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盈当然不接茬。
在景宗书信到达燕京的第二日,诸葛盈就在朝堂上洒泪三滴:“朕一心一意,为着在涿州的百姓着想,不想那景宗竟如此不识好意,要朕以黄金赎买涿州,还要朕公开承认东北翟才是北翟——他们兄弟纷争,与我大安何干?”
陛下如此做作,不少人是看出了她刻意如此。可话糙理不糙,刨除掉陛下的作态,她说的一点也没错。但凡是个大安人,都是期盼着燕云十二州回归的。
若是在他们在朝为官期间收回了故土,那是真的光宗耀祖啊,说不定能写入《名臣传》呢!
还别说,陛下气人是真气人,可光是气他们有什么用,如今跑去气北翟,那才是叫人宛如三伏天吃了大西瓜——舒爽,凉快!
嘿呀,还别说,一致对外的感觉真好!一想到北翟的景宗被气得吐了血,他们就很想跳舞。
承认东北翟才是北翟,那必然是不可能的。北翟兄弟阋墙,真是喜从天降,喜闻乐见,大安作为邻国,自然不能轻易承认一国的主权。
至于五千两黄金,自然也是不能给的。景宗本就胜券在握,把圣宗都快打回老家去了,还给景宗送钱,那不是相当于资助景宗打胜仗了么?好家伙,他打赢了可不会来感谢大安,说不定还调转马头弄回涿州。这就划不来了。
居然还有臣子出列道:“陛下,涿州到底是大安领土,不若与景宗商议一二,用一千两黄金换回来。”大安与北翟有过交易,之前北翟为了求陛下手里的药方,也是用领土来做买卖的。
诸葛盈听了,手指都捏紧了些。没想到她手下还有这么傻的臣子。凭什么要给钱,还一千两?一个铜板她都不会给出去!
好在不用她发火,户部的朱大人已经跳了出来:“一千两黄金?这可是应天府和杭州府快一年的赋税了。就这么轻易给了北翟,你觉得合适么?”
“可……换回来了一个涿州啊。”
朱不悔全力输出:“涿州本就是我大安领土,让北翟强占了去。如今该他们感恩戴德地给回来,而不是让我大安赔款赎回来。”
一“赎”了,这意义就完全不同了,全然闹了笑话,还让大安的立场都站不住脚了。北翟景宗又不是傻子,他就是狼子野心。
诸葛盈满意地点点头,没错,她也是这般想的。还是朱大人了解她,晚点给朱大人加鸡腿。说起来,朱大人和她的爱恨情仇也是挺复杂的,不过早已被她收服了,还有一个叫管渊的弟子,很是得用。
朱不悔一个“感恩戴德”,不仅让诸葛盈满意不已,更是让其余人都有些噎住了。
景宗,会感恩戴德?
朱不悔你胡说八道!
不过如今景宗应该是不敢和大安硬碰硬的,省的大安在他一心收拾内敌的时候,背后放火。
诸葛盈:“朱大人说的很是!涿州本就是中原领土,上面还有不少世代中原人,翘首以盼,大安不能抛弃他们。”她声情并茂:“诸位大人,这些人也是我们的同胞啊,他们在北翟强压之下,不知道过的什么苦日子。如今北翟内战,粮草、人力从何而来?还不是从这些无辜百姓身上而来?”
“我们是去救他们的啊。”
诸葛盈这张嘴,白的都能说成黑的,更别提如今涿州的确有不少中原人,也确实被压榨得很。她说起来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不少臣子被她说得动容极了。
“陛下说的在理。”
“北翟就是给脸不要脸。我们好心为他管着涿州,居然还讨要黄金?何其无耻!”
