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一次次的进入,仇清手臂上的荆棘越来越多,甚至在腕骨处结了一个花骨朵。
没有尽头的回廊,数不清的镜子,靳修年完全不知道真正的仇清在哪里。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调整好呼吸,靳修年迈进下一个镜子里。
……
暴雪埋没整座城市,原本喧闹的都市冷清不少。
靳修年打了个寒战,他身上穿的这件西装一点也不御寒,就这么出去怕不是要冻死。
幸好镜子入口安在大厦里面,有地暖供应的楼道比外面暖和不少。有了多次找人的经验,镜子里的仇清基本不会离他太远,靳修年四处打量着,没有找到仇清本人反而在倒数第二个房间里发现了‘管家。
相比之前的嚣张跋扈,此时的他被人固定在椅子上,右手背插着一把匕首,血弄脏了他半边衣服,整个人仿佛一只斗败的公鸡,狼狈虚弱,萎靡不振。
靳修年还在他身上发现许多细密的针孔,惨白的脸色显然是失血过多导致的。
镜子里投映的是仇清的过去,除了仇清本人外,所有人依然看不见他。听见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后,靳修年下意识躲进里间储藏室,透过单面玻璃,迎面走进来一个人。
是20岁那会儿的仇清。
他披着厚厚的风衣,领口处的围巾带着些许潮湿,显然到了大厦就径直赶来这里。
听见有人过来,缓地抬头,看见仇清后,又缓缓地垂了下去。
仇清怜悯地打量着他,“被抛弃的滋味如何?”
理他,结果已经摆在这里了,他不甘心又能如何?
门外又进来两个保镖,他们站在仇清身后一语不发。
这时,仇清轻轻啊了一声,笑盈盈道:“你该不会在等大先生吧?他不会来的。”
听见这三个字,于肯抬起头来,盛满恨意的红眼睛恨不得把眼前人撕成碎片,“你说什么?”
“大先生不会来的,” 仇清双手环胸,好心复述一遍,“你不是很清楚吗?他那个人啊,不会对毫无利用价值的东西投下任何视线。”
大约是灯光的原因,靳修年看见仇清袖口有东西闪了一下,是一枚祖母绿袖扣,看见它的瞬间,情绪开始崩溃,他歇斯底里地嘶吼,“都怪你!要不是因为你,大先生怎么可能抛弃我!都是因为你,只比我高11%的匹配率!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本应该是我的!我的!”
由于他拼命地挣扎,锁链渐渐捆不住他,青筋暴起的手臂朝仇清挥来,一旁的保镖见状,直接一拳打在腹上,痛得接咳出一口血沫,身体痉挛颤抖不止。
“我这个人啊,最是念旧,尤其是在思考的时候,听不得有狗乱叫。”
仇清倏地一笑,他俯下身,戴着皮质手套的右手搭上插在背的匕首,稍微用力按了按,“你杀了我的猫当做生日礼物,给我上的第一课,不要对任何事物产生感情,你自己做到了吗?”
靳修年看见手套的那一刻,觉得这大雪天就是来给他添堵的,让他怎么分辨这人到底是不是仇清本人?
得说不出话来。痛苦的来源不止于伤口,还有心里的恐惧。
“你要死了。”仇清平静地说,他收回手,并且将袖口那颗祖母绿袖扣解下来扔给他,“这是你的东西,物归原主。”
说罢,他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然笑起来,粗重的呼吸三进一出,看向仇清的眼神复杂至极,“哈哈哈……你以为,只是扳倒我就能取代他吗?我们都是一路人,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不管是你还是我,永远没有人能做他的继承人哈哈哈哈……”
仇清脚步顿了一下,又很快恢复正常,连带着两名保镖消失在拐角处。
靳修年抿唇从里间里走出,头瘫在椅子上,布满血丝的瞳孔涣散,眼角隐约残留一滴泪痕,整个人已经没有了呼吸。透过窗户,他看见仇清离开大厦坐上一辆车,在几个保镖的监视下朝着远处驶去。
靳修年立即下楼,正巧赶上楼下一趟专车。
看守前台的小姐匆匆招来一辆出租车司机,将手里的钥匙递过去,“麻烦跟上前面那辆,那位先生忘记取钥匙了。”
见状,他一边吐槽这什么破天气,一边利落藏进出租车后座。
……
出租车停在一家酒吧门口,趁司机找到那些保镖交货的空档,靳修年直接溜了进去。
这是一家高档酒吧,当前正值休班时间,舒缓的音乐覆盖这片区域,一眼望去冷冷清清的,靳修年很快就找到独自一人坐在吧台的仇清。
