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朦胧,风雪吟看着门口处的两人,握紧肩上的包袱,神态惊惶。
“姐姐,表兄……”
风习习睁圆眼睛,盯着她身上的行囊:“你……你、你也离家出走?”
风雪吟迟疑片刻,点了下头。
不是离家出走,而是逃。
风习习眼睛一亮,像是找到小伙伴,热情地召她过来,笑眯眯感叹:“秋水流,我们有伴啦。”
他瞥了眼风习习的笑颜,扬目看向朝他们走来的少女,秀眉轻蹙,片刻松开,毫无痕迹。
风雪吟低下头,避开他略带审视的目光,走到风习习身旁。
以前她对风习习避之不及,而现在最安全之处,竟是她身边。
“姐姐,你们要去哪?”他们不像离家出走,更像是离开。
离开身后的是非之地。
“我们……”风习习看向秋水流,少年垂下眼,手握上她手掌,看起来像是跟在大人身后见到突然示好的陌生人的孩子,透着一股戒备。
她张张口,脑海中浮现她求风雪吟帮她解毒,她却置若罔闻的画面,随即改口,“我们就先到处走走,逛逛什么的。”
风雪吟亲昵地挨近她,伸出手指勾住她衣袖,柔声求道:“姐姐,带上我好不好?”
风习习:“……”
入夜的金玉城仍旧人声繁闹,主街上灯火通明,市肆大开,似是昼夜不歇。
风习习嗅着空气中飘散的各色食物香气,馋的有些走不动路。
看她盯着酒肆门口烧炉里的烤羊,直咽口水。
秋水流想起她眼巴巴瞅着桂花糕的模样,心神微动,给烧炉整只烤乳羊买下来。
他递过去一根香辣羊肋,道:“这些我先帮你保管。”
风习习美滋滋地啃着羊肋,丝毫没注意他已经有拿捏她命脉的意思。
风雪吟见她喜欢吃,便又去买许多果脯肉干和点心。
略带娇怯地递给她:“姐姐,我不知姐姐喜欢什么,都买了些,外面山高路长,这些好保存一点。”
风习习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纳,“我都喜欢,谢谢你啊。”
来人间第一次收到这么多好吃的。
风雪吟柔柔一笑,万分羞涩。
秋水流看着她把五六个点心盒收入囊中,眼神微凛。
风雪吟又缠着她给她买了好些吃的,又给她买了两只发簪,风习习都有些不习惯她这么热情。
“姐姐救了我,我以后就陪着姐姐,姐姐去哪我就去哪。”
风习习:“……”
“姐姐喜欢吃什么,我会做饭,姐姐想吃什么,我给姐姐做。”
风习习启唇正想说烤鱼,便听见长街上响起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急促嘈杂。
游玩的行人们忙不迭避让,马匹横冲直撞,街灯被震的晃晃荡荡,一片燕羽灰旗帜招摇而过。
是风家侍卫。
风雪吟小脸失色。
风习习还想去看看热闹,肩膀被猛地一揽,面朝铺面,背朝街。
马队径直疾驰朝城门奔去。
傻子也意识到不对劲,风习习小声问秋水流:“是不是他们出来找我们了?”
秋水流轻轻颔首,手指放在唇间,示意她不要再出声。
马蹄声远去,路上行人交头接耳,猜测这风家出了什么事,闹出如此惊天动地的大动静。
片刻,有人从城门过来,告诉他们,城门已被封锁。
风家小姐不见了,风家正满城在找。
闻言,风雪吟低下头。
风习习身子也有些僵硬。
秋水流意气自如,抬眸四顾,牵她走向不远处的酒楼。
风雪吟自动跟上。
进到酒楼,酒香的热气冲得风习习回过神,她小声问道:“我们会不会被他们找到?”
少年薄唇紧抿,温润秀气的眉眼透着一丝冷峻。
“不会。”
金玉城有地下黑市,不是他们想找便能找。
风府,风天凛沉着脸,盯着一语不发的风夫人,大掌重重拍向茶几,桌上的茶盏盖不由碰撞脆响。
“我再问一遍,他们到底去哪了?”
风夫人不明白,寻常他不在家,也极少管过女儿,女儿一走,他就大发雷霆,急不可耐的去寻。
两人的隔阂从万蛊窟开始,一路纵深万里。
风夫人手叠放在腿上,身姿坚韧,语气含冰:“习习大了,已到了出门历练的年纪,小流也无需再看照,两人结伴同行,你有什么急的?”
约莫意识到自己的怒火,风天凛缓和神态,道:“他们长年在风府,不知世间嫌恶,若出事,该如何是好,我这个当爹的,当姑父的,怎么不急?”
该死,他们真跑了,风家百年布置前功尽弃。
风夫人冷笑一声,靠着椅背,道:“你急,也不见回来看看孩子,成日在外面东奔西跑,把这个家都快忘得一干二净了,索性他们走了,我也落个清净。”
风天凛愣了愣,脸带愧色,起身过去,走到她身后,大掌轻轻按揉着她肩膀,讨好般笑着。
“夫人,是我不对,我不给习习找洗髓草嘛,她一直叫着修炼法术,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可不得痛着。”
他主动认错,风夫人也不再咄咄逼人,轻叹一声:“她生来是至阴之体,修仙只能害了她。”
“有风家在,夫人怕什么,她可是我风家大小姐,谁敢动她?”