……
王之庭抽了抽嘴角。虽然他心里也承认陛下说的没错,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昭熹年间朝堂上的画风,似乎与从前天历年间,甚至建元年间,都很不一样。
女帝格外的心黑,皮厚。
支持者众多的诸葛盈来了信心,“诸位,天与弗取,反受其咎。如今该是大安入场的时候了。”
众人听得热血沸腾,“陛下说的是。”
诸葛盈心情大好,自从女官一事与朝臣有了矛盾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被他们用这样兴奋的眼神看着了。果然,北翟就是大敌。面对这个世代压在大安头上的强敌,大伙总能凝聚起来,有力出力,有智出智。
于是当日,三道军令从燕京急急发出,送往驻守在幽州的靖远军。
靖远伯一收到军令,就忍不住笑了。他的这个外甥女哟,还真的是……
陆家从未出过这样机灵,甚至称得上是“诡计多端”的孩子。陆晚亭也是个正直的。可阿盈这孩子,实在是……
可她来这么一套,打着“解救涿州无辜百姓”的旗号,就算得上师出有名了。东北翟和西北翟打的无暇他顾,正好给了他们捡桃子的机会。
事到如今,对大安来说,真要强攻北翟,其实也不难了。只是,能够减少伤亡,那自然是最好的。诸葛盈发明的手铳、火铳,也是为了增加大安这边的实力和底气,真的和北翟打起来,起码减少己方伤亡。
还是那话,诸葛盈说过的,百姓才是重于万金。
于是收到军令的当日,靖远伯就集结军队,突袭了涿州。涿州城内,早有无上皇埋了多年的人手,此时里应外合,配合得分外默契。加上靖远伯领兵得当,不过三个时辰,涿州城门就开了,驻守在涿州内的北翟将士畏惧大安攻势,只好撤离涿州,一路逃往安州。
靖远军大获全胜,又安抚当地百姓,涿州城内的确有许多大安遗民,也有许多北翟人,既然是大安女帝看不惯两个北翟皇帝相争,前来解救他们的,他们自然乐见其成。即便有少部分不乐意,忠于北翟的,也知道如今北翟日子不好过,可大安却是民富国强的。算了吧,谁当皇帝不都一样,吃得饱、穿得暖,那才叫过日子呢。
就连之前闹了疫病,那也是大安先发明了药物,治好了百姓。若是他们北翟也有这么厉害的大夫,和有先见之明的上位者,说不定之前疫病也不用死那么多人了。
靖远伯这一次还没有用上手铳和火铳呢,一则因为燕京运过来的武器还比较少,好钢用在刀刃上,还不到拿出来给北翟一个震慑的时候呢。
况且涿州内部本有内应,不需要多费火药。
等到下一次……就该给北翟一个教训了。
靖远伯自觉留了情面,可收到军情的景宗依然被气得又吐了一口血。
失了涿州,让他颜面无存。而且,诸葛盈这狼崽子,难道会只收了涿州就收手了么?不,她不会的,燕云十六州,就像是世世代代箍在大安皇帝头上的紧箍咒。中原人丢了这一片战略位置相当重要的土地,足以成为他们深恨。
但凡是个有志气的皇帝,绝不会放弃。
除了大安那个不中用的,已经死了的,平帝外,就没有一个人不是信誓旦旦要克复燕云的。
早就说了,那先帝应该多活许多年的,也是真没用,竟叫自己的女儿压到了头顶上。诸葛晟是个窝囊废,偏偏生出了诸葛盈这么个人物来!如今诸葛盈要来危害北翟了!
大安已经释放了信号,要打着解救百姓的名号,夺回燕云几州,诸葛盈不见兔子不撒鹰,后续定然还有手段。如此一来,东北翟就要面临和西北翟、大安,两线作战的困境。
这就麻烦了……
即便如今处在上风的景宗,也生出了一些要和圣宗和解的想法。否则北翟真要被大安趁虚而入,偷家了。
圣宗得知了景宗失了涿州,忍不住哈哈大笑,叫那景宗养了个杀人犯好儿子,害了他的常山。如今遭报应了吧。
可圣宗也不至于没有大局观至此,大笑之后,他又开始发愁:“这诸葛盈,下一个要对付的,不会就是我们吧。”
虽说诸葛女帝对景宗下手,背后偷袭,给他缓解了很大的压力,之前景宗一路高歌猛进,打得他落花流水,连失地盘,但如今诸葛女帝要是大开杀戒,最后杀到了他这里……他和景宗两兄弟死了都无颜去见父皇的。
兄弟之间自杀自的,尚且算得上是肉烂在一个锅里边,可要是让外人夺了,那就是两回事了。
圣宗的臣子们难得见陛下如此有远见,都欣慰地一点头:“陛下这么想就对了,如今景宗比咱们急。他们肯定会来找我们的。”
因是战时,就连圣宗也住的不是太好,诸葛女帝命人夜袭涿州一事,可谓对他好坏参半。圣宗琢磨着要与景宗谈些条件,就算要一起“抵御外敌”,那也得说个清楚明白吧。
谁为帝,谁臣服,总有个次序。
果不其然,景宗当日便写了信过来,吸取了之前的经验教训,他不敢叫嫡长子新城郡王去送信,只敢让庶子去送。圣宗撇了撇嘴,觉得景宗小人之心。
景宗将利害关系陈述的很清楚了,合则两利,分则两害,他们若是再打下去,只会让诸葛女帝钻了空子。所以景宗提出一个计划,别再搞什么“东北翟”“西北翟”了,合成一处,以一个国家的国力,将诸葛盈的势力驱逐出境。
趁她现在夺下涿州还不久,正是时候呢。
圣宗看到前半部分的时候还算赞同,看到后面就勃然大怒:“好一个景宗,要朕屈居人下!”
