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等尹京湘一起吃饭,明枫院一直没有传膳,如今午时都快过了,尹京墨还没有吃饭。
尹京墨看着满桌天南海北的奇珍满意地点点头,湘儿最爱吃蟹,刚好王府里有快马加鞭从南边运来的蟹子,他便让大厨房的人做了。
如今这会儿饭菜都摆好了,他派去请尹京湘的人却迟迟没有回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韩枭玉才犹犹豫豫地来敲门。
尹京墨看着韩枭玉欲言又止的样子,率先开口道:“怎么了?”
韩枭玉答道:“小姐说王府的膳食太丰盛,她一介草民吃着噎得慌,让您自己吃。”
“这丫头,”尹京墨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她这是在生他的气啊,“她如今在何处?”
韩枭玉道:“小姐在客栈住下了,如今应该是去巡视京城的商铺去了。”
尹京墨知她性子一贯洒脱,住在王府里反而不自在,也没有强求什么,只是道:“让怀声带些暗卫暗中保护小姐的安全,挑几个机灵点的,别让她发现了。”
“是。”韩枭玉领命,正要退下,又听尹京墨道:“去备车,一会儿我要带君斐玉去一趟司礼监。”
韩枭玉微微一愣,心知他是为了君斐玉的事操心,却也不敢多说什么,领命退下了。
独自用过午膳后,尹京墨又找了原先的轮椅来坐下,由韩枭玉推着他出府。
因为他觉得一瘸一拐地走路实在有碍观瞻,若非太医一再强调要他加强锻炼,他宁愿走到哪里都坐轮椅。
到了王府门前,却只看到一架准备好的宝车,完全没有君斐玉的身影。
尹京墨挑了挑眉,从来都是别人等他,还没有人敢让他等过,他侧头道:“君斐玉呢?”
韩枭玉也觉得奇怪,“早就差人去通知了,按理来说应该早到了。”
正说着府里走出来一个丫鬟,步履匆匆,正是韩枭玉派去找君斐玉的人。
韩枭玉有些奇怪的道:“叶雪,出什么事了?”
王爷身边伺候的人很少,叶雪是王爷的贴身大丫头,刚从南疆出任务回来,她行事向来稳妥,很少见她这样急匆匆的样子。
叶雪走到尹京墨身边,对他俯身行礼,“王爷,齐王殿下不知为何忽然头痛不止,不能识人。”
尹京墨闻言一愣,没想到今日方才收了他的药,这就发作起来了,看来君斐玉中毒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尹京墨对韩枭玉挥了挥手,“走吧,去看看。”
——
痛。
深入骨髓,仿佛被剥了皮扔进冰窑里一样,不只是头,浑身上下每一处关节每一处血脉都在痛。
胸口仿佛裂开一个口子,压缩样的痛苦伴随着心口逐渐扩大的巨大恐慌,一时间让他有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
指尖开始发麻,触觉变得迟钝,耳边一直在嗡嗡作响,让他听不到任何声音,然后是视觉的分离。
当视线开始模糊的时候,君斐玉甚至以为他就要这样离开这个世界了。
意识是模糊的,他什么都来不及想,来不及遗憾,来不及告别。
恍然间仿佛过了百年,又仿佛只是一瞬。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在他的唇上。
然后一股冰凉的液体从他的喉咙滑过,驱散了混沌,意识开始变得清明,周身的痛楚如同潮水般退散。
初时视线还是模糊的,但君斐玉还是努力向温热传来的方向看过去,试图看清是什么东西在帮他。
眼前仿佛有重重迷雾,他什么都看不清楚。
恍然间,一只素手拨开迷雾而来,一身蓝衣,银冠束发。
随着他一步步走近,君斐玉眼前的迷雾逐渐散开,视线变得清明。
就像阴沉的天空中忽然裂开一线天光,有仙人从中走出来,手持精火,照亮混沌的天地。
君斐玉终于看清楚了来人的样子。
那人一身冰蓝色对襟长袍,腰间扣着月牙白的宽腰带,星星点缀着几颗蓝色的宝石,走动间露出被雪白的裤腿包裹着的笔直的长腿,脚上蹬着一双精致的白色长靴。
如此出尘的装扮,削弱了他身上的妖气,不像个翻手为云复手为雨的权臣,倒像个遗世独立的隐世公子。
公子潋滟的红唇上泛着滢滢水光,分外动人。
君斐玉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尹京墨走到君斐玉的床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薄唇微掀,“醒了?还认人吗?”
嘴角微微掀起的嘲讽的弧度,打碎了他周身围绕的仙气,什么遗世独立,什么隐世出尘都不存在了。
“王叔,”君斐玉开口,声音沙哑似乎喑着血,“你给我喝了什么?”
