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命的东西,去哪里不好,偏生往大小姐身边凑,惹得大小姐不高兴!”小厮骂完,他身后的两个仆役将身边瘦弱苍白的少年狠狠搡进幽暗的柴房。

    少年额头狠狠磕在柴堆上,他仿佛没有知觉,扭转过身,虚弱地靠在柴垛上,额角渗出的鲜血蜿蜒而下,划过他漆黑的眼眸,扯出一道狰狞的血口,看起来尤为瘆人。

    小厮不由自主退一步,意识到自己竟被区区一个废物吓得心惊胆跳,狠狠揣他两脚,骂骂咧咧的关上柴房,重重锁上。

    “没有大小姐吩咐,不准放他出来!”把钥匙丢给仆役,小厮仍是不解气,又踹了一脚柴门。

    仆役接了钥匙,试探地问道:“那要不要送饭?”

    “送什么饭,饿死最好!”小厮背手,他父亲是风府的管家,比起父母双亡、无人问津的表少爷,在府中有几分地位。

    他转转眼珠,想起张扬跋扈的大小姐,压低声音,流露出一股小人得志的笑意,“要是大小姐知道,指不定还会很高兴。”

    两个仆役一愣,随即笑呵呵地应下,大小姐素来厌恶这个寡言少语的表少爷,府中谁敢惹大小姐不高兴?

    耳边响起一道琴弦绷断声,突兀刺耳,风习习悠悠睁开眼,一条粉红丝带正巧自颊侧打过,骤然而止。

    周身的所有像是被按下了暂停器。

    连风都静止了。

    她定定神,扫视身处之地。

    水榭中的宾客纷纷低着头,抬起眼睛望着坐在上首的红衣少女,神色尽是小心翼翼地讨好与惶恐。

    照理说,少女生的明媚可爱,本该极讨人喜欢。

    但众人眼中除去畏惧,还有一丝排斥与厌恶。

    原因全城皆知,金玉城风家大小姐,年纪轻轻,却是杀人如麻,死在她手中的人却不计其数,外面更有传言,风家大小姐有食人之好。

    奈何风家势大,上头更是出了好几位化神老祖,这样的势头,便是城主来了都得俯首。

    他们被风家家主强行请来参加宴会,谁不是战战兢兢,适才琴伎抚断琴弦,舞伎乱了舞步,长袖抚拂上大小姐的脸。

    眼下,大小姐会杀几个人?

    一场隆盛奢华的宴会,自风习习睁眼后,气氛诡异静默。

    她看了看木画几案上的金杯银盘,怔愣片刻愣,抬手摸摸自己身上手感极好的云锦绫罗,悄悄用力掐了下手臂内侧的肉,瞬间痛得倒吸一口气。

    很好,她真的来到了司命仙君所言的沧海界。

    此界孕育了一位天命之子,此子虽身具仙骨,却命犯天煞孤星,一生无亲无友,后走火入魔,大开杀戒,最终惨死在天劫之下。

    司命仙君有言,只有此人才能破开冰渊,引出红莲业火。

    她必须找到他,助他飞升成仙,请他帮忙破开冰渊。

    近旁的侍女看着大小姐阴晴不定的神色,托着果盘的手轻轻地发颤,磕头求饶。

    众人皆是噤若寒蝉。

    不过三下,侍女的额头磕出鲜血。

    风习习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低身去扶她,侍女更是抖得厉害。

    手将将碰到,只见她突然起身,一头撞向近旁的圆柱。

    风习习诧异地瞪直眼睛,将人拽回来。

    侍女撞柱不成,便冲出水榭护栏,跳了下去,湖水顿时溅出半人高的水花。

    一时间,初入人间的风习习彻底懵住。

    跳湖的侍女并非真心想死,在水中拼命挣扎着。

    “求……求大小姐饶命!”跪在她周身的丫鬟侍女们声音打着颤,吓得瑟瑟发抖,头更是压得低低的,唯恐惹怒主人。

    藏在风习习储灵袋的小仙官提醒道:“公主,你现在是前身,别露馅。”

