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雪伺候尹京墨喝完药,从他手里接过药碗,面上一如往常欺霜赛雪,毫无波澜,但是内心却是天人交战。
王爷用这种虎狼之药压制体内的情蛊,这件事情她到底要不要通知玉姑娘?
她们姐妹虽然也是王爷的亲信,但是和王爷的情谊却远远比不上自幼便护佑在王爷身边的玉姑娘。
如今能在王爷面前说上话的,也就只有小姐和玉姑娘了。
王爷这才用药没有多长时间,身体便已经消耗成这个样子了。
若是再拖延下去,万一王爷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她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可偏偏就是这个时候,玉姑娘被王爷派去保护小姐去了。
又或者,王爷是故意将玉姑娘支开的?
那她到底要不要将王爷的情况告知玉姑娘呢?
叶雪内心焦灼,但是手上伺候的动作却一点都不含糊,有条不紊地伺候尹京墨起床洗漱,布置膳食,如今已经是傍晚,王爷还一口饭都没吃呢。
但偏偏尹京墨是个专门钻研人心的行家,又是她的主子,虽然叶雪面上并没有表露一丁半点,但是尹京墨只是扫了一眼便了解了她心中所想。
他拿起勺子浅尝了一口桌上的莲子羹,忽然淡淡地开口:“叶雪,你要背叛本王吗?”
叶雪一下子被尹京墨看穿内心,心中陡然一惊,沉淀了一点心绪,道:“奴婢不敢。”
她毕竟不是韩枭玉,不能越权行事,对于王爷的命令,她只需要无条件服从。
尹京墨满意地点点头,“外面怎么样了?”
叶雪很快便收拾好心态,道:“各位大人已经在缱云殿落座了,太后和陛下也已经到了。”
尹京墨没甚胃口地拨着碗里的菜,又问:“周律也到了?”
叶雪道:“还没有到,下面人传来消息,周太子未时一刻便上山了,应该也快到了。”
尹京墨点点头,推了没吃几口的饭碗,站起身来,“走吧,过去瞧瞧。”
缱云殿里一片热闹非凡,北周的大臣们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自从摄政王称病之后,他们便一直是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的,全都猜不透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摄政王到底是要做什么。
尤其是在敌国太子到达京城之后,大臣们心中那根弦更是绷到了极致,没了尹京墨之后,在面对这位敌国酋首的时候,他们心里总是少了几分底气。
如今称病多日的摄政王终于要接见朝臣了,虽然只是在宴会上,许多大臣也在心中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甚至于有的大人还是带着奏折来的。
各位大人在寒暄的同时,也在同僚的眼睛中看到了相同的如释重负。
皇上和太后早就到了,摄政王却迟迟不见身影,在场的众人却没有一个人产生异议,仿佛他生来就该如此。
六岁的小皇帝穿着小小的龙袍坐在最上方,太后就坐在他身边稍下的位置,但是在皇帝旁边,相平的位置上却还留了一个座位,是为谁留的不言而喻。
君斐玉早早地就到了缱云殿,自从那天尹京墨忽然晕倒之后,他已经整整三天都没有见过他了。
他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竟然这么严重吗?
虽然接手赵无言手中的死士之后,他又向尹京墨这边渗透了一些人,但是都不是在尹京墨近前伺候的,甚至连他的院子都进不了,这些天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打探道。
君斐玉不知道第几次焦心地向殿外望去,却依然没有见到尹京墨的身影。
一个小小的身影却偷偷地钻进他的怀里。
君斐玉低头一看,便见到六岁的小皇帝噘着嘴,抱着他的膝盖看着他,“王兄都不来宫里看我。”
对着这个唯一的弟弟,君斐玉的声音也柔软了下去,伸手揉了揉小孩子柔软的头发,笑道:“耀儿,你已经是皇帝了,该自称‘朕’。”
君文耀快哭了,低低地道:“可是我不想当皇帝啊,皇兄才是皇帝。”
君斐玉碰了碰君文耀的脸,声音更加柔和了下来,“耀儿,不要任性。”
侧首的太后看着自己那个一时没拉住就跑掉的儿子,“耀儿还不快过来,一会儿你王叔该过来了。”
搬出尹京墨果然是管用的,本想和君斐玉再亲昵一会儿的君文耀一下子白了脸色,匆匆地跑了回去。
君斐玉的目光不经意间和那位太后对上,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对着君斐玉尴尬一笑,便迅速地移开了目光。
太后说是太后,如今却也不过二十几岁的光景,比尹京墨还要年轻些岁数,她出身低微,从来没有妄想过自己的儿子能够做皇帝。
被尹京墨选中,她并没有欣喜若狂,反而日日忧心忡忡,唯恐哪天自己唯一的儿子就被人害死了。
君斐玉也没有理会太后那小家子气的表现,他将目光投向殿外,等着尹京墨的到来。
缱云殿建在荷塘中央,四周无遮拦,因此可以清晰地看到繁复无边的荷塘美景。
这样一大片荷塘,放眼天下也只有这里有了。
但是如此美景君斐玉却没有心情欣赏,直到一道尖利的声音打破了缱云殿的热闹,他才慢慢回神。
“大魏国太子到!”
