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被女儿猝不及防的哀声质问吓得差点身子一抖。
他确实对这个女儿心虚得很。虽然如今女儿是回来了, 可她从前确实被自己这个亲生父亲给抛弃了,而且他现在还包庇那个伤害她的人。说到底,他也是主谋。而且, 阿盈并不知道自己是主谋, 她只是听信了大理寺调查的结果, 觉得韩氏是主谋,以为她伏法了,高兴还没多久,现在又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知道韩氏还活着了。
所以, 她立刻就来找自己这个阿爹质问了。
皇帝并不是生气女儿,只是感到心虚。尤其是女儿眼里包着眼泪,那委屈和愤怒的模样。委屈是会感染人的。就连皇帝, 此时也体会到女儿的委屈了。
皇帝实在是为难,他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听阿爹说……”
诸葛盈却直冲冲地打断了他:“父皇, 您不必解释。韩氏的的确确活的好好的, 您还时不时去见她,是不是!”
皇帝一听女儿连“阿爹”都不喊了, 张口闭口就是“父皇”,好不容易得了个贴心闺女的快乐又失去了。他顿时觉得有些难受起来, “你听父皇说, 她虽说活着,可也碍不着你什么了。朕保证, 她再也伤害不了你了。”
诸葛盈:???
和稀泥你倒是一把好手啊!什么叫她碍不着我什么, 宫里这么多女人你还嫌不够么, 她敢保证, 若是将皇帝养了韩氏在外头的消息一捅出去, 必然引起轩然大波,那些女人们肯定不甘心,会让父兄、家族去害死韩氏。
当然,诸葛盈现在另有目的,就不能让那些后妃做她的推手了。“那她欠我的呢,谁来还?”
还不等皇帝想出个对策来安抚暴怒的女儿,诸葛盈就自己泪流满面了,眼神里都是愤怒、颓丧:“从前我被人换了,韩氏于我来说就是仇人,我在她膝下时常挨了打骂,她对我,比对另外两个儿女要差得多!这些我也就算了,谁让我托生到她肚子里呢!可后来真相大白,她根本不是我亲娘,我亲娘甚至都不知道我被换了。”
“她的孩子在宫里头好端端地当着太子,现在连她都能死里逃生。您是我的父皇,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比我这个亲生女儿还重要么?!”诸葛盈拿出了现代电视剧里原配女儿质问亲爹小三的架势来,演技属实一流。
皇帝被女儿这一连串的质问,先是一恼,后面看她眼泪簌簌落下,也心疼起来。到底是从来没养过在身边,他亏欠许多。
而且,诸葛盈的话也将他从前在心里自动给韩氏美化的滤镜给打破了。他曾经觉得,阿盈就算是过得不太好,那也一定是晏君乐那老匹夫干的好事,绝对不会是心地善良的缃儿有意为难他的女儿。毕竟,朕这么宠爱她的儿子,她一定会将心比心,也这么疼爱自己的女儿。
可阿盈说了,缃儿对她自己的两个孩子,比对她要好得多!
孩子是不会撒谎的。显然是怨念深重,才会脱口而出这么多话来。
还有,由于皇帝最近离晏恕远了很多,对他也没有从前的那层滤镜了,他本就是为了韩缃才对恕儿那么好的,可现在理智回归了一些,觉得晏恕再怎样也是缃儿和晏君乐的孩子。不值当他对他那么好。既然已经得到了缃儿,那恕儿就不算什么了。
从前是拿他来“爱屋及乌”,也是做给韩缃看,现在不用了,他自己就能对韩缃“好”。
于是这么一看从前,朕都做了些什么啊。我的乖女儿,在晏君乐家里受苦受罪的,他的好儿子,反而在朕这里得了大便宜。
皇帝的内疚之心越发浓重。他有些想拍一拍诸葛盈的肩膀,让她不要那么难过了。可见她眼神依然倔强,他做下的事又无可抵赖,又绝对不可能让步,韩氏他是一定要留下的。这便是个两难了。外室和女儿之间有矛盾,怎么破?
