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燕燕回到苑山的时候,正巧碰上央措也回来的日子。她高高兴兴跑进太阴穹的寝居,央措的目光探照灯一般倏地射过来,满满全是厌恶和愤怒,简直恨不能将她烤穿。
太阴穹坐在上首,神色淡淡瞥了她一眼,道:“看来事情办得很顺利。”
谷燕燕捂紧怀里的布包,道:“是挺顺利的……”
她说完这句,央措的脸色明显变得更差了,但是因为谷燕燕的视线一直都在太阴穹身上,所以错过了那一瞬间的古怪气氛。
太阴穹道:“你先去下去,我还有事和央措商量。”
谷燕燕答了声好,转身离开。她回去洗了个澡,弄了点东西吃,再到太阴穹院子里来的时候,遇上了正从里面出来的央措。
说出来别人可能不信,但是谷燕燕其实是个对他人情绪极为敏感的人,比如现在,对方虽然没有再瞪着自己,但是眼睛里的轻蔑和嫉恨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这个时候谷燕燕就很庆幸,还好央措眼下的另外一只眼睛常年闭合,杀伤力小了很多,要是三只眼睛时不时都这么盯着自己,那才真的是毛骨悚然。
“别以为师父把杀妖的任务交给你,就是对你有多特殊,区区一个人类,只是我们消遣的玩物罢了。”
少年轻飘飘一句,带着莫名的怨恨。
谷燕燕站定,道:“咦?杀谢词是个很特别的任务吗?你为什么会这么生气,难道你还当他是你师兄弟?”
“你!”央措的表情瞬间变得暴戾,手紧紧握拳,杀意横生,“你居然知道阿词,师父告诉你的?!”
“知道又怎样?”谷燕燕真实疑惑了。
“你怎么敢说这种话,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外人!”
周遭已经卷起诡异的风,眼看对方真的要暴走了,谷燕燕连忙举起双手,道:“我什么都不懂,我不说了,我保证再也不说了!”
在对方四只眼睛没有全部睁开之前,她转身就跑。
进了屋子,太阴穹静静坐在窗边的模样映入眼帘,还是和在村子里一样,他明明细致地观察着窗外世界发生的一切,却总是一声不吭,像世间的看客静观其变。
听到谷燕燕进来,他也没有从窗外收回视线,只是淡淡道:“你的任务成功了,我该履行对你的诺言。”
谷燕燕抿唇笑起来:“谢谢,为了奖品我可是很拼命的。”
对方转过头来,语气嘲讽:“你想让我陪你做什么?”
谷燕燕愣了一下,瞪大眼睛:“不是啊。”她上前几步,手背在身后,微微倾身凑到他眼前,甜甜笑起来。
“我不是要你陪我做什么,我要的奖品,是‘陪着你’呀。”
“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像你平时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不过,让我陪在你身边就好。”
“你想观察我?”对方又有些不悦了。
“也不能这么说……”谷燕燕耳根微红,这话的确有些羞耻了,她都忍不住挠了挠后脑勺,“我只是想更了解你一点,顺便,让你习惯我的存在。”
太阴穹沉默了一瞬,看着她的目光终于褪去森冷,多了一丝单纯的好奇和打量。半晌,他才想起应该回应一般,道:“为什么要习惯你?”
谷燕燕笑着走到他身边,理所当然道:“这样,当有一天我消失的时候,你才会感到难过呀。”
太阴穹冷笑一声:“你恐怕是想多了。”
谷燕燕不置可否,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是从她刚回来时就想要拿出来的,但是因为央措在场,她只有揣回去又揣来。
太阴穹瞥了一眼,没有伸手接。
谷燕燕把布包打开,摊在掌心,露出包裹其中的几块石头:“这是我在屠柳城一处河滩发现的,我觉得特别好看,所以忍不住捡了几块给你带回来,你看看,是不是很好看。”
太阴穹皱了眉头:“以后不要带这些无用之物回来。”
谷燕燕道:“虽然没用,但是很好看啊,而且我看到它们,第一想到的就是要给你也看看,你都没有认真看。”
对方终于不耐:“不需要,拿开。”
谷燕燕撇撇嘴,对于自己没有把带回来的礼物送出去而感到遗憾。她将布包又包起来,转头环顾了一下屋子四周:“那……我给你放在你的架子上吧。”
把东西放好,她转身小声道:“你不喜欢就算了,我下次给你带其他的东西。”
“没有必要。”
谷燕燕依旧不置可否,只是自己找了个离对方不近又不远的距离坐下来,托着下巴笑眯眯看着对方。
太阴穹眄她:“你又想做什么?”
