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殿上,再次面对六派人等,商隽迟已然是心平气和了不少。当然,他求死的信念分毫未减,但如何死得堂堂正正,如何死得理所当然,这的确对他而言是个考验,更是一个挑战……
这就是,自己人生当中最后的挑战了……
他想,既是如此,自己如何能够落败!
话说回来,这流云殿是这云霄宫内最为恢宏大气的殿堂,有巧匠精雕的白玉屏风,虽然已经被砸了……但这剩下的名贵物事,自己可要悠着点了,若不是到了最后付之一炬的档口,且还是给自家便宜兄长留点念想,莫要叫他现在就太心疼了。
眼见商隽迟正在酝酿情绪,整个人的神情看上去是踌躇满志的,应楚朝商隽迟扬了扬手,示意他可以自由发挥了。
商隽迟笑看谭夙一眼,见他点头应允后,商隽迟便清了清嗓子,对六派人等道:“六派的诸位,在下商隽迟,乃是枢机库掌印之子,云霄仙人之徒,此番贸然闯进云霄宫里,并非为了破坏七圣会盟而来……”他先是重申了自己的立场,眼看在场被自己之前的一把火烧得灰头土脸的各位面色复杂,商隽迟又道:“之前是在下行事莽撞,惊扰了各派,往后若有机会,定当亲赴各派门庭当面谢罪。”嘴上说着“谢罪”,但他的脸上却毫无愧疚之意。
短短时间,眼看他与应楚已经是能够“和睦相处”了,料想他们必是达成了某些共识……毕竟他曾直言那药王庄的千金是他的心中所爱,而如今,他那心中所爱,想被拿捏在应楚手上!
“商公子倒是客气了……”洛彩衣盈盈一笑,是六派当中最先言明立场的。她深知自家实力所在,若论武力,珑凰斋是在场各派中水平最低的,贸然出手绝非好事。她便决定先和和气气的看看好戏,若到必要之时,再做图谋,“能与公子在此相见果真是缘分使然,若他日有幸得公子亲临我们珑凰斋做客,珑凰斋上下必定使出浑身解数,好让公子尽兴而归。”
原本这珑凰斋就不在商隽迟的“挑战”之列,尽管珑凰斋于祸乱一方方面是有些作为的,不过,人家所精于的“道行”,在他这里的确没什么用武之地就是了……
“好说!好说!”商隽迟面带微笑与她客套了一声。
现在的六派,若水派以息年衡为首,目前为止,他没有“反戈一击”的必要;而珑凰斋,本就不是值得他出手的对手。而其余四派:盛剑集此番赴会的带头弟子已经被踹得爬不起来了,貌似不足为虑;我执涯的副涯主看上去却是有些本事,就不知道他是否会出面一战了;容言居的何居士,这人看上去水平不低,或许会是个对手;至于治光教的司徒教主,他出手也好,不出手也罢,反正自己是不会放过他的……
毕竟邪道十大门派中,最扛鼎的三派便是:云霄宫、玄元神宗和治光教,自己这次身死云霄宫中,若不是因这三大门派才死的,那便是死得太憋屈!往后在江湖上流传自己这些事迹时,唯恐会难为那些替自己杜撰传唱的说书人。人都没有了还得将人麻烦至此,这如何说得过去!
眼见在场只有珑凰斋表了态,商隽迟为了充分调动起在场人等的积极性,就更进一步的对他们说明了自己的意图:“不瞒大家的,适才在下已经答应了少魔君……”
原来如此,他果然被人牵制住了!
将话听到此刻时,六派中人下意识的有了此等认知:果然名门正派教出来的子弟,就是做事瞻前顾后,既要面子又要里子,太容易被人掣肘……如今他沦为应楚的打手,接下来只怕会对在场的某些人约战了……
商隽迟在这时已没有再拉着谭夙的手不放了,松开对方后,他主动上前一步,对在场各位拱手,言辞恳切道:“实不相瞒,在下为迎回心中所爱,诚意所致,甘愿替云霄宫出战三场,还望大家不吝赐教。”
此言一出,显然是印证了不少人的猜想,随后就有人对商隽迟发出声讨:“你这名门正派的弟子,如何甘愿成为应楚的爪牙?”应楚这是要把这名门正派的毛头小子推出来送死啊!
