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蓟公主又没有上朝,众位臣子心里都有了数,怕不是陛下又派了这个能干的女儿去查什么不得了的事了吧。可惜他们暂时还不能知道。
这次陛下可做得不隐秘,就连宫里打掩护的都没有。也没听说公主生病了呀。
别人可以不问,但朱不悔这个诸葛盈的上官却不能不关心。他问到了皇帝跟前,皇帝只告诉他,定蓟被他派去北边办事了。
朱不悔虽然心有疑虑,却不好说什么。
曹宣看着平时诸葛盈站的位置是空的,仿佛心里也跟着空了一块。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此事不同寻常。他嗅出了阴谋的气息。
陆皇后作为生母,自然也着急。在诸葛盈当晚都没有回宫时,她便已经找上了皇帝。
皇帝听说她担心诸葛盈迟迟未归,便主动解释说,是他临时将定蓟派出去办事了。
陆皇后当然不会由着皇帝说什么就信什么,摆出一副担心女儿的模样,细问了一句:“阿盈去办什么事了?”
皇帝怕陆皇后闹事,也不敢不耐烦,耐心道:“是北翟那边的事。你放心,她身边带了人,安全的。”
陆皇后也知道诸葛盈在万罗殿中的地位和职务,原本听了皇帝这么说也该放心的。可她无意中看见常希悄悄使过来的眼神,心神一凛。
她于是先打道回府,走前还嗔怪了一声:“那孩子也真是的,就有这么急,都不与我说一声。”
皇帝忙遮掩道:“是朕派遣她急,你就莫怪她了。”
陆皇后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开,一回到长央宫,就露出了难看的神色。她先让春英去接应常希,看看他刚才想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又让九枝悄悄去打听,公主究竟有没有出宫。
这偌大的皇宫,皇帝平日里声色犬马,专注前朝,却不知道后宫尽在陆皇后之手。她但凡真心想查个什么东西,是绝对不要多少时间的。
两刻钟后。
九枝回来时也脸色难看:“今日四个宫门,公主只出宫了一趟,辰时回来过一趟,其余再也没有记录了。”
这么大个公主,宫里人人都认识她,颇有威望,谁能将她藏着?
至于说是不是诸葛盈的敌人在宫里给她敲闷棍,九枝觉得不太可能。所有妃嫔都知道娘娘的好处,她们可不愿意骤然得罪娘娘和有权的公主。
难道是二皇子或三皇子?
三皇子母妃郦嫔是个聪明人,三皇子更与定蓟没有矛盾。不会是他们。
二皇子倒是可能有这个心,可他母妃早死,在宫中并无多大势力,做不成这样的事来。
因此,只可能是陛下了。
陆皇后联想起几日前阿盈与她私底下说的话,她说去找了祖父,回来也与她轻描淡写说祖父知道了,不过没什么反应。
陆皇后拿捏不准太上皇的反应,他是真心要保小儿子呢,还是一心要为大儿子复仇?哪一个选择都说得通。毕竟他曾经那么爱大儿子。毕竟他膝下也只有一个小儿子了。
她觉得今日阿盈没有回来,八成就是给皇帝扣住了。
皇帝还要捣鬼,说阿盈被他派出去办事了。若是她真的信了他的鬼话,阿盈的处境就糟了!
不多时,春英也回来了。她的脸色比九枝更难看:“陛下方才召见了奴婢,问起娘娘今日的反应,说娘娘是否信了他的话。奴婢说信了,只是娘娘生气公主走前不与她打个招呼。”
陆皇后心里一寒:“你做得很好。”
春英却脸色发凉:“娘娘,陛下无缘无故与奴婢打听这个,只怕公主外出办事是假。陛下让常总管送我离开的时候,常总管给了我这个。”
她手心是一张小纸条。
陆皇后迫不及待地展开,见上方写着:“午时陛下宣政殿召见公主,久未出。”
心头的不安得到了确认,她惊怒交加:“办事是假,扣了本宫的女儿是真。诸葛晟他究竟要做什么!”