尹京墨淡淡地道:“西域的一种草药,与你一直服用的那种药同宗,发作时使用可以缓解痛苦,只是药效相对弱一些,但用久了也会伤及肺腑,不宜常用。”
“王叔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君斐玉慢慢从床上坐起来,一边整理刚才被弄乱的衣衫,一边询问。
尹京墨动作微微一顿,只是片刻便恢复正常, 他挑眉道:“尹家商铺揽天下之财,什么奇珍异宝没有。”
说完尹京墨踢了他的腿一脚,冷着脸吩咐:“起来,跟我去个地方。”
君斐玉慢慢站起来,视线下移,落到尹京墨的腿上,他刚才踢他用的似乎是那条还没好利索的伤腿。
尹京墨走在前面,刚刚踢君斐玉那一脚,没有掌握好力道,腿上便隐隐作痛起来,没走两步就招呼了韩枭玉推过轮椅来坐下。
韩枭玉将他推到王府门口,正要俯下身抱他上马车,却被尹京墨推拒了。
尹京墨朝着她身后的君斐玉招招手,“过来。”
君斐玉依言走过来。
尹京墨仰头瞅着他,倨傲地命令:“抱我上马车。”
他明明需要抬头才能看到君斐玉,但是却生生生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君斐玉俯下身子,熟练地将他抱起来,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暗警惕,他都快习惯尹京墨这种理所应当的命令了,这样不好。
马车内的空间很大,甚至能容下一方小榻。
君斐玉一把他放到马车上,尹京墨整个人就像是没骨头一样躺了下去。
君斐玉在旁边刚刚坐下,尹京墨就翻了个身把头搁在他的腿上,闭上眼睛假寐。
昨日夜里情蛊又发作了一次,他在冰室待了一晚上,不得安睡,一早上又得到了尹京湘入京的消息,便一直没有休息,此刻是困倦到了极点。
但他素来警惕睡觉又轻,在马车上是断不会睡着的,只是闭上眼睛稍作休息。
马车走在官道上轻微的晃动,竟然让他有一种想吐的感觉,是年纪大了吗?不过是一晚上没有休息好,便这般难受。
尹京墨试图说些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闭着眼睛淡淡地开口:“李世臣逃了。”
君斐玉看着枕在自己大腿上的毛茸茸的脑袋,他长发顺着他的膝盖垂下,几乎搭在地上。
君斐玉将它们捞起来,放在尹京墨的胸前,用同样淡然的语气道:“王叔手眼通天,舅舅就算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尹京墨懒懒地道:“不错,李世臣不过是困兽之斗而已,本王早晚要他乖乖的回来。”
“不过,自从李世臣走了以后,相位空缺,吏部拟了折子提了几个人,新科状元陈秀,临州知府王守,以及户部尚书韩籍,本王看了半天,哪个都瞧不上,你觉得他们谁适合做这相位?”
君斐玉道:“新科状元素有文曲星下凡之名,颇有才情,只是阅历尚浅,若让他做丞相,恐百官不服;临州知府治理有方,我也早有耳闻,确该提拔,只是直接提到相位,恐怕不太合适。”
尹京墨睁开眼睛,“哦?这么说你觉得韩籍合适?”
君斐玉道:“若非要选,的确是韩尚书最合适,不过恐怕不是王叔心中的人选。”
尹京墨道:“哼,吏部最近也是狗胆包天,我前些日子才刚刚当着他的面发落了户部尚书,今儿他就敢把他给我提上来,真是活腻歪了,要找不自在呢!”
君斐玉完全没有把这次相位选拔放在眼里,舅舅在的时候就没有什么实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已经有人坐了,所谓的百官之首,不过是个名头罢了。
不对,对于尹京墨来说,恐怕连一人之下都没有了吧。
尹京墨仰躺在君斐玉的腿上,他胸前的长发有一缕落在他的脸上,尹京墨觉得痒,便用手指将那里的头发缠绕起来。
他漫不经心地道:“对朝中局势来说自然是韩籍最合适,但是对于你来说就不一定了。满腹凌云志刚进朝堂的书生,自以为有文人傲骨,最看不上我这种扰乱朝纲乱臣贼子,也最好收买,你甚至不需要给他什么好处,他那满脑子的所谓圣人教诲,便能让他自发死心塌地的给你卖命。”
他这是在提点他?君斐玉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有什么用?他的生死还不是王叔一句话的事。”
尹京墨忽然笑了起来,抬手去摸君斐玉的脸,“那可不一定,你若是将我伺候好了,我说不定可以给你一个打败我的机会。”
二人说着,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尹京墨不妨差点儿从小榻上摔下去,他一把揪住君斐玉胸前的衣服,这才稳住身形,“作死呢?怎么赶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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