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想好了,虽说嫁到忘途山去是我们家高攀人家了,人家毕竟是三尊之一‘万物起源’,但女儿呀,他那忘途山终年大雾弥漫,永夜难明,你这一嫁过去,怕是要吃苦头呀!”在红未神女出嫁前夜,青嵩神君夫妇二人对着女儿一把鼻涕一把泪。
这是我有没有想好吗?
这是轮得到我自己做主的事吗?
红未虽然很想这样反问,但思量片刻后,她笑道:“想明白了,两害相权取其轻,总比嫁去魔族好吧?若是做了魔后,往后战场相逢,我们父女二人莫非要兵戎相向?”
青嵩神君也明白这个道理,就是心里终归是舍不得的,奈何对方是“万物起源”,自家又怎敢拒绝这门亲事!
相比起爹娘的心疼女儿,作为新嫁娘的红未其实至今都是云里雾里的,自己怎么就将“万物起源”给高攀上了,自己这是何德何能呀?
回想当时的情形,自己报着去吃席的想法,御前赴宴自己只管吃吃喝喝便是了,原本是没想去理会那些莫名其妙的人和事的,奈何到了御前后,天宫的掌事女官便领着一干天家女眷到御花园去赏花,大家跟着走来走去,根本没有提一下吃席的事……
红未低着头一直跟在后头,天宫的这些奇花异草虽然珍稀,但对于天生在花艺一项上很是在行的红未而言,这些花木饱受雕琢,美得精致华贵,却毫不见生气,哪有自家后院那些自己精心培育的花草伶俐可爱呀。
又走了几步,红未感受到一道不怀好意的视线,抬眼一看,对方是位长相异常俊艳的青年人,眉眼间的瑰丽之色不逊女子,红未见他气势十足,必然是对方来头不小的,或许就是来自于魔族的那谁吧,果然看着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啊!
正在红未心中感叹时,就有声音将她叫住:“红儿……”
“咦?”红未四下张望,却找不到叫自己的是谁。
“红儿……”见红未在到处找自己,那个声音又小声的唤了她一声。
红未定了定心神,忽然心有所感,找准了某个方位,冲着对方道:“你叫我什么?”
“没什么……”当红未定睛再看时,眼前竟出现了一位白嫩俊俏的少年,这少年人着实是腼腆,就被红未盯着多看两眼已害羞到满脸通红,“我就是很喜欢……你……的名字……”
“是吗?”因为这个名字,红未从小没少被众家笑话,但看这少年不像是在拿自己说笑的样子,“所以你就叫我红儿啊?”
“嗯……”此番赴宴,夙真知道人家对红未没安好心,就想一路过来盯着护着,一开始没打算露面的,气人的是,那魔君应楚眼光怎么偏偏就如此的好,竟一眼就相中了红儿……正当夙真感到气闷时,红儿竟抬头与对方对视,夙真顿时心中酸涩难言,情急之下,便小小的叫了她一声,怎料她竟然听见自己的声音了。
红未哪里知道,眼前这羞涩腼腆的少年,便是三尊之一的“万物起源”,她只觉得这少年看着投缘,又这么容易害羞,便有意多逗逗他:“你呀,我认识你吗?开口就这样叫我……”即便是家中爹娘,也鲜于叫她做红儿的,这初次见面的少年倒是叫得顺口极了。
“你生我气了?”少年声音软软的,带着怯意,“红儿,你是讨厌见到我吗?”
“嗯……”说来也奇怪,自己和这少年闲聊了这么久,怎么旁人都没有看过来一眼?