如今都快要亥时了。阿盈平日里早出晚归的,事务繁忙,她回来得晚也是有的。可从未试过这么晚未归,且没有派人打个招呼的。
皇帝居然还有心瞒骗她,说阿盈办事去了。
春英不愿意将事情一下子就想得那么坏:“会不会是和上次公主去杭州府一样,事态紧急。当时宫门口守卫也不知道公主是何时离宫的……”
说完,她自己都不信:“可即便如此,上次再急,公主也回了长央宫与娘娘说一声。总不至于如此没个音信的。”
是啊,这就是最大的问题。公主有多孝敬娘娘,谁都知道,哪会这样一声不吭就外出办事了。
春英和九枝不知道内情,可陆皇后知道。她现在充分怀疑,皇帝知道了阿盈背后查他涉及宣明太子之死,说不定觉得阿盈已经掌握了证据,这才将女儿关了起来。
性命应该还是短暂地能保住的,可即便是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陆皇后想一想,也觉得心疼难以自已。
她的阿盈,就该是意气风发的,怎么可以那么狼狈,那么可怜?
都是诸葛晟这龟孙!
分明是他有错在先,做贼心虚,发现女儿在查,便扣住了女儿。
陆皇后光是想想就怒火滔天,让九枝给家里送信,之前她要的那种药,立刻送入宫来。
九枝和春英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娘娘,如今就到这一步了吗?”九枝有些不解。
与皇帝彻底撕破脸,将他毒倒,这事但凡查出来,靖远伯府就是个抄家灭族的下场。原本陆皇后是为了给诸葛盈顺利登基准备的,她料定皇帝不像太上皇,是绝对不会考虑让阿盈登基的,若是阿盈的功劳到了,他还不肯,她这个做阿娘的就只好帮上一把了。
“不怕。”陆皇后安慰道,“他敢动本宫的阿盈,本宫就敢叫他病痛缠身。”
说起来这也不是陆皇后头一次干这种事了。
多年前,阿盈出生一年后,宫里头也有了二皇子、三皇子。陆皇后算准数量,觉得皇帝膝下有了三个儿子,也不算少,她对他算不错的了。
她可没有忘记,在她怀孕期间,最难的时候,她的夫君还想着趁她阿爹在北疆战死、她兄长下落不明时,密谋废后。
虽然最后并没有真刀真枪,可她知道了皇帝的这个意图,自然对他防备万千。既然皇帝先不仁,也别怪她不义。
这才是皇帝多年来再也没有过孩子的原因。陆皇后着实是个狠人,她也不欺负那些女子,给其他后妃下药,只需要断绝皇帝那边,就万事皆消了。
皇帝不是想着子孙满堂么。哦哟,一共就三个孩子,我看你怎么满堂。
这确实是皇帝的一个未解之谜。他想破头都不明白,他如此努力地耕耘,并不像太上皇那样清心寡欲,为何这么多年再也没有新的孩子出生?
这甚至让他联想到自己是不是不行了。
一回生,二回熟。陆皇后当年在宫中经营不多,都能够下药成功,还没有被发现。这一次时隔多年,后宫尽在她手,为了女儿,她愿意再冒险一回。
诸葛盈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在宫里。
如果是宫里,宫里何时有了这么一处暗牢?
不过,想到皇帝曾经为了见韩氏还打密道,倒也觉得不足为奇。皇帝心思阴暗,秘密不少,有个把暗牢也不出奇。
她应该还在宫里。
皇帝只是把她关着,并没有用手铐锁着她,她又不是犯人,只是没有出去的自由。至于吃喝,也有人每日送来,不至于饿着她。
诸葛盈猜想,八成是皇帝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置她,想杀她,不舍得,毕竟女儿就这么一个,不杀她,又不甘心,知道了他绝无仅有的秘密。
呵呵,昨日还说什么“知道朕秘密的人都死了”,不是吧,晏君乐不是还好端端地,活蹦乱跳么?
皇帝杀又不能杀,只好把她先关起来,自己想想怎么办才好。这就委屈了诸葛盈了,她这辈子还没坐过牢,这可真是初体验。
若是让二皇子知道,他肯定高兴死了。父皇只是骂我,可从来没有让我地牢一日游!他爱我!
诸葛盈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她喊了几声,发现这里只有回声,该是传不到上面去,就偃旗息鼓。看来只能等皇帝来看她的时候,她想办法表忠心才行了。
毕竟皇帝证据确凿,她再装也没用了,还不如老实交代,说自己因为好奇才查起来的,不过她绝对是站在父皇这一边的。
她觉得皇帝对她大概心境复杂,一方面疼爱她(当然分量不会太多),另一方面又觉得她背叛他。
她哪怕是委曲求全,暂时虚与委蛇,也没什么。大不了出去了再找祖父,让祖父来收拾他。
在暗牢里,光线昏昏沉沉的,她很容易就睡了,但还强打精神,谋算着要如何引入、如何表忠心、如何用话术诱导皇帝放她出去……
没想到最后都是白费功夫。皇帝没有来见她,她就已经被放出去了。
太上皇他老人家动作可快。
却说昨日飞飞和阿竹二人久久没有等到诸葛盈从宣政殿出来,他们是暗卫,轻易不能现身的,第二日还听说公主没有上朝。他们立刻就:???