    风习习回过神,记起前身的性格脾气,板着脸靠在软枕上,冷声命令:“把她捞上来!”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互视一眼,依次下水捞人。

    手忙脚乱把跳水的侍女带上水榭时,人因溺水已彻底昏迷。

    风习习轻傲地眄了一眼,缓缓起身,立在身后的侍女立即走到她身后,托着那曳地的紫金长袍。

    风习习尽量稳住人设,漫不经心地蹲下,捏住侍女的下巴,用法力逼出她腹中的水,把人救醒。

    侍女一睁眼看见恶魔一样的面孔,登时一刺激眼白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风习习:……

    她环视水榭一圈,看向那些湿漉漉的侍女,道:“把她带下去。”

    说罢,拂袖起身,循着原主的记忆,离开水榭。

    回到原主住的西山院,风习习换下身上厚重的衣裙,屏退侍女,独自一人坐在妆镜前。

    铜镜中少女,这具身体的原主人长得和她有七分相似,只是那柳叶眉眉梢微微上挑,多了一丝娇蛮不好惹的味道。

    小仙官从她储灵袋中跳出来,他身形不过手掌大,长得像贴在堂屋中的神仙画像中的和蔼的老神仙。

    小仙官:“公主,意欲如何打算?”

    风习习施法将上挑的眉梢刮去,朝镜子扬起一个灿烂的笑,镜中少女杏眼弯弯,平易近人,就是脸色有些死白。

    “先接近他,——小仙官,你知道他现在在何处?”

    小仙官掐指默算,忽然轻讶一声,随即打开沧海界的命书,须臾,惊奇地叹道:“此界身具仙骨的少年竟有两个!”

    风习习一听,倏地凑过去。

    小仙官指着书上的金色小字,风习习看不清那些小字,只听到他念叨着:“怎么会错,命书怎么会错……”

    “他们身世如何?”命犯天煞孤星,不难分清。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身世,难以分辨。”

    风习习记得附身的少女与不仅仅与自己同名同姓,命格契合,还与天命之子有一段缘,即便有两个,应该也能分得出。

    “他们之间谁和我的关系比较好?”

    小仙官无可奈何的收起命书,“一人是你的表兄,一人是你师兄,论血缘,表兄应当是比师兄更为亲近。”

    “那就是他吧。”

    风习习也不耽搁,起身便要去,小仙官扯住她的衣袖,脸色一言难尽:“你这个表兄血缘虽然亲近,可你们之间的关系……”

    风习习顿步,回头看他。

    小仙官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你这个表兄,六岁父母双亡,如今寄居在风家,他又是遥夜巫族,不太受人待见。”

    “风家收留他后,惹人非议,风家大小姐心高气傲,就将气全部撒在他身上,人现在还在柴房里关着。”

    “呃……”

    小仙官:“他现在对你恨之入骨,你想接近他恐怕有点难度。”

    风习习坐回榻上,手指轻轻在茶案上点着,思索一会,退而求其次:“另外一个呢?”

    小仙官:“他是玄英仙宗首席大弟子,你们还从没见过面。”

    所以司命仙君所言的缘,是一段孽缘?

    “我若弄错,怎么办?”

    闻言,小仙官露出一副糟心的表情:“这种含天谴的天劫,连活了千年的神仙难以捱过,公主,你必须选择一人,否则我们只能去找魔尊千星,除去天命之子,也只有冰渊之主自己才能打开冰渊的结界。”

    二百年前的仙魔之战中,魔尊千星身陨,羽族全族战死。

    羽族与魔尊之仇不共戴天。

    听闻魔界现在正到处找神器为魔尊聚魂,看来也是一件难事。

    想到葬在羽族圣地的族人,风习习深吸一口气,缓了缓神。

    不知是屋门隔绝了阳光,她的眉毛、眼睫结出一层冰霜。

    现在可是夏日炎炎的八月天。

    小仙官察觉出她的异样,忙跳到她手心,摁住她的脉搏。

    果不其然,不仅触不到搏动,还摸到了皮下奇怪的东西。

    这是一具至阴之体的蛊尸,与至臻至阳的凤凰真灵相斥,尸体中的蛊虫已渐渐被灼死。

    再不处理,这具尸体会因蛊虫融化变得面无全非。

    “公主,小仙帮你把尸体中的蛊虫蛊毒引出来,你再封印神力,才能彻底适应这具身体。”

    风习习低头,小仙官变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划开她小臂的皮肉,皮肉无血,隐隐有东西在蠕动。

    风习习忍着恶心,偏开脑袋,看向窗户外侍女走动的身影,奇怪地问道:“她体内怎么会有蛊虫?”