其实吧,在“万物起源”现身伊始,红未与他所在之处便与外界划出界限,任凭对方是天君也好魔君也罢,若是“万物起源”不想被谁打扰,就谁也打扰不了。
“我不讨厌你呀,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红未虽然已经察觉出对方的实力非凡,但也不至于立马猜到他就是“万物起源”。“不过,我觉得看着你眼熟,大概从前我是在哪里见过你吧……”
少年笑了笑:“或许吧……”你自然是见过我的,且不说前世你是我血肉所养,这一世,你出身至今我便守着你了,就寄身于你床前的那副画里,一守守了好几万年。
能察觉出对方一再的顺着自己,是满满的善意,红未却是个心里有数的,知道自己来这里该做什么:“虽然我很想和你多聊几句,但这里不是闲聊的地方,你看……”
夙真低下头,闷声道:“知道了,我这就走了。”天道如此,红儿今日便会和魔君订立婚约,他日嫁入魔族,自此辅佐魔君勤政安民,使六界得享安宁,如此,于六界而言也算幸事……
“呃……”红未叫住他,“你怎么走得这么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夙真愣了一下,一瞬间已有了要同她生离死别的情绪,颤抖着,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红未哪里知道人家心里正翻江倒海着,傻傻的又道:“你不肯说吗?是不愿意啊……”
是啊,不愿意,怎么可能愿意……
等了这么久,你终于回来了……
红儿!
我血肉所养的红儿!
明知道自己不该被这样的情绪所控,这时候若是抽身离开,便是成全了天道……
可鬼使神差的,夙真觉得自己还有一句话想问,带着希冀对红未问出:“你可曾听过忘途山吗?若是将来让你到忘途山来看看我,你会来吗?”
红未一听这话,还以为他是出自于忘途山的某位小神君呢,随口就道:“我当然是知道忘途山的,就怕哪天我走到忘途山的山门口,你家尊上不许我进去。”
天家人尽皆知,忘途山与冥界比邻,若非有“万物起源”亲自镇守,压得冥君不敢动弹,要不然这数万年来冥界也不至于一直乖顺降服,从未生出过是非来。可身为三尊之一,“万物起源”高傲孤僻,战力拔群睥睨六界,是非比寻常的难相处,忘途山虽然是处益于修行的福地,却严令拒绝外人进入,过往年间因向往忘途山而诚心造访被拒之门外者比比皆是,红未从不奢望自己能成为例外。
更何况,前些年红未手里得了一株稀罕花木,精心伺候了好久总算结出花骨朵了,却被忘途山派人过来讨要,当时红未不肯割爱,在送走来人后才知晓,那对她养的小花朵打歪脑筋的并非忘途山的闲杂人等,而是“万物起源”本尊!好在人家尊上没有同她一个小小神女来计较,这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但若是人家尊上其实把这事记挂心上的,那自己想去忘途山修炼一事,还就是想都不要想了!
红未回答得不带犹豫,这让夙真很是欣慰:“你是真心想来我忘途山吗?”
不明白人家此刻内心的波澜起伏,红未就事论事的回道:“是啊,忘途山这么适合修行的地方,谁不想去!”
好啊,即便是忘却前尘,红儿依旧是心系着忘途山的……
夙真这时已豁然开朗,自家孩子想回家来,自己还能将她拒之门外?没这个道理!
天道又如何,天道再是跋扈,自己莫非就得屈从?
非得牺牲自家孩子去成就的天道,如此天道,岂有此理!
果然自己就是不赞成这门亲事的,那魔君看上去就不是良配,红儿嫁给他简直是糟践了……夙真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该在此事上置身事外,毕竟是自家孩子啊……
此后的事,夙真也觉得自己是有些冲动了,但若非如此,就算这次拒了魔君,红儿迟早也会许个人家,一旦嫁了旁人,红儿还如何能回忘途山来……所以,自己当时那样坦荡荡的将姻缘一事给确定了,其实是没错的!
夙真就想着,这下红儿是名正言顺回归忘途山来了,不论是怎么回来的,回来就好……
没人能想到,三尊之一“万物起源”的亲事竟会办得如此“不拘小节”……且不说婚事筹备过于仓促,订下婚约的第三天就把新娘接过门了,就说娶亲当天,送亲队伍走到忘途山的山门口时就被劝退了,连同新娘的娘家人都一起拒之门外,这叫什么事!