“这事是阿爹对不住你。阿爹与那韩氏,年少有些情谊。”皇帝背着诸葛盈,有些不好意思,但最后还是大方许下了承诺,“阿爹欠你的,你可有什么想要的,阿爹都答应你。”
诸葛盈没有马上变脸,而是依然有些哀伤地看着皇帝:“阿爹,你喜欢韩氏,那我阿娘……”
皇帝心道,害,还是个小孩子思维呢。就知道操心爹娘感情的。他安慰道:“你就当是朕的后宫又多了一人。你阿娘仍然是皇后,在宫里地位最高。”
而且陆皇后膝下没有儿子,只有阿盈一个女儿了,他也对她没那么防备,甚至越看越顺眼了。陆皇后掌管后宫多年,没出过岔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些皇帝也看在眼里。当然,他也知道他的皇后和他一样,心里有旁人,他虽然也有些介意,但由于自己干的事更过分,也就不提了。
反正他给她尊荣,二人早就多年不同塌了。就连初一十五在长央宫过夜,皇帝与她也是一人一张塌。
“好好想一想,想要些什么。”皇帝端的是大言不惭。当然,作为富有四海的天子,他的确说得出这种大话。而且他是真心实意要给,可不是要画饼的。
在他看来,女儿是个娇娇女,最多就是要一些稀世珍宝,对了,女儿学问做得好,或许也想要一些珍贵的藏本。这些皇帝也都有一些。吴道子的画上次给了女儿,这次还有书圣的字帖可以给呢。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女儿琢磨要什么,觉得她的小圆脸可可爱爱的,不愧是自己的女儿,长得真好!唉,朕上次在琼林宴看重的几个年轻人,阿盈怎么就没有看对眼的呢。
不然此时都可以给她找个好夫婿了。
皇帝正想着,常希来报:“陛下,万罗殿大统领请见。”
皇帝有些惊讶。万罗殿仿佛独立于朝堂体系,皇帝所知也不多,父皇说是太宗时期留下的人马,选拔人才都有自己的路子,不必他担心。只有大统领的身份,皇帝是知晓的。
常侯救过皇帝的命,皇帝对他也心有感激。常侯背地里还做着大统领的活计,他也知道他不容易了,一把年纪了还打两份工。当然,常侯手里有人,也都是为他卖命,虽然那些人不掌握在皇帝手里,但他还懒得操心呢。
平日里皇帝和常侯朝堂上见了,二人也不怎么带出来。常侯作为万罗殿大统领的身份入宫请见,这可只发生过两次。
皇帝赶紧让人请他进来,怕是出了什么大事,过了一会见女儿还在这里,觉得她一个小公主不适合听这些,就哄她道:“乖阿盈,你待会再过来好不好?父皇有事与朝臣商量呢。”
他是自觉有愧,今日才这么好说话。
可一身黑衣黑甲、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还戴着面具的常侯已经进来了。他立刻道:“陛下,此事与定蓟公主有关。还请公主留下。”
“?”皇帝都有些愣住了,“与阿盈有何关系?”
诸葛盈看着严封紧密的大统领,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大统领身份要紧,他又要进宫,宫里人多嘴杂的,他只能将自己包成这个样子。好在她想起了常侯爷爷此次是为了她才入宫,没有没良心地笑出来。
常侯道:“此次万罗殿能够发现新城郡王踪迹,布下罗网抓她,离不开倾北部的全力相助。尤其是倾北部统领,提前从往来消息中抓住线索。”
“这位倾北部统领是何人?”皇帝也是用人之人,知道论功行赏的道理。想来这位倾北部统领也很受常侯的信任,这才亲自入宫为下属讨赏。这对常侯而言,可不多见啊。“朕要大大赏他!”
常侯果然十分满意,露出了一个笑容:“臣先替他多谢陛下。不过,这位统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皇帝左看右看,排除掉自己的宝贝女儿,那就只剩下常侯了,他顿时惊为天人:“常侯啊,你也太不辞辛劳了吧,一个人干三份活啊这是。”
他还当常侯既干了大统领的活,又兼管了倾北部的活。
常侯:“……”
说起来也是心酸,诸葛盈没来之前,原先的倾北部统领出事死了,他一个人顶两个人用,确实兼管了一年之久。
不过,皇帝也真傻,自己都说了,替他谢过陛下了。难道自己还要代替自己么?
