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整个客堂的气氛都僵到了极点。只有顾景辰手指叩在木桌上的声音,一下一下,清晰的像是顾谢两人的心跳。
谢妗礼眯了眯眼睛,仔细思量着他这话里的意思,如果说他前半句关于同谋的猜测还有那么些许合理,可后面又说是她的情郎,此话又该怎么讲。
顾景时的脸色则出奇的难看,他想到顾景辰会拿谢妗礼开涮,所以早就暗中封住了有关于她和解语阁的消息,可是如今他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谢妗礼怎的就凭空冒出来个情郎。
“皇兄此话需得慎重,谢大人是臣弟请来的,可毕竟是个女儿家,容不得别人随意诋毁了清誉。”
虽然心里有一百个疑惑,但他还是在第一时间选择了相信维护谢妗礼。谢妗礼心里一阵感动。
“哦?贤弟的意思是,是皇兄我不分青红皂白的,诋毁了你的人?”
顾景辰微微挑了挑一边的眉毛,看着顾景时愈发黑掉,心中的快感和胜负欲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臣弟不敢。”
顾景时咬牙切齿地蹦出这四个字。
“看来贤弟对自己的心腹还没彻底了解啊,或者说你愿意任由自己手下的人对自己有所隐瞒?皇兄呢也没有和你打哑谜的意思,你们主仆二人还是先掏心掏肺地聊清楚了再来找我吧。”
顾景时低着头,不知该讲些什么来回应。明明听出来他这是□□裸的挑拨离间,但还是忍不住心悸。
“哦对了,这官驿既然你们住着了,那本王就另辟新处了。你们能在此生活得如此滋润,可比去年的条件要好得多,坐收渔翁之利的账皇兄也就不和你算了,毕竟兄弟一场嘛。”
顾景辰笑着起身,抬手拍了拍顾景时的肩膀,眼里的笑意更深了深,像是宣战,像是挑衅。
谢妗礼实在看不下去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刚想起身和他说个明白,却被顾景时抢了先。
只见他直直地行了个礼,恭恭敬敬道。
“谢皇兄,皇兄慢走,臣弟就不送了。”
顾景辰仿佛很满意他的反应,展了手中的折扇自得地扇了扇。
往外走的时候还不忘在谢妗礼的面前驻了足,悠悠地说了句。
“希望下次见到谢姑娘的时候,谢姑娘脸上的疹子已经好了,本王也想目睹这倾国倾城的美人颜到底是何模样。”
谢妗礼直犯恶心,但想到刚刚顾景时低声下气的样子,这不是自己该出头的时候,不然刚刚他的服软和示弱都白费了,这样想着,她也缓缓地弯了腰,行礼道。
“奴家恭送大皇子殿下。”
随着顾景辰自得的笑声越来越远,顾景时喝退了所有的侍从,使客堂中只剩他与谢妗礼两个人。
待众人都退去,顾景时终是抑制不住心中的郁闷和怒火,摔了手边的杯子到谢妗礼的脚边,沉声道。
“谢大人何时还有情郎了?”
谢妗礼被他突如其来的脾气吓了一跳,趔趄了半步躲开在脚边碎裂的瓷杯。
“你在怀疑我?”
撩开脸前的帷帽,谢妗礼直直地对上他的眼神,她不敢相信明明前几日还待她如此温柔体贴的顾景时如今会冷漠到这个程度。
“若是做了见不得光的事情,大人也该小心藏好,不要留下把柄到敌人的手中,省得捅了篓子还要本王来擦屁股。”
顾景时自从听见顾景辰说了情郎二字,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讲话也没轻没重的,谢妗礼本就要强,此话一出,就好像直直往她胸口上插了把刀子。
谢妗礼冷笑着看他,只觉得往日的种种都似白付。
“好啊,我明白了,殿下是在怪我拖了殿下后腿,误了您的清秋大梦,我明白了。此事既然是关于我,那也该由我全权负责解决,无需殿下费心半分。”
说罢,便甩了脸跑回自己房里去了。
只留顾景时一个人愣愣地坐在原处不知所措,自责刚刚自己都说了什么糊涂话,分明是想与她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话到了嘴边倒成了埋怨和怪罪。
他看着地上晕了一片的茶渍还有细碎的残渣,懊悔着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也不知有没有伤到她。越想越气急,却只得一拳又一拳地捶打着自己的双腿。
谢妗礼回了房间以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今她谁也没得依靠,只能靠自己了。
她又细细地回忆了几遍顾景辰的话,见他当时的神情,定是有什么筹码已经握在手中,所以才敢大摇大摆地来到这里与他们抛出这样一个诱饵,而这诱饵不过是劝诱他们帮忙掩盖自己罪证的条件而已。
说起同谋二字的时候他语气更笃定一些,而对于情郎的形容而更偏向于猜测和为这份关系多添一分暧昧,故意调动起诸位的情绪,而顾景时今日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还偏偏正中他下怀,从未见过他如此不冷静的时候。
同谋同谋!