“就怕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提及天外有天,风天凛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风夫人抬手覆在他手背上,柔声道:“你安心放他们去吧,他们在外面吃了苦头,自会回家。”
风天凛怎么能安心放他们走,见夫人心意已决,肯定也问不出结果。
他思忖着,屋外丫环禀报,道是九房老爷求见。
风天凛摆摆手让他进来。
九老爷一进屋,往地上一跪,恸哭:“拜见家主、夫人,我家雪吟不见了。”
他哭却没有眼泪,着急却是真情实意。
“我家雪吟才堪堪十二,若非有心人挑拨,断然不会做出离家出走这等叛逆之事。”
风天凛看向自家夫人,眼神中透露着怀疑。
三个人像是商量好似的,一夜之间同时离开。
风夫人亲手送走他们两人,只能说是赶巧。
“我帮你寻回便是。”风夫人冷下脸,她最恶风家这些别有用心、挑拨是非的旁支。
风习习打量着手中的黑袍,很是新奇:“穿上这个,谁也发现不了?”
秋水流颔首,拿起黑袍,披在她身上,替她拉上帽檐遮住脑袋:“这黑袍能够遮着气息掩盖踪迹,在黑市,我们便不必躲藏。”
风习习乖巧地点头,顺手帮他系上领间的袍带。
秋水流眉头微挑了挑,定定地看着她。
他一直盯着自己,风习习表情奇怪看他一眼,“你干嘛老盯着我?”
浓密的长睫轻轻一颤,少年伸出手指揩去她唇上沾着羊排的椒粉。
“你嘴沾了东西。”他瞥瞥拇指指腹上的辣椒粉,抬眸看她一眼。
冰凉的指温如轻羽扫过唇瓣,风习习心好被什么挠了一下,她捂着发烫的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用手背擦了擦嘴巴,心头涌出一些从未有过的古怪情愫。
怪怪的。
看她有些心神不定,少年像是搅乱一池春水而不自知,莞尔自若。
酒楼上面,脚步声紊乱喧哗,时有杯盏掉落在地的破碎声。
搜查的人近了。
风习习定定神,出声催促:“走吧走吧。”
言语间,拽起他的手臂,牵着已经穿好黑袍的风雪吟,跑进升降梯。
长梯一晃,往下降落,眼前顿时陷入黑暗,须臾,昏黄的光照进眼中。
眯了眯眼,风习习挺长脖子张望着金玉黑市。
来往的人不多,都穿着一身黑袍。
大多是形影单只,像他们三个结队更是少之又少。
若有似无的视线从他们身上扫过。
风习习瞅他们一眼,那些视线也不再看过来。
她得意地扬长脖子浏览摊面上各色各异的奇怪物品。
“黑市里都有什么?”
秋水流道:“有法器、灵宝、秘籍、符箓、丹药,只有修士才能用到,交易只收灵珠或是灵石。”
风习习似懂非懂,小松鼠鲤鱼打挺坐在她肩上,瞅着摊面上的秘籍。
“公主,我们正好可以在这儿给秋水流找修炼功法,若能秋水流修炼有成,连仙门都不用入,干脆做个散修,也可修成仙。”
风习习点点头,蹲下身,拿起摊上的旧书打开翻开看着。
秋水流走到她身后,瞧她一副认真的模样,不由把手托起下巴,眉头微微收拢。
小松鼠轻咳一声,小声提醒:“公主,拿倒了。”
“啊?”
“书拿倒了。”
“……”风习习装模作样的合上书,放回原处,回身看着秋水流,笑道:“这本功法不适合我们。”
秋水流:“……”
风习习起身,掸掸黑袍上不存在的灰尘,另移他摊。
这次她学聪明了,让小仙官去找书。
杂货摊淘宝贝无异于沙里淘金,小仙官左看看右瞧瞧,到给他找到一本不错的入门基础功法。
“可别再把书拿倒了。”小仙官不放心地叮嘱她,免得秋水流把他们当做骗子。
风习习把眼横他,她又不是文盲,羽族的字她全认识好吧。
将秘籍交给秋水流,她拍拍书封,语重心长地说:“这本秘籍不错,你就学这个。”
秋水流半信半疑,翻开书页,扫了两眼,指着其中一行,道:“这句‘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可谓是守静?”
风习习探头过去,看着他指下的八个字,他方才说的也是八个字,便点了点头。
一旁探目的风雪吟脸色有些微妙。
小仙官直接一拍脑门,躺倒装死。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静曰复命,没有一个字对的。
少年注视着她一本正经的神色,那双清亮的圆眼轻眨两下,将主人的忐忑暴露无遗。
他哑然失笑,随即合上书,一副受教的模样:“我会好好修炼。”
风习习点了点脑袋,心虚地别开脸,视线左右飘忽。
扫见摊上还剩一本秘籍,脑中灵光一闪。
只要她先一步把这本书看完,不就可以教他了?
她弯腰伸手去拿,手将将触及书角,另一只白净修长的手越过她,拣起那本秘籍。
她蹙眉,瞪着这黑袍修士,指了指他手上的秘籍:“这个秘籍是我先拿的。”
黑袍修士翻开秘籍扫了两眼,转身看向她,冷峻的脸色流露些讶异来。
风习习瞧他有些眼熟,肩上躺尸的小仙官跳起来:“景阳,是景阳!”
废话!
她又不是没见过。
小仙官道:“正好他在,公主快去测测他,看他是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
风习习无奈,秋水流才是好吧。
这景阳一身正气,自小就被玄英仙宗收养,从头到脚都是法器加持,一点都不惨。
再看看秋水流,他正在数灵珠,生怕付不起账。
太可怜了。
“公主,过了这村没这店,你去试试啊,看看他运气如何,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犹豫片刻,风习习长长吸了一口气,瞪圆眼睛盯着景阳,捞起衣袖,求他:“这位师兄,你可不可以和我猜一下拳?”
景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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