君斐玉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周太子,但是却听了许多关于他的传闻。
有人说他温文尔雅、有人说他嗜血残暴,传言难辨真假,但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这位敌国太子肯定不是简单的人物,不然也不会让尹京墨那样的人都在他手里吃了亏。
想起他对尹京墨做过的事情,君斐玉眯起眼睛,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抹森然的冷意。
随着太监通报完毕,一行人缓缓地从荷塘上的小舟上下来,慢慢走进缱云殿。
一行一共三人,为首的那人一身深红色长袍,眉如刀锋,眼似桃花,黑色宽腰封束腰衬着那精瘦的腰身,一派风流,又带着一点点邪气。
君斐玉挑了挑眉,据他所知周律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了,但是这样看上去却不过二十几岁的样子。
缱云殿上这么多人,周律一进来便和君斐玉的目光对上,君斐玉静静地望着这位传说中的太子殿下,没有动作,周律却在扫了他一眼之后便直接收回目光。
君斐玉轻轻皱起眉,他当然没有错过周律眼中那暗藏的敌意,甚至还有一瞬的杀意。
虽然两国之间局势向来紧张,但是他作为一国正使,也犯不着上来就这么剑拔弩张吧?
不过君斐玉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了。
周律身后跟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君斐玉已经见过了,就是之前被尹京墨射了一箭的天下第一剑客叶长流。
君斐玉扫了一眼叶长流行动如常的右手,尹京墨从来不是一个说大话的人,他说要叶长流的右手,便一定是有十足的把握。
周律竟然给他保住了,这个人果真不简单!
不过最让君斐玉震惊的并不是叶长流,而是站在周律右面,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的那个人。
见到那人的一瞬间,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来。
王叔……
君斐玉向前迈出一步,便堪堪停住,那不是尹京墨。
来人要比尹京墨身材更高挑一些,精致的容颜和尹京墨如出一辙,穿着一身素白的对襟长袍,银冠束发,衣襟下摆绣着嫩嫩的翠竹,是温雅之极的扮相。
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冷冰冰的一片,和温雅沾不上一点边。
君斐玉心中一片愕然,虽说人有相似,但是相似到如此地步是不是有些不正常?
难道此人是尹京墨的孪生兄弟?
但是年龄对不上啊,尹京墨虽然看上去像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但是却已经快三十岁了,而眼前这人怎么看也就才二十出头的样子。
显然,各位大臣们也有不少被那人的容貌迷惑的,甚至还有人上前准备行礼了。
“这位大人,”一身白衣的青年伸手阻止了一位要行跪拜大礼的大臣,淡淡地解释,“我只是一介草民,可当不起大人的大礼。”
那位认错人的大臣一脸茫然地抬起头,便听到身边的周律爽朗一笑道:“这是我府中的门客,叫风雅墨,他和贵国摄政王的样貌很相像吗?这些日子已经有很多人认错了。”
周律说着,伸手抓住风雅墨抓着别人的手,用力地掰回来,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风雅墨默不作声的收回手,含冰覆雪一般的脸颊上闪过一丝厌恶,但很快归于平静。
君斐玉的目光在周律和风雅墨的身上转了一圈,总觉得那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这边周律还没有落座,外面的荷塘上又一艘精致的小舟靠岸了,小太监一见,立刻眉开眼笑地通传。
“摄政王到!”
君斐玉一听,心中一喜,下意识地便追着那道声音看过去。
站在缱云殿中央的周律闻言,神色也变了变,他也不理会身边要引他入座的小内侍,径自走到一边,回过身向殿外望过去。
大殿中交谈着的众臣立刻起身,整齐地站好,向那位远远走来的北周的无冕之王行礼,细看之下,甚至比刚刚向皇帝行礼时还要整齐庄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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