了么?她的孩子们啊。她从未想过真的有东窗事发的这一天,可今日,真的就像做梦一样。她迅速冷静下来,既然如此,只能保住自己的孩子才最重要了。
东宫。
晏知听了消息,手中的铜镜啪一声落在地上。
她面目狰狞:“你说什么?我阿姐才是皇后和陛下的女儿,太子殿下是首辅的儿子?”
“是、是啊。”被她紧紧抓住的宫人都快吓傻了。东宫倾覆,他们这些宫人能得什么好?
他娘的想起来就是一肚子泪!被分配到东宫,人人都当是好事!实则根本不是,太子殿下阴晴不定,时不时就要踢人打人,偏偏面上名声那么好。他当太子的时候,咱们这些鸡犬是一点好处也没享受到。他现在要倒霉了,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跟着一起死……
晏知人都要傻了。那她岂不是……嫁给了自己的亲哥哥?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想到这里,她几乎忍不住要吐出来。
宫人也有些同情地看着她,晏知嫁入东宫,地位低,又不受殿下宠爱,诸葛恕一次都没有来过她的住处。于是她也越发疯魔。可现在,她嫁给了亲哥哥啊,天哪,这是什么人性的泯灭,道德的沦丧!
“不好啦不好啦,禁卫军来了,要抓晏孺人入狱!”
晏知被吓得昏迷过去。
这场惊天大变自然是迅速席卷了燕京大小百姓。很快就盖过了上午今科进士新鲜出炉的风头。
嘿呀,谁能想到,真是戏台上都不敢这么演哪,首辅家的闺女,摇身一变是公主,皇帝家的太子,实际上却是首辅家的儿子。
你说,这里边能一点事也没有么?!
只怕呀,这燕京又要掀起腥风血雨了。
如果燕京也有个“京城热搜榜”的话,那么此时的榜首仍然是“新科状元曹宣”,第二是“状元探花颜值杀我!”。但一条名叫“皇家瓜保真”的热搜,则以窜天猴的速度火速上升。
曹宣在家中也听说了这件事,不由展了展颜。
他的臭弟弟曹徵瞠目结舌:“我的娘哩,皇帝老儿真的有闺女啊。那我兄长刚刚当了状元,岂不是真要娶公主了?”
曹宣微微摇头,那姑娘的性子,如何是娶得了的。她之前与他谈话,已经不着痕迹地表露了自己的野心,日后绝对是冲着那个位置去的。
说“娶”字都是轻瞧了她。
可他不觉得气馁。日子还长,每一天,都有趣的很。
刚从他家离开的裴熹却去而复返。裴熹中了今科探花,他是状元,二人本就是极为要好的知己,一同在他家等放榜,反正自有人会来报喜,不必再同上次一样等待在贡院门口。
果然,来报喜的人高兴得很,跑了一家,报了两次喜,舒坦舒坦!这喜气,算是沾到了!娘哩,回去就抱抱我的胖儿子!
裴熹高兴完,就家去了。这才一会,又急匆匆跑回来,和曹宣道:“从嘉,不得了,晏盈居然是娘娘和陛下的女儿啊!太子殿下是个假的!”
曹宣敛敛眉,颇有些同情地看着吃瓜回来的裴熹。
想当初,他刚刚与裴临舟认识的时候,那厮端的是世家风度,清清冷冷,白衣不沾尘。可如今呢?也不知道是和他玩得多了,还是同那喜欢笑的晏盈玩得多了,哪还有什么高岭之花的模样?
这兴奋的小神情,这放光的大眼睛,这恨不得与曹宣再讨论个八百回的嘴巴。
裴临舟啊裴临舟。
扫地的方叔、屋檐底下织毛线的张婶、连同练拳的周叔,都有些吃惊地看着裴熹。这裴家公子常来,他们也都认得。怎么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探花郎刚才明明还挺举止端方、清冷如月的呀。
裴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如今太过放诞,这还是有好多人在呢,收住了脚步,做了一下表情管理,一脸严肃道:“从嘉,朝中有变。太子殿下身份不明,只怕风雨就要来了,咱们也得未雨绸缪。”
曹徵看着裴家哥哥这变化的嘴脸,嘴巴惊讶得成了个“o”字。
再看一眼哥哥。嚯,好淡定的少年郎!
曹宣点一点头,“临舟此言极是。请入舍内详说。”
裴熹跟着曹宣入了书房,一关上书房门,就变了脸,“晏盈真是公主呀!真想不到!这样也好,也好,太子那个假的走了,真公主回来,才算各归其位。”
曹宣心道,这算什么各归其位。这才刚刚还了一点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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