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谢谢你的好心,你清楚,”最后他消沉地说,“你清楚……我们不可能。”
这正是她所害怕的。立刻,她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暗淡下来。
“为什么?”她喃喃地说,“你不是已经没有女朋友了吗?”
“我你认为我现在的处境能谈一场恋爱?你这样下去,没有好处……还是下山去吧,你没听大家都怎么说你的吗?”
“我才不管那个,反正大家都知道我这样。”她这么说,心里非常伤心。
不管怎么说,现在他已经告诉她是什么让他苦恼。原来是她小春呀!这一点又让人有了希望。
“我们有的是友谊,”他声调沉重而呆板地说,“我们的关系也就是友谊,现在没有进一步的发展空间,即使我要再次谈场恋爱,也不是现在这个时候。你懂了吧?”
她内心琢磨着,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啊?他说的是事实,可是只要她一离开他的身边,保不齐他会被别的女人拉过去,这是非常有可能的,就是那些富婆也不会放过蛋蛋这样的宝物。
“我只能给你友谊——这是我唯一能够做到的——我的性格有点缺陷。事情发展到了一个极端——我讨厌这种不稳定的关系。我们就做朋友吧,普通朋友。”他的最后几句话含有激愤的情绪。
也许他现在不爱她,也许他心里已经有干感觉了,正在自我怀疑,既不敢去认识,也不敢去承认。但现在就是这样,机会应该在以后,可是有以后吗?现在因为他已经在为她感到苦恼,这证明他不是那么无视,她的陪伴还是有效果的,没有理由现在躲开,这样的离开等同于放弃。现在她要试一试,至少给个誓言或者亲密接触,那样将来再接触才有个接口呀。这个接口没有建立之前,她是不会安心离开的。那个盒子把她装进来,自己设置的盒子,她没办法自己出去,除非受到致命打击。
“我们为什么不可能呢?”她问。
“跟你没关系——只是我自己的缘故——”
他如此绝望地求饶,让她觉得同情起来。
“你到底想要我怎样?”她问他。
“哦——你看,和你比起来,我有缺陷,我没爹没娘,我还是个盗窃犯……“然后,他告诉她,她应该找个更可靠的男人。
他简直太愚蠢,太糊涂,大盲目!对她来说,其他男人是什么呀!根本算不了什么!她爱他,能容忍他的缺陷。再说那个盗窃犯,那是假的,早晚会平反的。
蛋蛋把自己装进了那个黄色灯光的小屋。她小春也一样,她也有“舞姬和画工”的那个白日梦,他们又都是任性而固执的人,注定这个堡垒不那么容易攻破。蛋蛋出不来,她也出不来。
现在的蛋蛋有一种不安,小春似乎不会就此罢休,她似乎铁了心要追求他。
那天,她戴了一顶大草帽,看上去十分妩媚动人。下午天气炎热,是入夏以来最热的一天,她上嘴唇上挂着一串豆大的汗珠。
“瞧你又在愣神了,”小春莞尔一笑,“你在想我吗?”
她一直在这样不要脸地表白。
“去,什么人!”蛋蛋不屑地说。
又是这种不着边际的话!每当她好不容易把感情鼓动了起来,他却总是说些煞风景的话。
“我喜欢你有错吗?干嘛那种态度!”
“生气了吗?我不是有意的,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你不是喜欢开玩笑吗?”