诸葛盈也是颇为无语:“……”
她这么大个人呢,他怎么就看不见?果然是天底下最大的直男癌。
常侯索性挑明:“陛下,臣并非说自己。倾北部统领,是定蓟公主。”
皇帝:“???”他想过万罗殿里的构造,最底下的暗探们,自然是男女都有,可以能做到几个统领的身份,必然是男人,而且是异常聪明能干的男人。
他的女儿,不是个娇娇女么,什么时候成了统领了?
他不由看向诸葛盈,女儿还是那个女儿,长得漂漂亮亮的女儿。
他有些不悦了:“常侯莫不是再与朕开玩笑吧?”
常侯硬着头皮:“臣不敢。定蓟公主天资聪颖,眼光不凡,入了万罗殿已一月有余,立下功劳不少。作为倾北部统领,除却此次擒获北翟新城郡王、挖出燕京的一个乌雀阁据点外,还立下过别的功劳。臣已经写好奏本,请陛下一阅。”
他将奏本递给常希。
常希将奏本递给皇帝,自己心里也是火热火热的,公主殿下居然这么厉害!他之前就投了皇后娘娘,如今看来,娘娘和公主的野心不小,她们是奔着陛下的龙椅去的!他人微言轻,可能帮公主的时候一定要帮她们来赎罪!
皇帝看了奏本,顿时瞳孔一缩。乖乖,他的宝贝定蓟还真的干出了不少实绩来!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若是按照论功行赏的习惯,诸葛盈还真的得多赏点才行。当然,北翟那边说蓟州是送给定蓟公主的,那是属于诸葛盈的,却不是属于倾北部统领的。倾北部统领能得到的,应该是额外的奖赏。
皇帝顿时有些头皮发麻。他的乖女儿哦,怎么就去掺和了这些朝政的东西,你争我夺的、很是复杂的!
对了,刚才常侯那老头说了,阿盈是一个多月之前入的万罗殿,那时候她才回归没多久,父皇也还没走。是了,必然是父皇给阿盈背书,让她入的万罗殿。
父皇为何如此呢?难道他也觉得阿盈可堪大用?
可一个女子,再是聪明能干最后不也只能嫁人生子么?就如妹妹康乐长公主一样,阿盈也是嫡公主,日后也是一样的。为何父皇有了这样的安排?
皇帝一边想着,一边就劝诸葛盈道:“阿盈何必这样辛苦?万罗殿每日事务繁杂,你又是个姑娘,整日里享受就是了。你之前爱读书,每日去崇文书院上学的事,阿爹不拦你,可如今,还过上了这样辛苦的日子。”
一看就知道诸葛盈不是进去玩玩的,而是真的做了成绩出来。她白日里上学,想必就是晚上上值了。这对一个公主来说,难道不是一种过分操劳么?
皇帝实在是不忍心。
诸葛盈却道:“父皇,我喜欢这样的生活。您方才不是说答应我一件事么,请您恩准让女儿入朝参政吧。”
皇帝:!!!
他没想到,女儿还有这样的宏图大志。她为了什么呢,这样汲汲营营的生活,对一个小娘子来说,又有什么好的呢。她又不是没有家世,要靠自己往上爬的。她是全天下身份最高的小娘子了,生父是皇帝,生母是皇后,谁都欺压不过她。
他顿时沉下脸:“阿盈!”
常侯见这对父女似乎有话要谈,反正他该说的也都说了,此时还补充了一下:“陛下,并非臣偏爱自己的属下,可定蓟公主确实聪明机敏,十分能干,陛下即便不允许殿下参政,也得让她重回臣的万罗殿来。”
“臣说句话,殿下这样的天资,何止百里挑一,万里挑一都不止。陛下若因男女便有所偏狭,实在不必。臣话已至此,先告退了。”
常侯说完就溜,却不知道这番话在皇帝听来宛若惊涛骇浪。
他的女儿,原来已经这么厉害了么?他不禁想起了尚同和尚给她们测算的时候,当时尚同还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女儿,就说沈文汐和诸葛盈一个“拨云见月”,一个“柳絮之才”。现在看来,那“柳絮之才”是说沈文汐,“拨云见月”的是自己的女儿诸葛盈。
常侯劝自己别因为男女之别,就看轻了女儿的本领。可皇帝脑子里的那根筋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转过来的。
没有外人了,皇帝也直接问诸葛盈:“你为何要参政?”
