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过后出了几日太阳,冬日惯常的冷风吹着,空气都变得十分干燥。

    过不了几日赵戍就要回北境了,往年能过完上元再走,今年许是回来的早,便也得早些回去。

    楚洛在书房外走来走去,徘徊许久,最后还是被里面的人叫进去的。

    “在外面站那么久,怎么不进来。”赵戍边收起刚刚处理完的军务,边问道。

    “父亲最近很忙吗?”楚洛反问他。她已经几日没见赵戍了,往常一天也能碰上几回,这两日却连请安的时候都没见到人。

    赵戍走到楚洛跟前看着她,“怎么了,有心事?”往常也没见这么仔细啊。

    楚洛也看着赵戍,突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腰,仰着脸看他,“父亲可不可以带上我和母亲。”

    赵戍少见楚洛这么乖巧,摸着她的头问:“什么?”

    楚洛对着赵戍的眼睛,坚定道:“带我们去北境。”

    这就是血脉相连吗?赵戍忍不住想。自己前两天刚对楚昭帝说要带他们去北境,现在楚洛自己也来说要去北境。

    “你问过你母亲吗?”赵戍没跟楚洛说,也没跟林如婉说。

    “母亲要去的。”楚洛肯定道,“只要和父亲一起,母亲一定会去的。”她不止一次看到母亲在为父亲缝衣时落泪,不止一次看到母亲坐在书房发呆……母亲一定也想的。

    赵戍不知道楚洛为什么这么肯定,但他知道自己有多肯定。这么多年,他一直想着一家团聚。可边关时常动荡,他始终无法放下一切只与他们母女俩安然相守。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北境很危险,”赵戍沉声道,“父亲会保护好你们的。”

    天宫

    “月老,行不行啊,让你看个生平怎么这么麻烦。”

    那人宽袍大袖,坐在金碧明亮的廊下,半边身子靠着精雕细刻的圆柱,远远的看着石桌上的透亮水球。偶有微风,吹起一旁老树上的红绸。几处花草以为点缀,一方小池倒映青竹。偏将那人衬托得出尘。

    “天璇星君,”月老看着毫无反应的水球,发自内心地翻了个白眼,语气却颇为无奈,“小老儿管的是凡人姻缘,对这凡人气运实在插手不了,您这不是让我为难嘛。不妨您去找司命星君,他专管凡人气运。”他现在是巴不得赶紧送走这位神仙,那么多姻缘等着他牵呢。

    “所以说,”天璇踱步走下台阶,走到月老跟前,慢慢道:“并非你看不了,是你不敢看,怕抢了司命的差,他回来找你算账。”

    “这……”话是没说错,“天璇星君未免太过直白,这叫我说什么好。”的确是这么个理,他一个专管凡人姻缘的小神,哪敢跟南斗之首抢差事。

    天璇伸手敲了敲那水球,还是没看出半点反应。他也不懂这追根溯源的仙术,“该不会是你这水球坏了吧。”说着还想继续敲两下。

    “使不得使不得,”月老赶忙伸手拦着,“星君可别再敲了!这水源可是我费尽心力从东海得来的宝贝,心疼的紧,一直藏着呢,怎么可能坏了!”

    天璇点着头,心中了然,“哦,要不你再试试?”

    月老抱着水球左右看了看,也不确定真的坏没坏。听他这么一说,不知不觉就顺着这么做了。

    灵流涌入,水波流转。原本寂静的水流逐渐开始沿着边缘流动起来,透明的水流逐渐染上了颜色。最初像是一滴浓墨落入水池,之后便蔓延加深,最终成了一片漆黑的荒原之景。仔细看时,才发现地上满是身着甲胄的死尸,想必是经历了一场惨烈的鏖战。最后画面定格于一处,那里有一人身板挺直,双膝跪地。

    “诶,怎么又没了。”他只看到了一个背影,连衣着正脸都没见着。

    月老匆匆忙忙收拾东西,暗下决心再也不要上当了。“星君还是往别处去吧,小老儿神力低微,撑不了这高阶灵器。”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诶……”这也不怪他吧,大不了司命若是找上门,自己替他挡了便是。虽说他自己也不想面对。

    也不是司命星君太过凶恶,只是这人平时呢,说好听点是恪尽职守,说难听点就跟那什么干什么圈地盘似的,半点人情不带讲的。这是天璇上天宫这三百年来,对这人的记忆。

    算了,这生平不看也罢,总归是尽了本分便可,其他的多做无益。

    带着这样的念头,那人轻挥衣袖,朝外走了几步,转瞬间化作青烟消散了。

    红漆木雕的廊下,一人步履匆忙,急着往外走。

    “干嘛去啊。”

    蓦然传来的声音吓了兰儿一跳,慌忙转身看向房檐,“公子怎么跑那上面去了,夫人看见又该着急了。”

    “没干嘛……看会儿风景。兰儿姐姐怎么走这么着急。”楚洛语气奄奄的,跟没吃饭似的。

    “明日就启程去北境了,夫人命我出去置办些用的上的东西。”兰儿看着楚洛耷拉的脑袋,也不知道她怎么了。明明自从定下去北境的日子,每日都乐得到处跑,怎的今日又不高兴了。“公子不是生病了吧?看着精神不大好。”

    “不,知,道。”

    若是有人路过,往上抬头看一眼,应当很容易就会发现房檐上的身影。四周景色也尽都收入楚洛的眼底。

    春日已至,冬雪已融。安阳城连片的青瓦又映入眼帘,远处高山的青松,也开始露出绿色,不再是一片白茫。

    “大将军又要回北境了?”街边相邻的小贩靠近了闲聊,齐齐伸头看向走近城门的队伍。

    “可不是嘛。”另一个小贩刚买出一支糖葫芦,看着小孩跳来跳去的走远,扛起自己的草靶子,和他们一同聊了起来。“你说这大将军一年难得回来,今年可是破了个大例,回京近三月!该不是又要打仗了吧?!”