谷燕燕道:“什么都不做,就这么陪着你。”
太阴穹:“……”
她说的陪着,就真的是安安静静的陪着,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谷燕燕很主动的从桌边站起来,拍了拍裙子,打算打道回府。
太阴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直到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开口对她下达了第二个任务。谷燕燕侧身抚着门框,笑容温和地看着他:“好啊。”
太阴穹提醒道:“以后的□□,会一次比一次棘手。”
谷燕燕道:“没有关系,我会努力的。”
太阴穹沉默一瞬,仿佛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别过了头。
谷燕燕没有强求,转身欢快地跳下台阶。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便在杀妖的工作里彻底的忙起来,说是杀妖,其实也就只是单纯的杀谢词这一个妖怪而已,毕竟这个烦人的妖怪□□真不是一般的多,也一个比一个厉害。
每次任务结束回到苑山,她都会给太阴穹带上一些小礼物。有时候是路边看到的漂亮小花,有时候是贵重的金银玉石,有时候是手艺人做的小玩意儿。有一次她还捡了只狸花猫回来。不过这些东西太阴穹都没有看上一眼,便被扔到了柜子上的某个角落,那只狸花猫也在一次谷燕燕外出执行任务时,自己溜出院子跑丢了。
那一次,谷燕燕找遍了整个苑山都没找到小狸花的身影,失落的回到院子时,望见伫立在风廊上的太阴穹。
她望着他,有些无奈的问:“大人,您到底想要什么呢?”
太阴穹站在竹帘下,目光淡漠地看着她,语带轻蔑:“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我?”
谷燕燕笑起来:“是啊,不论您想要什么,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也会拼了命给您摘下来的。”
太阴穹挑眉,问:“为什么?”
她也学着挑了下眉,理所当然的答到:“为了让您开心呀,只要您能开心,我什么都愿意做。”
太阴穹半晌无语,伫立片刻便转身走了。谷燕燕笑眯眯看着他离去,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唇角的弧度才缓缓放下。
此后,她依然践行着诺言,杀谢词,带礼物,偶尔和太阴穹在苑山待上一两天。他们两个的相处模式其实非常无聊,好几次谷燕燕都差点在太阴穹的院子里睡过去,昏昏沉沉离开院子的时候还被看到的央措捉住大骂一顿。不过有的时候,谷燕燕也会自娱自乐,比如她去山下买了渔具,在太阴穹院子的池塘里放了鱼苗,有时候太阴穹发呆半天不说话,她就一个人坐在池边钓鱼。
太阴穹也会钓鱼,有几次在谷燕燕的软磨硬泡下他终于纡尊降贵拿起鱼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鱼仿佛对此人极为嫌弃,连他的周围都不愿意靠近,就算谷燕燕给他的鱼钩放了特等诱饵,那些鱼也纷纷离他十万八千里远。
谷燕燕:“你不会有什么人类看不到,但是动物却能感觉到的怨气在胡乱发散吧?”
太阴穹瞥她一眼,扔下鱼竿回屋内继续冥想去了。
又一段时间过后,谷燕燕开始在任务中受伤。不知是不是青穹放在她身上的力量开始消散的原因,她越来越弱,受伤的次数也慢慢增多,有时候只是皮外伤,有时候也会伤到心肺。
受伤而归的时候,她不会马上去找太阴穹,而是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收拾一下伤口,疼得不行了,她才想起来去找央措学习一下治愈的法术。
第一次的时候央措并不想理会她,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天又一大清早又黑着脸跑来敲她的房门,给了她一堆丹药不说,还亲手传授了她治愈术的秘诀。
谷燕燕夸他:“你这个人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嘛。”
央措用想要杀人的眼神看着她,半晌才松开握紧的拳头转身离去。
自从来到苑山后,太阴穹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这间宅子里,连他的院子也不出,宅到可怕。谷燕燕很长一段时间怀疑他打算就这么长久隐居下去了,直到某一天,谷燕燕追杀谢词□□回来,发现太阴穹没有再房中。她在廊上坐到晚上,直到快睡过去,才听到屋内传来些微动静。
她惊醒过来,进到屋内一看,白衣染血的人正抓着窗幔,一手擦拭唇边的血迹。
这模样,分明就刚搞完事回来。谷燕燕奔过去把人扶到床上坐下,下意识问发生了什么。
对方的眼神颇为不悦,仿佛她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事情,又或许是根本不想浪费时间将这些事情告诉她。谷燕燕非常识时务的没有再问,又道:“您哪里受伤了,我去给你找点药好不好?”
“央措呢?”太阴穹声音冷漠,气息却不稳。
“他出去了。”
太阴穹沉默不语,谷燕燕猛地反应过来,面前这个妖怪祖宗连人类的饭食都不吃,那么人类的药对他大概也没有什么作用。她想起曾在这间屋子里的看到过的场景,再看对方苍白泛紫的唇,犹豫片刻,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抬头关切道:“您是不是要吸血啖肉才能好?”
太阴穹眼睫颤动,微微抬起眼眸。
谷燕燕伸出手臂,拉开腕上的衣袖,露出光洁纤细的手腕。
她道:“你喝我的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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