他拧着眉头,又做了多年皇帝,乍一看还挺吓人。可诸葛盈连太上皇冷着脸都不怕,更别提皇帝这个在皇帝资格上远远不如祖父的人。
她早就准备好台词了,如今正好用上:“父皇,您让我把您当做阿爹,和寻常人家差不多,可实际上您是皇帝,您喜欢韩氏,便纵容这个害了我的女人仍活于世上。若您是我的阿爹,必然会想一想我。可您只想着她,所以您是我父皇,并非我阿爹。”
她直言不讳,将皇帝的那层遮羞布完全撕扯下来。皇帝的自尊心、作为人父的底线,都没了个干净。尤其是被女儿说到“叫阿爹”这件事,确实是皇帝之前某一次让诸葛盈这么叫的,说是亲切,不必讲究那些规矩。
可是皇帝回报给她什么了呢。他出于私心、由于私情,将韩氏保住了性命。还有晏首辅,也还活得好好的,甚至还有官做。
皇帝对自己的女儿,难道不是亏欠很多么。
诸葛盈继续说:“女儿的确有一些小聪明,日后也想护着我阿娘。阿娘不容易,嫁给您多年,却只有我一个孩子,之前还养了别人的儿子十多年。她年纪也大了,想必也不能给我添个弟弟妹妹,只能依靠我。”
“我既然有这个本事,父皇为何不让我一试呢?”诸葛盈坚定地看向皇帝,“我所求不多,不过是有些权力护着我们母女就够了。”
她当然也知道皇帝心里的隐忧,嘴上还说道:“若女儿有幸能站稳,日后不管是二弟还是三弟继位,只要是阿爹选中的继承人,我都愿意全力辅佐。”
在皇帝这里,诸葛盈给自己的定位就是辅佐皇弟的公主。她这么聪明,她不吝于展示出来,她是有野心,可她只是为了保护母亲,她有什么错呢。她最终目标也最多是个摄政公主,所以父皇完全不用担心她。她没有更多的心思了。
她说的明明白白,只看父皇愿不愿意给她这个机会了。
皇帝冷冷地看着这个有野心的女儿,想说她几句,却不知道怎么说。她说的有理有据,甚至还有一个常侯为她撑腰,虽然常侯是不要紧,可这个女儿的确有用,能用。
她确实聪明,如果不是的话,也不能入万罗殿不久,就立下此大功,甚至为朝廷收回了蓟州。
皇帝艰难地开口:“你是如何知道新城郡王来燕京是对你下手的?”
之前他们都只顾着和北翟谈条件,反正万罗殿已经把人抓到了,至于是如何布网的,可以暂不考虑。
诸葛盈将自己收到的消息、自己如何从中分析出来、如何布网的,一一说了。
说完,还用自己的一双大眼睛望着皇帝。
皇帝有些不自在,可想到确实愧对女儿,史上也不是没有过摄政公主,确实有些动摇。他摆摆手,让诸葛盈先回去:“万罗殿的事应是父皇安排你的吧,你继续好好做着。至于入朝一事,你容父皇多想想。”
诸葛盈对他笑了笑:“是。多谢父皇。”
去他的狗阿爹!好在有太上皇,不然这狗币皇帝还不知道要怎么和她算账呢。这个狗爹,没有心的!
定蓟公主走了之后,皇帝在殿内站了许久。一方面,他的确不想让女儿继续在这条路上前行,一则觉得女人不配,二则觉得女儿会很辛苦,女儿嘛,好好锦衣玉食就够了。可另一方面,他又对不起女儿,尤其是他心虚了。
韩氏的事,被女儿发现了。他做错了一件事,就忍不住想在另一件事上有所补偿。
可闺女什么都不要,就要入朝参政的资格。
皇帝叹了口气,问常希:“方才你也听着了,她一个公主,怎么有这么大的志向。朕想补偿她,她却不肯要别的。真是倔死了!”
