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许是2班的,按理说能考进实验班当然不需要补习。

    不过,见识了她安排急救,联系记者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操作后,虞子满觉得她来补习初中物理,倒也不算特别奇怪。

    只要不是同行来搞破坏的就好。

    补习的库房是单层的,楼上没有加盖。外人第一印象会觉得这建得又长又宽又低矮的,像个近代的宗祠。

    区别在于宗祠屋顶是拱形,而这里是大平顶。

    库房两侧装了上世纪的磨砂窗,乳白色的窗面一关上,无法看清里面的任何情况。

    门只开了一米六的高度,挂着一卷竹制门帘,进去就是往下的台阶,内里别有洞天。

    林清许掀开门帘跟进去,入目是满满当当、排列有序的麻将桌。

    全自动的,还挺贵。

    她挑挑眉,没想到棋牌室被他们用来做补习的教室了。

    真行啊!

    棋牌室老板最近也很犯愁。

    因为再过俩月,上头要改换领导人,因而每年例行的扫黄打非工作,今次力度更大了些。

    他们这些收到风声的,白日里都不敢开张。

    只敢晚上偷摸儿营业。

    可是白天棋牌室就这么空着,得少赚多少桌位费、茶水费啊!

    所以遇到虞子满他们白天要租赁棋牌室作为教室,当即二话不说就以极低的价格成交了。

    反正警察查上门,见到学生仔们补课,肯定不会多说什么。

    棋牌室老板甚至由此想到,周一到周五,他还能拓展下对面小学的托管业务。

    又能赚钱了,真好!

    林清许没啥不自在,跟着虞子满随便找了张麻将桌,侧对面坐下。

    林母有自己的公司,小时候不能带她,都是林父下班了接送她。

    一二年级的时候没什么作业,吃了晚饭林父就带着她一起去她家附近的私人棋牌室。

    她坐在石凳上,旁观叔叔阿姨们打牌搓麻将,很快就摸通规则。

    时不时还趁空档玩了俩把。

    但她后来就不怎么感兴趣了,甚至为了她爸什么时候戒麻将而大吵十几次。

    然后,事实证明,她爸戒不了麻将,就像她爷爷戒不了天九。

    随他们去吧。

    反正她以后找对象坚决不找爱打麻将的。

    林清许出了会神,听见虞子满问她,“你想补哪方面?”

    “你负责物理?”她问。

    “嗯,物化生都是我。”虞子满从背包里拿出一本初中物理,“声光热力电磁,你哪里不行?”

    林清许不急着回他,同样从自己的背包里抽出梁协开学第一天发的物理卷,推至他面前:“你看看我哪里不行?”

    45分的红色分数,非常显眼地烙印在试卷右上角。

    虞子满看到分数后抹了把脸,斟酌道:“你这问题,有点严重……”

    “我没问题干嘛补习?”林清许自嘲一笑,又好奇道,“梁老师他也教你们班,你考多少分?”

    “扣一分,写错单位。”

    林清许深呼吸,不想说话了。

    虞子满花了点时间检查试卷,认真评价道:“力学扣分最多,解题切入点不对,是概念未理解透彻。”

    头顶的小吊扇转呀转,呼出丝丝清爽的风。林清许将视线从其他学生身上挪回,盲目点头。

    “你说得对。”

    虞子满试着先给她讲题,换来的只有某人一脸“你在讲什么天书”的表情。

    “”

    最终放弃讲题,决定从最根本的概念讲起。

    四十分钟后。

    林清许蹙眉:“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物理,玄之又玄。

    你感觉听懂了,其实上手不一定能做对。

    虞子满拿出一本练习册,圈出几道题递给她:“先做题试试。”

    斜面上物体的受力分析

    林清许硬着头皮,把会的不会的都写完了。

    啊,好绝望!就像做地理全国卷那么绝望!

    地理地理,没有天理!

    物理物理,不讲道理!

    林清许委屈得眼眶泛红,她不由想起自己在办公室被地理老师讲题讲哭的那一天。

    那时候她觉得,自己怎么那么笨啊,根本想不通地理题的答案,然后她就在办公室里哭了出来。

    这两门科目她真的搞不懂,要是都能像数学一样该多好呀!

    数学最讲究逻辑了。

    正当林清许沉浸在自己死活学不好物理时,虞子满低头看了会儿她的答题,说出的话犹如天籁。

    “现在梁老师那张卷子,你有考90分的潜力了。”

    嗯嗯??!

    林清许瞬间将泪意憋回去,语气急迫:“你没骗我?”

    “理论上是的,如果你不犯低级错误的话。”

    那……剩下十分呢?