婚宴上,因为新郎新娘的缺席,新娘爹娘强颜欢笑的招呼着宾客。天君为表荣宠,特意在御前摆设的喜酒,可惜“万物起源”对此毫不在意,在忘途山的山门口接走新娘后就再也不理外界的这些是是非非了。
天君也觉得这“万物起源”是太过特立独行,但又不能明目张胆表是不满,就试探的问向奉则:“尊上是不是对本君有什么不满的?”
奉则微笑道:“天君你尽管放心,夙真他就是这么个安静的性子,不习惯给人添麻烦……”这等热闹场面,若非是来给夙真“打圆场”,奉则其实也是懒得来露面的。
天君挑眉,你这么说是指望我能信你的?是不是当我傻!
奉则笑了一下:“天君倒也不必太过感怀……”
天君一愣,对方是“全知全能”,自己怎么想的,他难保不会知晓一二,自己也不是个乐于去纠结的,既然“全知全能”都这么说了,又何必和学不会通情达理的“老前辈”斤斤计较,就从善如流道:“喔……那就好,那就好啊……”
这晚的洞房花烛夜,红未忐忑的坐在婚房里等着新郎过来。其实吧,这里与其说是婚房,不如说是一间较为舒适的卧房……这忘途山还真是够朴实的,新婚当天竟一点红都见不着,除了红未本人穿着红嫁衣,别的真是什么婚礼布置都没有!
红未只当自己是入乡随俗了,盖着盖头坐在床边等,只听吱嘎一声门响,有个白色的身影慢慢走到了跟前。这时候过来找自己的,就该是新郎官了吧!
“你怎么还不睡呢?”
红未听出这是他……可他说的这叫什么话!
“今晚你早些歇息,明早开始,且是有些事等着你料理的。”
他自顾自说了这些话,就转身离开了。
红未愣在当场好一阵,“万物起源”主理六界繁衍生息,代表无限生机活力,永远以少年人的样貌视人……
所以,他果然就是异于常人,不是能以自己有限的认知去考量的!
第二天红未起了个大早,就打算看看这“万物起源”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而事实证明,人家不愧是“万物起源”,非同寻常,竟在将她介绍给忘途山的山民时说她即日起便是忘途山女君,忘途山从此开始便是她来当家!
忘途山的山民多是修炼得当的奇花异草,珍禽猛兽,日常只听从夙真一人的吩咐,对于这位凭空出现的女君并不是真心拜服,于是乎,在红未嫁到忘途山的百年岁月里,便经历了一个从和山民们打成一片到后来真的就打成一片了的过程,于她本人而言,那修为真是有了显著的提升,质的飞跃!
就好比说,最初那几年,红未神女若是出得忘途山后遇到有谁前来寻衅滋事,她还狐假虎威对人家道:“你有本事别犯到我忘途山来!”
到了后面那几年,她已经可以恃强凌弱的对人家道:“笑话,要治你何须你到忘途山才能治,眼下便叫你知道本君的厉害!”
总之这是一段充满欢乐的岁月,在最后葬身火海那一刻,红未回望自己这并不算漫长的神生,为人女,为人妻,终究还是感受到了遗憾……
倘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可能最后不会是这样的局面吧……
可是就在刚才,面对主动现身要搭救自己一把的“全知全能”,自己不是说过了那些硬气的话吗?
既然自己都已经那样说了,那就不要犹豫了呀……
眼泪突然就留下来了,血红色的眼泪……就因为自己天生就是这样,哭的时候眼泪像是血水一般,所以自己从来最讨厌哭了……
终归是要对不起他了,他说让自己不要管了,他会还她一个公道,给出一个能令她满意的结果,可正如“全知全能”所说,若是让他出手,必是一场浩劫……自己身为夙真之妻,自当多替他打算的……
于是,她对“全知全能”说自己不会走时,对方挑眉,像是很惊讶,她道:“凭我一己之力,阻断第三次神魔大战的发生,这便是身为忘途山女君应有的从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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