袁飞语!
不会吧,他们分明都已经极其避人耳目了,应当不会被发现啊。
为了印证这点,谢妗礼差人去了袁记当铺还有他俩常去碰头的那家茶坊,心焦地等待着结果。
奉命去查探的人不一会儿便跑了回来。
不出所料,袁飞语失踪了。
向周围的人打探了一番,皆说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前日当铺晚上关门的时候,从那日以后便再没见过他。
有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袁飞语怕不是已经被顾景辰抓了去?
可顾景辰又凭什么笃定自己与他有关系?他又如何寻到的袁飞语的住处,他在汾绥潜伏多年,不可能就这样轻易地暴露了。
而且,这情郎一说又是从何而来?
眼神随意地瞟向身侧的书柜上,略一打量,其上的书摆放的位置好似乱了些。
巧儿听闻顾谢两人在客堂起了冲突,便忙去后厨准备了甜水荔枝膏来给她降火,刚一进门就看见谢妗礼正看着书柜发呆。
见她来了,还没等巧儿开口,谢妗礼便抬眼看着她问道。
“巧儿,那个书柜你动过了吗?”
巧儿将食盘里的甜点递到她手里,轻轻摇了摇头。
“奴婢向来不敢动姑娘的书柜,怕弄乱了书页,姑娘再次看时找不到上次所看的地方了。”
谢妗礼品味着她的话,机械地往嘴里送了一口荔枝膏,却并尝不出什么香甜的味道。
突然,最里面的一本仄歪的《金刚经》彻底唤醒了她的记忆。
她赶忙放下手中的琉璃碗,扑了过去打开那本《金刚经》。
那封江渚月飞鸽传来的信条被自己夹在了这本经中,这两余月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几乎要忘了这件事。
而此刻,那夹在经里的纸条已经不翼而飞了。
想起写着“袁记当铺”四个大字的信条,还有背面隐藏着的十六字家书,谢妗礼瞬间明白了一切。
顾景辰这是以为袁飞语是她在此处的情郎,与她暗中递了这么个信息来,告知她他所在的地点,还绕有情调的赋诗一首,盼望她速速与他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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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想来,一切都变得合理了起来。
如今袁飞语定是落到了他们手中,还不知道正忍受着怎样的酷刑。她相信他的忠心,定不会说出什么不利于他们的事情来,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加担心他,怕他徒有一身硬骨头,只知硬撑着,而不知适当的服软好让自己好过一些。
一想到这里,谢妗礼心中万千蚂蚁噬咬的感觉。是自己将他拉入这权利漩涡中来,如今他成了俎上鱼肉,欲将他解救出来的心情实在是万分急迫。
不行。自己得抓紧想个法子把他救出来。
巧儿看着她煞白的小脸便猜出定是出了大事,忙伸手顺了顺她的后背,轻声问道。
“出什么事了吗?”
谢妗礼看着巧儿满脸担忧的样子,转念一想她终究还是顾景时的人,此事无论如何不能再让顾氏的任何人参与了,便强扯了个笑敷衍她。
“没事,不小心丢了个东西。”
巧儿本想再多问几句,但见她回避的样子也只得默默地退了下去。
此事无法再等下去了,多等一分袁飞语就会危险一分。而此时又无法向顾景时那边寻求任何帮助,既然已经被顾景辰误会,那么不如将计就计,陪他演一出戏,编一个只关于她的故事,将顾景时摘个干净,也算是她自己解决了此事。
在心中构思了一整套应付顾景辰的说辞以后,谢妗礼便提笔写了封书信飞鸽传给江渚月,交代他设法将露照楼处理掉,而且一定要注意切断任何露照楼与解语阁的联系,提防着些顾景辰,千万不能让他查出任何端倪。
解语阁上下人员皆有一个正常的身份,阁主也不例外,而到了谢妗礼这里,露照楼是她及笄以后便开始筹划要做的事情,如今到了二八年纪,正是露照楼风生水起的时候,若说对这酒楼没有感情当然是假的,可如今形势所迫,她只得弃车保帅,才能借此来搏一次。
虽然她心里也无多少胜算,但无论如何她也得深入虎穴,与顾景辰亲自交手,拼尽全力换得袁飞语周全。
虽然百年来,解语阁的密探为执行任务而牺牲的不在少数,可不管往日如何,如今是她谢妗礼当位,她就要以自己的方式对自己的属下负责,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是夜,谢妗礼披了件黑袍,躲开院中的仆从,自后门钻了出去,独自前往顾景辰的住处。
没有帷帽,也没用易容术,这一次,她要把自己的真面目暴露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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