皇后娘娘那边也找过陛下,陛下说是派公主出去办事了。这话可能别人会信,可他们这种日日跟着公主的,怎会不知道是假话。
当即去找太上皇。此事事关重大,公主一日未归,嫌疑落在陛下头上,只能太上皇出面解决了。
太上皇本是打算在西凉使臣彻底离了大安,才与皇帝对质的,可听阿竹说公主遭遇,立刻就火冒三丈。
定然是那诸葛晟将定蓟抓起来的!
否则,即便是有事急着外出,定蓟这般孝顺,不会不与自己和她阿娘说一声的。
“好,好,他可真是好!”太上皇连说了三次,脸青黑青黑的,风雨欲来。
太上皇立刻顾不得什么西凉走了才六七日了,只惦记着孙女是不是被诸葛晟给暗害了,毕竟他发起疯来,亲兄长都不放过。
他老人家撑不住,一想到那日对孙女口不择言,更觉后悔。立刻就带了人入宫。
此时正值皇帝在御书房练字,听说太上皇亲自入宫,他立刻心一抖。父皇自从上次带着长公主回燕京后,还是第一次入宫。
他们父子二人上次见面,还是太上皇骂他不顾亲情,要置外甥于死地。
最近他没有做错什么吧,总不至于又挨父皇的痛骂。
皇帝小心翼翼地迎接太上皇,笑着伺候:“父皇怎么来了。”
太上皇冷哼一声:“我想我孙女了。定蓟呢,她就这么忙,祖父来了都不出来见见?”
皇帝一听,心下一个咯噔。父皇怎么上来就找定蓟?定蓟她——还关在暗牢里呢。朕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置她呢。要不是太上皇今日来,他差点都给忘了,诸葛盈最大的底气就在于太上皇。谁让她长了一张像母后的脸呢,还不是从朕这里得去的!
“定蓟她去北边办事了。”皇帝又拿出这套说辞来,“不如叫上老二老三来陪陪您?”
他们也是您老人家的亲孙子嘛。
“北边?”太上皇皱了皱眉,才道:“老二老三哪有定蓟贴心。你
马上让定蓟回来,朕想她了。”
皇帝:“……”
他深吸了口气:“父皇,军政大事,岂容私情。您放心,待定蓟事情办好了,儿臣保证让她最快速度回来。”
他想好了,先把太上皇打发走,再威逼利诱诸葛盈,让她涨点教训,务必让她管住嘴,至于怎么控制她,太上皇也想好了,陆皇后还在,她是她亲娘,她就算不顾着自己,也会顾着陆皇后的。
嗯……可以给陆皇后下药。
这一瞬间,他与陆皇后这对面和心不和的夫妻想到一处去了。
太上皇听他还敢和他扯什么“军政大事”,立刻就甩脸色:“你现在翅膀硬了,和朕扯大旗了。也不看看你是怎么坐上的这个皇位!”
这话说得有点重,殿里的宫人见太上皇和皇帝父子之间似乎要为了定蓟公主吵起来,忙跟着常总管退下。
皇帝一听父皇说皇位,心里就更慌了。是这样的,由于定蓟都知道了他的事,他昨日便派了暗卫去查定蓟是如何知道的,以及那封匿名信哪来的。
这些对他来说,威胁太大了。要是父皇已经死了还好,木已成舟,可父皇还老当益壮地活着呢。以他对长兄的偏爱,自己的处境很危险。
皇帝对着女儿可以阴狠,对着太上皇却小心赔罪:“父皇,是父皇一力扶持儿臣。儿臣记着您的好。”
见殿里只剩下自己和王八蛋,太上皇再也忍不住了,一脚就踹向皇帝心口,又上前狠狠打了他两个大巴掌,左右对称,极其工整。
“遭了瘟的王八犊子!没心肝的窝囊种子!”太上皇直接拎着皇帝的头发,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眉眼阴沉,仿若死神,“朕最后问你一遍,定蓟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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