    林清许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剩下的是课本的问题。”虞子满摸摸下巴,思索道。

    林清许疑惑:“课本上的问题?”

    “不,是课本有问题。”虞子满神神秘秘地扫视周围一圈,确定没有人靠近,压低声音道,“你觉得我们现在的课本怎样?”

    “就,还行吧?”

    虞子满轻轻摇头,继续说:“我是说,内容编排这方面,你觉得容易理解吗?”

    为什么这么问?

    林清许想了想,点头道:“跟老师学感觉还可以,但具体的题目难度不一致,再去比对课本又自查不出问题,可能是我缺了点天赋吧。”

    “别妄自菲薄。”虞子满摆摆手,“课本自查学不明白,那不一定是你的问题。这样吧,我提供个思路,你尝试一下就知道了。”

    林清许抿唇,十分不解道:“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虞子满低头拿笔唰唰地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塞给她道:“这几本书,你随便找一本看看,比现在的教材好很多。你可以回去自学,不需要再找我补习。”

    什么书呀这是,还能打通她的任督二脉不成……

    林清许正眼一看,竟然是七八十年代的人教版老教材,以及外国教材的书名。

    嗯,她是懂俄语没错啦,但苏联的教材要怎么搞到呢?

    就离谱!

    她要有苏联的教材早就自己在家开悟了,哪用得着参加课外班?

    不过,林清许垂眸思考,国内上世纪的教材她貌似有印象。

    学校的图书馆,以前有位校友捐了些老教材,也许她该去寻一寻。

    但愿不会令她失望。

    “谢谢你呀。”林清许总算展颜,“那我看书自学,你不就白忙一趟?要不我给你补点信息费吧?”

    无论什么年代,信息资源总比智力重要得多,这就是为什么有的成功人士说“选择比努力更重要”。

    如果没有虞子满提醒她教材的问题,她永远也想不到这一层的。

    即便模模糊糊意识到了,也想不到要去找老教材补课。

    这谁能想到呢是吧?毕竟人们总是认为越新的东西越好。

    所以市场才总是要推陈出新,一些真正好用又不懂营销的老国货反而渐渐被人遗忘。道理都是相通的。

    “不用了。”虞子满摇摇头,“本来就是试听课,而且你……帮了飞跃,算是间接帮了我。”

    昨晚周五放学,虞父一通电话打过来质问他为什么又在调皮捣蛋,幸亏庞飞跃没大碍,否则他铁定要继续被打包,从粤省转到大西北去上学。

    京都的雾霾已经够烦人的了,如果被踢到大西北,那他是不是得天天啃沙子?

    还是粤省湿润的气候更适合他!

    所以虞子满衷心感谢林清许帮助自己留了下来,尽管她并不知情。

    课程提前结束,林清许不知所措地左右看看,距离她和老爸约定的时间还差十分钟。

    她选择去庞飞跃那桌瞧瞧。

    庞飞跃现在虽然不能活蹦乱跳,但给人上上课还是有精力的。

    他辅导的初中生正在写诗词赏析题,林清许见缝插针地凑上去询问:“你教写字不?”

    庞飞跃感觉麻将桌突然多个人,迷茫地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说的是书法吗?”

    “嗯嗯,我字丑。”

    她刚刚打听过了,虞子满说庞飞跃的字写得很好看。

    “我家有本从地摊上淘到的旧版楷书字帖,里面教得很详细,我就是照着那个练的,效果还不错。”

    庞飞跃说道,“周日晚上我带回去给你吧。”

    林清许:“那太感谢你了。”

    字写得好看,阅卷老师不知不觉都能多给些印象分。比如说高考语文作文,阅卷老师一天要批阅几百份作文,写字好看的至少能多给五分。

    高考一分一万人,五分那是个什么概念?

    所以这个问题她要从高一抓起,毕竟自己的丑字可不是写了十几年,而是二十几年了。

    大概在上大学后,才鲜少有老师在意你写的字好不好看。

    庞飞跃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是我要谢谢你。”他能被及时送医可是占了大便宜,怎么能要对方的感谢。

    这点小忙应该的。

    林清许只觉今天出来这一趟,真乃不虚此行。

    好人有好报是真的!

    学费全省了,还收获到一种新的思路。

    或许除了物理教材,还可以去挖挖其他科目的。

    她快乐地坐上小轿车回家,林父询问道:“感觉怎么样?”

    林清许微笑:“下次不用去了。”

    “看吧,我就说外面的老师没有学校的好!”

    “嗯嗯,你说的都对!”还是不告诉老爸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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