常希听陛下如此说,心道,机会来了。
“陛下,公主所言,虽说与其他人家女儿有差别,可到底是公主。正所谓,虎父无犬女。陛下英明神武,才能生出这样聪明能干的女儿来。”
常希这么一捧,皇帝心里头立刻就舒服多了。他喜欢听人夸自己,更别提诸葛盈这公主真是太争气了。
“可她要权力,朕实在是怕她操劳啊。”
常希心里翻了个白眼,“陛下,公主既然没有别的需求,那您依了她也无不可。说来,其他两位皇子都是从小在陛下身边长大的,唯有公主,靠着自己一个人,如今也不过求个自保而已。奴才是跟着您长大的,看着实在心疼。”
常希一个外人尚且心疼,更别说是罪魁祸首的皇帝了。他的心里越发动摇,决定将几位重臣先请过来,问问他们的意见。
这几位重臣,包括靖远伯、英国公、吏部尚书王之庭、如今的内阁首辅从前的次辅周霜、大理寺卿刘煜、户部尚书朱不悔、都察院左都御史满晖。
若是从前呢,还得再添上首辅晏君乐。可他如今被降职,便没有资格参与到其中了。
几位重臣听说了这件事,加上有万罗殿大统领上的奏本为证,都知道皇帝不是开玩笑的。定蓟公主真的靠着自己,拿下了新城郡王,最后给朝廷弄来了蓟州。他们甚至都怀疑,那个给北翟出的“庆贺定蓟公主”的损招,都是公主想出来的。
这么一说,公主着实聪明的很啊!
这些人里边,靖远伯与定蓟公主有亲,自然不能为她说话,反而要避嫌。
英国公则是因为女儿与定蓟公主曾经同盟过,女儿沈文汐对公主的评价很高,如今在书院也有了很多变化。沈文汐回家来,与父亲说,只怕定蓟公主有图谋帝位之心。英国公一点也不惊讶,到底是皇后娘娘的女儿。他心道,与其让个皇子登基,又来打我闺女的主意,还不如就公主登基呢。
公主还与我女儿关系好。
此次皇帝说,公主立下大功,自己不知道要不要赏她一个入朝参政的资格,英国公立刻就心思转开了。入朝参政好哇,先打开局面嘛!尤其是公主不仅有野心,还有能力,为什么不可以呢!
“陛下,论理说有功就有赏,难道因为公主是公主,就可以不赏她了吗?如今公主该赏,并非因为她是帝女,而是因为她是万罗殿统领,立下了功劳。”
朱不悔则是个传统文人,非常不喜欢女子做出僭越之事,一听说公主要权,他立刻就反对道:“公主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宫中,到了年纪就待嫁,若是人人都如公主这般,岂不是个个都要当家做主,如此一来,夫为妻纲、父为女纲又何在?臣说句难听的,公主殿下这般,实在太不像话。娘娘真该好好教教她。”
皇帝:“???”
虽然他自己也不太想女儿入朝,可这个朱不悔,你是出门前没有漱口么,为什么说话这么难听?朕的女儿哪里得罪你了?知道自己说的难听,就别再说了。还敢说朕的女儿没有教养,朕可去你大爷的吧!
刘煜也十分不满意这个朱不悔,“朱大人未免太不尊重公主了。且不说公主的身份,她在收复蓟州这件事上,的确立下大功。这是我们都有眼睛看见的。就不说入朝的事,公主难道不应该被夸奖,反而要被朱大人这样的讥讽么?”
刘煜在大理寺上值,每日里接触的都是案子,他是一个非常务实的人,只信实打实的证据。如今证据就是,公主立功了,所以公主值得被封赏。而且上次他见着了公主,公主的确很是聪明,又曾经被晏家欺负,她如果入朝了,也能争口气了。
朱不悔:“刘大人,我也只是实话实说。”他心道,夏虫不可语冰,又看向满晖:“满大人,您是最重规矩的人,您怎么说?”
满晖斟酌一二,他倒没有朱不悔那样直男癌,见不得女子有任何冒头的迹象,只是他也有自己的担忧:“公主有功自然当赏。可陛下的两位皇子尚且没有入朝,先让公主入朝了,是否不甚妥当?”