“无奈之举,多说无益……”商隽迟自认已经对人家“好说歹说”了,若做不到以理服人,那何须再同人家废话!人家就算觉得他这是被人推出来送死……那便是人家当真绝顶聪明,他完全想对了,自己就是来送死的!
但要是人家担心什么,若亲手杀了他必定与枢机库结下无法化解的仇怨,更会被云霄仙人视做死敌,往后定当死得凄凄惨惨……若人家有此担心,那纯属是想得太多!自己既然豁出性命,又怎能允许他人全身而退,自当和自己结伴同行,莫要再留下祸害人间了!
想到这里之时,商隽迟不由得一笑:“此一战,在下无意伤人,亦无意被人所伤……”或许是嫌他笑得太过肆无忌惮,谭夙轻轻咳嗽一声,作为对他的提醒。商隽迟立马就领会到了对方的心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让自己笑得过于灿烂,继续对众人道:“所以,在交手过程中,我们不拼内力,不比兵刃,只是较量一下手上的功夫,尽量不要伤及对方的性命,如此可好?”
这话也就是说出来给自家便宜兄长听的,实际上操作余地挺大,随时可以阳奉阴违!但为了展示出自己的诚意,商隽迟再补充一句:“七圣会盟原本就不为打打杀杀而来,此番有幸在会盟当中与各派高手切磋较量,实在荣幸之至,不知大家是否乐意赐教一二?”
“若按你说的方式比武,又有什么意思?”六派人等表示不能赞同。虽然知道这商隽迟是个烫手的山芋,但他自己不知死活的送上门来,若是不亲自去教训教训他,岂不是有损自家门派的威势!
商隽迟笑而不答,有什么意思,自己说了如何算数,还是货真价实让他们看看有什么意思,他们才能明白啊……
心念一起,商隽迟两指一划,便开始了自己的作为,只听得在场六派手中的兵器立时便噌噌噌地发出争鸣之声……如今自己这一身修为,要驱使这些个兵器,简直易如反掌!
商隽迟是故意等到四下惊讶之声不绝于耳时,方才挥动了一下臂膀……咻咻咻地,那些个利刃犹如脱缰野马一般,放肆挣脱了它们原来主人的束缚,欢快而热烈地朝着商隽迟的身后聚拢而来……
“哇……”见此一幕,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叫了一声。
“神乎其技……”这便是寻常人年一辈子也无法达到的境界了!
“果然是云霄仙人的弟子,年纪轻轻便有这般修为……”他如此厉害,想来也不是他自己的缘故,还不是因为他拜了个好师父!
在场不时有人发出惊叹之语,这便是邪道各派出于慕强之心发出的由衷感叹……更是基于人之常情发出的羡妒心语!
唯独是这个人,见此情景扶额是在调侃:“哎……如此的锋芒毕露,你是生怕自己不能受累啊……”
会说出如此话语的人,除了自家便宜兄长,还能是何人!商隽迟侧过脸去朝他笑了笑:“便是要让兄长看看我的本事,也好叫你知道,与你结义的这人,绝非是那碌碌的庸才!”
如此,便是投给了对方一个弧度绝佳的侧脸。商隽迟此刻的心境中的志得意满,在这一瞬间,根本无法掩饰,自然,他本人也不想掩饰!
你会乐极生悲的呀,傻孩子!
这句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谭夙还是忍住没有说出口。
曾几何时,红儿和自己一起窝在登封山里,自己拿出严师的态度硬是要将他拉扯成为一名高徒……那时,自己哪里有机会见到他这般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不过是名心性不稳的少年人,被自己拔苗助长教养得老气横秋的,少年人应当犯下的过错,以往,他都战战兢兢的未曾有足够的勇气去尝试……以他现在的年纪,跳脱一些,顽劣一些,又当如何?莫非就是犯了天大的罪过?
自己若然的确是想做他的好师父,好兄长,如何就不能多惯着他一些……自己本就是供得起他的!
在一系列自我说服后,虽然意识到了这孩子锋芒毕露的行为确实危险,但由于本人过于自负,认为即便如此自己依旧是担待得起的,所以,谭夙便继续的听之任之了……
眼看商隽迟已经凭借自己此刻绝顶的修为将六派人等的兵器给收缴了,之前所放言的“不比兵刃”,这下人家什么兵刃都被你给缴了,自然只有不比兵刃了。
但还有一句“不拼内力”,商隽迟也是打算贯彻到底的。但见那些个兵器如此被他聚拢在了身后,如云密布,如风徘徊,已然是乌泱泱的团做很大一团……
“落!”他将两指于眉心一点,轻轻喊出这一声,骤然间,所有兵器抖擞精神,整齐划一的往地面降下,发出轰轰隆隆的巨大声响,恰如平地响惊雷,直教云霄宫为之颤抖!