景宗说,他的地盘远比圣宗多,理应由景宗称帝,圣宗臣服。
圣宗虽然如今只剩下几个州了,可也大小是西北翟的君主,还占据了从前北翟的都城丽都,凭什么将皇位让出去?
他坚决不肯干,于是刷刷刷提笔给景宗写了回信,大意就是,不干!虽然诸葛女帝的威胁朕也怕,可她对你威胁更大吧,涿州的下一个,是不是就要轮到瀛州了?
瀛州也在东北翟境内,就问你怕不怕!
景宗:……
景宗要是不怕,也不会给圣宗写信了。靖远伯带人迅速攻占了涿州,立刻整顿军务、政务,可怕的是,涿州内部有内应,还不知道其他州有没有大安的内应,到时候真给诸葛盈一一拿下,他们北翟就要改姓诸葛了。
耶律家彻底完犊子。
都这节骨眼上了,圣宗还只顾着自己的蝇头小利,景宗气愤不已,对新城郡王道:“看你这大伯,狗主意多得很,他还想称帝呢。”
圣宗也不是无能狂怒,他的信里还把理由写的很清楚嘞,他是兄长,怎可屈居弟弟之下?按照顺序,合该如此。
景宗:???你放屁!我们北翟是草原民族,又不是中原人,何曾讲究过兄友弟恭?我可去你的吧!
新城郡王倒是给亲爹出了个主意:“父皇,我看大伯对常山之死仍有不甘。不若这样,您再与他商量,您称帝,但是下一任皇帝可以是大伯之子。白纸黑字约定好了。就不信大伯不动心。”
景宗想了想,不由笑了。的确是个好主意,先将他的位置定下来,兄弟二人合作,将诸葛女帝对付了才是。其余的事,大可以慢慢再提,什么下一任皇帝的,还远着呢。
而且圣宗膝下,也有不少儿子,到时候大可从中挑拨,让他们自杀自,也就不需要担心了。
“就依你说的办。”
就在两边顾着扯皮、定名分的期间,士气正盛的靖远军又一举拿下了半个朔州,剩下守军闻风而逃。朔州就此回到大安怀抱。
消息传来,景宗差点支撑不住。
但信已经发出。景宗的信传来,这一次,圣宗倒是没有拒绝。他想了想,自己地盘的确不多,要不是刚好遇上诸葛女帝搞事,他马上就要连这点家底子都保不住了。不就是名分上暂时让给三弟么?不要紧,下一任皇帝,是他儿子的!
圣宗要求自己必须是摄政王,就算尊景宗为帝,两国合二为一,他的权力也要得到保证,而且关于立他儿子为皇太子一事,也必须天下告知,省的景宗耍赖。
景宗捏着鼻子认了。没有什么比打击诸葛盈更重要。但圣宗也要保证,不要再计较新城郡王的错(实际上他觉得新城压根没错,是圣宗被大安蒙蔽了。)
谈判好了,东北翟和西北翟很快就合二为一,定都在潞州,而非从前的丽都。潞州本就是从前陪都,也有宫殿。圣宗俯首称臣,被封为摄政王。
诸葛盈得到消息,嗤地笑了,两边各怀心思,就算暂时整合在一起,也是乌合之众。
但她也没有放下警惕心,召见了一波又一波的臣子。
北翟合二为一之后,景宗下令,以摄政王为将,统兵十万,攻打涿州,又以萧枢密使为将,统兵十万,攻打朔州。
景宗实在不能再看大安继续收燕云了,他的心脏要受不住了。
诸葛盈令靖远伯守住朔州,另派英国公率十万军队前往涿州策应。随行的,还有新制作而成的手铳和火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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