满晖不知道,他这么开了个头,话题就从“要不要让公主入朝”变成了“是不是让公主和两个皇子一起入朝”了。
皇帝看向一直没有开口的王之庭和周霜。
王之庭是个老好人,谁说话都要帮一把,可实际上是个清介之臣,皇帝心里也很看重他。
王之庭见陛下眼神示意,他也站了出来:“以臣之见,收复蓟州是何等大事,于我大安是再好不过的事。既然如此,便不必计较做成这桩事的是男子还是女子。万罗殿有功,可在座诸公也有功劳,在与北翟谈判过程中,诸公也献计献策。”
众人心道,就知道是这样,这个哪哪都不得罪的不倒翁!
王之庭又道:“至于陛下所说要不要封赏公主入朝参政的权力,微臣以为,并非不可。但陛下膝下二子一女,应该一同入朝历练,才是陛下做人父顾虑周全了。”
王之庭心里的确喜欢公主,也承认公主有能力。但他此时并没有想到要让公主做女帝,他甚至觉得公主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他希望给公主多点依仗,日后她也能护住皇后娘娘。王之庭与先靖远侯私底下是至交,因此对先靖远侯的外孙女,此时也多说了句好话。
好,现在变成二子一女了。公主跟两个皇子一道入朝。朱不悔简直要气死,他赶紧示意周霜:“首辅大人如何说?”
周霜笑了笑,才道:“诸公所言,各有道理。端看陛下如何抉择了。可臣也想提醒陛下一句,公主今年年方十五,只怕再过两年便要嫁人。若她入朝参政,来日嫁人了可怎么好。”
朱不悔心满意足。这周大人看似什么也没说,可实则什么都说了。就是嘛,女人家家的,再怎么聪明不还是得嫁人。
靖远伯要不是涵养好,现在就想将朱不悔和周霜二人打包在一起,丢进东湖去!这些个人,尽顾着自己蝇营狗苟的心思!还有陈腐旧见!
周霜却没想到,他的这一番话,不仅没有劝退皇帝,反而给了他信心。同一句话进了不同人的耳朵里,可以产生奇妙的反应。至少在皇帝看来,对啊,阿盈最多再玩个两年,过了瘾,也就不想玩了。等到她嫁人,便功成身退,岂不是很好么。
这两年,她的智慧也可以为大安继续添砖加瓦。好,就这么定了!
想清楚的皇帝终于开口了:“定蓟有功,朕便赏她入朝参政的资格,也不止是她,连同另外两个皇子一起入朝历练。”
靖远伯本来觉得亏大了,外甥女汲汲营营,那么辛苦,立下了汗马功劳,居然只是入朝参政,而且还要带着两个拖油瓶一起。
二皇子和三皇子分明并没有怎么努力,却也能有资格。就因为阿盈是女儿身,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可他转念一想,朝中如朱不悔、周霜这样的迂腐文人多的是,若是单单阿盈入朝,只怕会被人嘲讽、大力反对,最后不能弄成,反而是三个人一起,引起了更多热议,还可以少些非议。
毕竟在其他人看来,只有皇子才有资格夺嫡,如今太子没了,自然多的是臣子打从龙之功的心思,人心浮动之下,就有人投奔两个皇子。
阿盈也就能顺利入朝了。
当然,都入朝参政了,自然是不可能再被收回去的。
用阿盈的话说就是,“要我来容易,要我走,没门!”
陛下都发话了,众人不好再说。
翌日便是腊月二十九了,金銮殿会举行今年的最后一次朝会。在朝会结束后,皇帝回到宣政殿,便会彻底封笔、封玺,表示不再用朱笔批阅奏折。臣子们可以继续上,但他今年封笔了。等到过完年假,再重新开启。
皇帝也是真的鸡贼,他料定朝中必有许多人反对这事,于是特意选了今日来说。
皇帝抛出了要让两个皇子和一个公主入朝参政的消息后,便让朝臣们自发议论。议论的人自然很多,也是大多不同意公主参政的,不过皇帝很快就说,让臣子们将意见写成奏折呈上来。下次朝会再议。
嗯……今年没有下一次朝会了。
皇帝亲自封好玉玺,心情好的很,决定去和女儿邀个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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