“开玩笑也不能是那个嘴脸呀,太伤人了。”
“对不起,对不起,下次我换个嘴脸。”
走出失恋后的日子,蛋蛋变得越来越“不正经”,也越来越有趣。人只要有趣、善良,家庭生活就会越过越轻松、越来越有趣。老鬼头、歪叔也乐意过来蹭蹭,有时和她们一起住上三五天。
翌日,他起床一看,外面在下雨,他第一个念头就是今天不能出外散步,要单独面对小春了,身体又要憋得厉害了。因此,早餐时,他兴致不好。小春也一样,她脸色苍白,穿着一件合身的黑色长裙,等到吃晚饭时,她才恢复正常。
他问她怎么啦。
小春说:“女人家的那种事,你不明白,别瞎问。”
晚上七点半,大概女人的事过去了,小春有说有笑起来,小楼的气氛立马变得轻松起来。
老鬼头说:“小妮子,来一段。”
“成呀,爷爷。”
蛋蛋吹笛配乐。小春规规矩矩地站在歪叔的左侧身前,比划着双手,有模有样地唱:“头上是天,若还那卜负君,天地责罚,黄氏五娘早早先死,”
歪叔接上:“感谢阿娘,果有真心,”
“我明知你假学做磨镜来阮(咱)厝行,骂君几句都是瞒过妈共(和)爹”
《陈三五娘》的选段,小春刚学会没多久,唱不好时,小春总是羞涩地笑着摇摇头,歪叔总是等她纠正过来,或者稍作指导后,再配合着她唱下去。看得出来,歪叔是真喜欢小春,他喝点小酒,吃点小菜,见缝插针地和上两句。老鬼头闭着眼,在膝盖处打着节拍,摇头晃脑,满面红光。
这天晚上,小春早早回房休息去了,说身体有点不舒服。老鬼头问她是不是感冒了。小春说不是,女人的问题。男人们很是尴尬,这个屋子里没有女人的那回事,他们也都不注意。
第二天早上,山上雾气蒙蒙,走入山林中五米就不见人影了。蛋蛋去温泉池塘泡澡,回来后,到小春屋里看看她身体是不是好了些。小春穿着朝鲜族的裙子,一副美美的样子。衣服漂亮,她自己量身定做的,为她加分不少,变得有点魅力了。她属于不够漂亮,但是能优雅地展示自己的人。
早饭后,她在腰带上缀了两朵玫瑰,坐在玻璃柜台前等着客人上门,她带着本《绣像红楼梦》,准备就这样高调地打发时间。
蛋蛋跟小春很容易相处,可以无缝对接的那种,一起因为花儿在身边,没有这样的感觉,现在他发现了,他们两人已经过了磨合期,可能是在高尔夫雕塑场的那个时期。说实话,他还是喜欢她的陪伴,只是他心里爱着的那个女人依然是花儿,这让他刻意跟小春保持一段距离。
小春说话清纯好听,而且她属于厚脸皮的那种,总是不断赞扬自己的衣服、形象、手艺、歌声等等。当然,她也不时赞扬他,并向他明确地倾诉钦慕之情,当面说他有一双迷人的眼睛,有一张肉感的嘴,一个漂亮的大鼻子,他的皮肤好好等等。
他一向很少在个人仪表上劳神费心,可现在被她这么赞扬,他觉得自己真的很帅了,所以在镜子面前顾影自怜的次数也慢慢多起来。奇怪的是这样照镜子竟让让他的自信心上来了,他的生活态度也因此变得积极了。现在他可以搞雕刻了,只是没那么勤奋,有点懒散。他觉得她很搞笑,也觉得自己越来越肤浅,不过,说实话,他的心情越来越好。
这么个喜欢吹嘘夸耀的人,真是个怪人!
有时她还能说一些挺玄乎的事儿,听得他如堕五里雾中,不知道她说得是真的假的。有时候,她也在逼迫他,当然还是雕刻。她老说他要七参展,赶紧成为民间玉雕工艺大师,给她脸上增光。
“一想到你好了,我的保姆期快要结束,我就受不了,”她说,“我难过得心如刀剐,到时候咱俩说不定就此永别了,我可能要回故乡了,好久没回家了。”
“你不是对我有情意吗?这么快就想离开我了吗?”他半开玩笑地说。
“哦,咱俩一直就这样,不温不火的,有什么用呢?你为什么还不高兴?男人全都一个样,有一个女人爱还不够,想要很多女人爱,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
小春说的是实话,蛋蛋羞涩地笑了,摇摇头。他不是要很多女人的爱,他是希望女人都能高高兴兴。
这个笑,小春在蛋蛋和花儿相处的时候遇到过一次,当时她傻了,现在也一样。男孩羞涩地笑着摇摇头,能帅成那样子,真是奇迹呀。可惜没有相机,要不然抓拍一个下来,时常偷偷看看也是挺美的。
“很好,现在蛋蛋也能为我那么羞涩地笑了。我跟花儿算是平起平坐了。”小春又自恋了。
当她提出一个建议时,他沉吟了半晌,然后摇摇头。
“不,我不干。”他说。
之后,她又提出种种方案,可他说什么也不肯试试。
“算了,我头疼得好厉害。这事我们以后再讨论吧。”蛋蛋说。
小春十分“关心”,一个劲儿劝他服用“头疼散”。蛋蛋谢谢她的好意。
以前是花儿骂他没个正行。现在是小春没个正行才对。他跟她比,至少靠谱些。
不能再矜持了,坚决不能,时间不等人,不能装作什么都不懂的小女人,得卖弄点风情,也不要害羞地把目光低垂,要色眯眯看着他。成功近在咫尺,再跨一步就是万丈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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