    另两个小贩一听他这话,立马作势要赶人,“去去去!你可离我们远点儿吧,谁不想过太平日子,说这话也不怕掉脑袋。”其中一个突然想起了什么,正要往嘴里送瓜子的手顿在半空,“诶,你们听说没有。”

    “什么。”两人一齐发问。

    “啧,大将军这回把夫人和女儿都接去北境了。这么大消息你们怎都不知道!”

    “真的假的?不是都传大将军夫人多病体弱鲜少出门,北境那天儿受得住?”

    “你管那么多干嘛?那是人家夫人,轮不到你操心。诶,”小贩手指着队伍里的马车,本只有二三十人个随行的队伍,两个马车就占了近一半的长度,隐约可见里头的人影,“那两马车里估计就是夫人和公子了。”

    另外两人颇感赞同的点头。下一瞬,三人眼前晃过一个红衣身影。

    “咦?”糖葫芦小贩疑惑出声,“刚过去那个……怎么那么像大将军家的小公子?”

    三人思索的时间,那红衣身影已然跃上后面一辆马车,站在车顶大声叫道:“停——!”

    莫九小心回头看了一眼楚洛,心里早有预料。他也是听命行事,大将军说要走,他也不能留啊。还让全府上下都别叫醒公子,这不成心的嘛。

    赵戍丝毫不慌,抬手示意身后队伍,众人这才停了下来。

    楚洛跃身而下,快走几步停在赵戍边上,仰头怒瞪着马背上甲胄加身英武霸气的大将军,“父亲为什么不让人叫我!”她起身时府里除了留府看家打扫的仆从,其他人都走了,连蔓草都没叫她!不是赵戍下的令还能是谁。“为什么把我的马也牵走了!”这才是最令楚洛气愤的。是想让她靠双腿走过去吗?!

    赵戍目视前方,腰板挺直,声音平静却有力,“谁让你自己睡过了时辰。不得违误,不知道吗,”

    “我!”楚洛被噎着了,她的确睡过了头,但她又不是叫不醒!“哼!”

    赵戍看着往马车走去的背影,轻叹一声。没办法,他必须得早点给这丫头定定规矩,等到了北境才好制住她,免得到时候她倒是撒丫子开欢了,他可不好放心。

    “你怎么在这儿!”赵戍正要回头,又听见马车传来惊叫。然后便看见楚洛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走上前硬抢了莫九的马,缰绳一扯,率先跑到了队伍前面,却不是去向北境的方向。

    “大将军……”莫九很无奈,“公子不会出事吧?”

    “无妨,随她去吧。她会赶上来的。”赵戍调转方向,走向后边的马车,里边的人已经出了马车,站在外边看着远处离去的人。

    “五殿下回车上吧,我们准备出发了。”

    楚穆一脸伤心自责,“大将军,阿洛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赵戍对着这位被父皇硬塞进来的皇子,也有些无奈,“五殿下多虑了,洛儿只是有她自己的事情要做。”

    楚穆听了这话,才登上马车,依依不舍的看了看远处。

    一声令下,队伍再次开始前行。

    越往东边走,似乎越来越冷了。安阳城内已无踪影的白雪,在这里却是四处斑驳。消融的积雪化作水流,沁入残破的红墙,显得更加暗沉。树桩上系着缰绳,高大的骏马迎着风站得挺拔。

    楚洛走进庙中,环顾四周,依旧没有人。她最近时常来,可都没再见着陌临。石像边,一块小石头压着一封信笺,楚洛蹲下身,慢慢打开信笺,抽出里边的信,打开之后,楚洛眼眸闪动几许,手不自觉收紧了些。

    取出原本的信纸,楚洛从身上摸出另一张信纸,重新装了进去。走出庙外,楚洛拿出之前的信,展开看了眼。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若四海为家,可愿北境同行。

    她不知道陌临为什么自从除夕后就不见了踪影。本以为他只是一大早出去了,可是不管她来的多早,离开的多晚,都没见他回来。是回家了吗?可他明明说自己是孤儿,是被他师父抚养长大的。难道是回去看望师父了?

    楚洛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残破的庙宇,看过墙上四散的剑痕,最后看向石像脚下的信笺。

    解下缰绳,翻身上马,没再停留。

    红衣映雪,风扬长发,马蹄声逐渐远去。赵戍他们的队伍已经有些走远了,楚洛只能加快速度赶过去。安阳城依旧人来人往,也许以后,安阳也会是她时常思念的地方,思念这里的人,思念这里的物。但是——有缘再遇,陌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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