昏暗的光线下,这人喝的醉醺醺的,厚厚的风衣被他脱掉扔在一边,支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调酒师聊着天。
不知为何,靳修年莫名不爽,他走过去,还未开口,仇清就先发现了他,温柔含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来了啊,阿年。”
靳修年心直接漏掉一拍,仇清之前从没这样喊过他,大部分都是长官之类的调侃,叫的毫无诚意。
仇清打量着他,干脆放下手里的酒杯想凑近细瞧,谁知脚下一个不稳直接扑在靳修年身上。
扑面而来的酒气瞬间让靳修年意识到这人究竟喝了多少,他扶住对方,对方本就白得发光的皮肤因为饮酒隐约透出一点薄红,像滞留天际的朝霞,明艳到让人移不开眼。
“长得真好看啊……”被人抱在怀里,仇清还在盯着他的脸看,左手下意识想去摸。
靳修年按住对方不安分的手,任他没骨头似的趴在自己身前,“别乱动。”
大概是他的手太冰,仇清回了神,小声咕哝道:“怎么可能是他……”
再抬头时,仇清噙着惯有的笑意,右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在靳修年的注视下,缓缓塞进靳修年的腰带里,甚至不忘摸一把腹肌,“三万块,陪我一晚……怎么样?”
靳修年的脸当即就黑了。
当他是鸭子吗?还三万块?!他靳修年一晚上就值这个价?!
久久见靳修年没反应,仇清莞尔一笑,“嫌少么?再加十万如何?”
说着,这人又拿出一张卡想继续塞,靳修年抱着他,缓缓从后槽牙挤出几个字,“十三万够了,我们上去?”
他不和醉鬼一般计较,等人醒了再好好算账。
从仇清口袋里翻出房卡,靳修年压着一肚子火气,连人带酒瓶子一起拖上二楼,在仇清定好的房间坐下来。
被他抱起来的仇清很乖,全程没说一句话,似乎很享受被抱的过程。
把醉鬼放在床上,靳修年终于有机会脱下对方的黑皮手套,很遗憾,荆棘已经爬满对方的右手,只有中指没有被缠绕。
他沉默着,立刻起身离开。
一只手猛地攥住他的手腕,仇清直勾勾盯着他,眼神已经毫无醉意,“你又要走了吗?”
“对不起。”靳修年低声说着,用另一只手去掰对方的手指。
他确实很想跟这个仇清多待一会儿,但时间不等人,真正的仇清还在等他。
“我现在放手,以后将再也看不见你了。”仇清轻声喃喃,明亮的眼眸却忍不住腾起雾气。
有时,靳修年不得不感叹一句,太聪明难免不是坏事,离开这个镜子后,他确实不会再进后面任何一个镜子了,也许他会被系统抹杀,又或者作为数据流变成空境里的流浪者,但他答应过仇清,他会带他出去。
他靳修年向来不会食言。
仇清抓得很用力,依然被靳修年一根根掰开,眼看留不住他,只好道;“如果你跨越这么多时间线只是在找某一段时间的我的话,我知道他在哪里。”
闻此,靳修年果然停下了,“你知道?”
“我跟他本就是同一人,人最了解的就是他自己。”仇清微微一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你做到我就告诉你。”
靳修年看着他,“你说。”
“你亲我一下,随便哪里都可以。”他小心翼翼地说。
靳修年颔首,他走到对方身前,拨开仇清额前的碎发,在对方额头轻轻亲了一下。
“原来被爱是这种感觉,”仇清闭上眼,喃喃道:“很轻,好奇妙……”
很快,他又睁开了,并将自己的风衣递给他,“去一切最开始的地方,他就在那里等你。外面很冷,穿太单薄会感冒的。”
靳修年接过风衣,深深看了对方一眼,转身朝出口赶去。
……
离开镜子的一瞬间,靳修年披在身上的风衣自动变成浮光散去,他开始往回走,又一次见证镜子里的仇清随着他的狂奔逐渐退化成少年的模样,终于,他找到了最开始的那面镜子。不同于其他的镜子,这是一面破碎的落地镜,由诸多碎片一点点拼凑而成,少年仇清的心口处有一道被枪穿透的小洞,正一点一点往外延伸裂痕。
奢华孤独的房子里,早已锁住了一个少年。
当靳修年想进入这面镜子时,便有一种强大的斥力将他挥退,透过镜子,他清晰地看见少年的右手干干净净都没有,是真正的仇清!
“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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