    前身是风家大小姐,谁敢害她?

    “此人杀人如麻,恨她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想害她的人何止一两个,只是喂蛊太过残忍,她寿命本还有一年,我们占据了她的身体,她本来被蛊虫摄了魂,蛊虫一死,她也魂飞魄散了。”

    小仙官摁住她的手腕,施法逼出皮肉下的蛊虫,每一条蛊虫出现便被一把白至透明的火烧成空气。

    直到最后一条食指长的莹绿细线蛊虫出现,小仙官盯着这条烧不死的蛊虫,让风习习用凤凰神火去烧。

    风习习恶心得不得了,一把火烧成灰。

    柴房里闭目的少年似有感应,睁开眼静静盯着墙壁上方的口形窗,黑眸中浮起一抹冷诮。

    处理体内余毒,风习习封印神力,带上小仙官跟着引路丫环往柴房走去。

    小仙官怕被人发现,变成了一只小松鼠坐在她肩上,充当饰品。

    感应到柴房中还有另一个人,他不由小声提醒:“风雪吟在里面,她是你的二堂妹,原身不喜欢她,我们避一下。”

    公主与前身性格迥异,稍稍留心,便能看出两人的不同。

    风习习瞟了瞟守在柴房门口小厮手上的烤鱼,带着丫鬟,往墙壁的草堆躲去。

    丫鬟又惊又怕,神色中还透着不可思议。

    大小姐竟然牵她的手?

    风习习没注意身边丫鬟惊异的神色,扒开一条小缝,悄咪咪瞧着柴房门口。

    小仙官瞥见丫鬟的神情,知道公主已经彻底暴露了本性。

    他无奈地选择忽视,看着柴房中的两人:“风雪吟应该是来看望秋水流,她带了饭菜、金疮药,你的表兄脸上有五道伤口,三块淤青,他的背有七道鞭伤,肋骨断了两根,脚少了一只鞋。”

    听他念完,风习习拿着小册子和碳笔,问道:“这个表兄叫什么名字?”

    “秋水流。”小仙官看她埋头苦写,好心提醒:“是流水的流,不是牛。”

    识字不太多的风习习:“……”

    近旁的丫鬟瞧着大小姐古怪行为,越发琢磨不透,好在大小姐身上少了那股煞气,她也就不那么怕。

    风习习将秋水流的伤记在手册后,又悄悄从草堆扒开一条细缝,目不转睛打量着柴房。

    一会,风雪吟提着食盒从柴房出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很是温婉亲和。

    看起来不像坏人,风习习鼓鼓腮,早知就不躲了。

    待人消失在走廊尽头,风习习猫着腰从草堆中钻出来。

    仆役方才光顾着吃,未注意风习习,此刻看见突然出现在柴房前的大小姐,吓得连滚带爬,磕头求饶。

    风习习揣摩前身的狠辣性格,把下巴一抬,神态倨傲:“都给我走开!”

    两个仆役顿时吓得跪爬到柴门两侧,低着头打颤。

    风习习扬首一哼,命令丫鬟在门外等着,提起裙摆,踏进柴门。

    丫鬟战战兢兢守在门口,忐忑地给她带上柴门。

    柴房光线随着关上的柴门暗下来。

    风习习眯了眯眼,端量着眼前的小破屋。

    屋中角落堆积发霉的干柴,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稻杆,时值夏杪,湿寒深重,空气中腐木气息、饭菜的香气以及刺鼻的药味与血味混在一起,肮脏难闻。

    少年一身粗布短打,衣服上侵染着血渍,倚在柴垛上,微垂着头,似乎伤的很重。

    风习习猫着腰凑过去,脚踝被猛地一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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