因这些个兵器同时插在了流云殿的大门口,一时间,流云殿内烟尘四起,呛得人不住咳嗽。谭夙挥了挥衣袖,便是轻轻的推了一推掌力,瞬间就驱散了烟尘,省得自家孩子也被呛到……
待四周环境得以清明,商隽迟伸手示意大家往自己身后来看:“公平起见,如此便是防止了各位于狗急跳墙之下动用了兵器,害人害己……”如他这般蛮狠地将所有人兵器都收缴了,不仅是体现了他自己对于“不比兵刃”的执着信念,更是“间接”告诉了大家,“不拼内力”何其必要,反正你们的内力,就算要拼也拼不过我的。
一时间,流云殿内鸦雀无声,六派人等各有打算,应楚那一伙人也暂时有着看好戏不抢风头的自觉,商隽迟的心里,一方面是有着我真棒的得意情绪,一方面又唯恐谭夙现在就会出手阻止自觉的下一步行动。这时,谭夙对他投来一个充满了嫌弃又略带些宽容的笑意:“拳脚无眼,一切小心!”
其实谭夙也知道,自家这孩子,会小心,才怪!
眼看商隽迟已经把动静做出来了,应楚便承接着他之前发言,对众人表态:“既然无人再反驳,本君又是这云霄宫的主事者,这便同意了枢机库商公子的请求,允你代我云霄宫出战三场。”
“在场可有自愿应战者?”这句话,是容言居的何玉寒问出的。
商隽迟看到,何玉寒在问出此话前和息年衡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而后就如同心领神会一般的站出来,问了这句话。
“何居士,你是有应战的打算了吗?”那珑凰斋的素仙不知是出于何种考虑,特意站到了何玉寒的对面,作势是代商隽迟问向他。
“不无不可……”何玉寒淡淡一笑,接着就主动往前走了几步,“那便请商公子赐教两招了。”
“两招便见了分晓,这可如何使得?”商隽迟如同说笑一般的上前对他一拜。
眼看商隽迟并不排斥这第一个冒出头的“对手”,应楚懒得听他们的客套话,直接就伸手过来:“要打就打,这么文绉绉的,到底是磨蹭什么!”他本来是要一把将商隽迟推出去的,却被谭夙以手挡住了,他不屑地撇撇嘴,动作虽然收了回去,但话还是脱口而出了。
“既然是盟主大人发了话,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商隽迟说着笑看了谭夙一眼,见谭夙也朝自己点点头,这才放心大胆的对何玉寒道:“没想到第一战便遇上何居士这样的高手,拳脚无眼,点到为止。”
“的确,自当是点到为止。”何玉寒举手邀他一起走向流云殿正中的位置。
六派人等自动自发的围着他们站了一圈,应楚也带着手下人走到了殿前的正位上,商隽迟眼看各路的观战人士已经归置到了妥当的位置,这就一抬手,对何玉寒倒了一声:“请!”
应楚懒懒地坐在御座上,单手支着头往下方瞧着,估摸着最初这一战,结束时会走到五十招往上去,红未此刻兴致大好,风头正盛,想来是乐意与人多过几招的……
哪知,应楚才回头去瞧了一眼竹嗣,就听到下方传来一个声音:“枢机库,商隽迟获胜!”
不多不少,正好是两招!第一招起掌横断,伤到对方腰腹,第二招起身飞踢,伤到对方膝盖。如此两招过后,何玉寒便是站不稳了……
原本两招克敌,商隽迟是有着如此自信的,但这位对手……他也太过配合自己了吧,感觉是招招都撞在自己的枪口上,比自己更“将生死置之度外”!
有此等的遭遇,商隽迟不由得又生出了许多猜想……
自己一个将死之人,你们竟然也要利用!
此一役到底是息年衡“大义灭亲”,还是他二人“父慈子孝”联手做局,对于此事,商隽迟心中其实是存疑的……
那所谓的有其父必有其子,果然,所言不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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