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的工作,回来早了些,长途的步行,到了温泉水池,贪图暖水和方便,小春想在这里洗个头,擦拭身子。蛋蛋说行,然后他自己一个人到旁边玩去了。
秋冬季节,溪水不多,但村里人先前挖了几个储水的大水坑,那清澈的样子真是诱人。蛋蛋被诱惑进去了。
另外一头,小春洗好头发后,边唱歌边晾头发,她的头发密又长,必须用毛巾帮着才能快一点干。长长的头发在她手中抖动的毛巾中上上下下飞扬,蹿出一波波小水珠。
哎,哎!
大理三月好风光哎,
蝴蝶泉边好梳妆,
蝴蝶飞来采花蜜哟,
阿妹梳头为哪桩?
蝴蝶飞来采花蜜哟,
阿妹梳头为哪桩?
哎,
当时站在岸上的渡边吉吉尔,外号皮球看傻了,只知道用手指沾取溅在脸上的水珠恶心的放在嘴里,这一切刚好被他的女朋友,肥猫的大侄女王梅子看见。一下子,他们吵了起来,就像争抢骨头的两只狗,又叫又跳的。很快战火烧到了小春身上。
当听到争吵声,蛋蛋赶紧赶过来,一听梅子的那个怨言,他对渡边吉吉尔一个怒吼:“滚。”这个大嗓门把这两个小年轻给吓的,赶紧溜。
这一幕似乎在那里看过,蛋蛋回忆了老半天才感觉跟阿姆有关。印象中的阿姆很美,高高瘦瘦的,尤其是一头飘逸的长发,好像随时都能离开她的头,飞走似的。印象中的那头长发总是轻飘飘的的,要么是在她的后背随风起伏,要么在一块白色的手帕的束缚下跳跃。还有贝壳一样雪白的、多肉的耳朵,那是小蛋蛋喜欢说悄悄话的地方。印象中有一次是阿姆在小溪边洗头,好像也是这个样子洗的,只是接下来好像是阿姆提着百褶裙慢慢走入水中,还回头看了看他,露出一个难解的笑,然后她就逐渐逐渐没入水中,后来水面是平静的。
现实有时跟梦境扯在一起,有点乱。他曾经也为花儿唱过《马铃儿响来玉鸟儿唱》这样一首歌,可惜花儿根本不理会。他不是阿黑哥,她也不是阿诗玛,摆脱不了热布巴拉,落得现在的满身伤痕。
马铃儿响来玉鸟儿唱,
我陪阿诗玛回家乡,
远远离开热布巴拉家,
从此妈妈不忧伤,
不忧伤,爱罗爱罗,不忧伤。
蜜蜂儿不落刺蓬棵,
蜜蜂落在鲜花上
自从发生这事,蛋蛋看小春的眼神开始有点变化,开始变得专注而不是飘忽,他迷信地觉得这是他的阿姆为他选的媳妇,不然为什么那么巧,十几年前的事会再一次重现。见到蛋蛋这个不一样的奇怪眼神,小春很疑惑,后来想了想,大概是洗头发弄出来的,于是她故意在蛋蛋面前试了试,果然。
有一种中奖的兴奋,她不知道这奖是怎么来的,以前她想要争取的好辛苦,不见任何效果,现在没做什么特别的,它却莫名其妙地出现了。
后来,每次她洗头,她就慢慢洗,跟前一次那样晾干头发,同时顺带要蛋蛋帮点忙,送一壶热水,递个毛巾什么的。可这事是什么引起的呢?小春回忆起当时的那个情景,是甩头发的那个动作呢?还是梳理的动作呢?还是……
幸亏吉吉尔给闹的。不管怎样,他的眼神为她有了变化,这是多么值得庆贺的事呀!她开始更留心的观察,以前,她认为男生都是喜欢女人的胸脯和屁股的,没想到蛋蛋不一样,他喜欢她洗头发。多么怪的领悟呀!先前她已经咨询过老鬼头和陈明,老鬼头说的都是小蛋蛋的趣事,陈明说的都是他和那个她的遗憾,没有提炼出多少有用信息。
看着小春笑眯眯的眼睛,蛋蛋再次发现自己的眼睛迷离了,这已经是第二次的迷离,第一次是在小春洗头发。这种迷离的影像很奇怪,她人明明在你眼前,你却看不清她的样子,先是她的眼睛产生了虚边,进而她的整个人也产生了虚边。他在想,不知道小春看见他是否也这样,也有虚边?
蛋蛋深深地凝望着小春的眼睛。她脸色苍白,带着惊叹的神情期待着。她的双唇半启,黑眼睛坦率地盯着他。他的眼光似乎看穿了她的心。她的心儿颤抖了。
这正是她所要的心心相印。他却很苦恼地转过身去,又面对着篱笆墙的那一串橙红色的炮仗花。
这些花欣喜若狂地怒放。她一时冲动,走上前去抚摸这些花儿。
“花儿看来好像蝴蝶一样,会飞,会晃动。”他说。
她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没关系,她还可以等,他们都还年轻,不着急,只要他不放弃她,容许她在他身边陪伴,慢慢的,会水到渠成。
蛋蛋有次问小春她是不是田螺姑娘。小春一时没明白过来,她在他面前总是有点傻,反应迟钝。事后想到了公园边的那个田螺姑娘,还有蛋蛋床尾的那副水彩画,她很高兴的,看来他已经接受她,她跟他妈妈一样也是田螺姑娘。她可不想当那个狠心离去的田螺姑娘,她要留下来,留在他身边,永远。当然,这个目标还远着了,她没有盲目乐观。
她希望他再问她一次,那时她一定说是的,如果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那她就用力的点头,并给他一个动人的微笑。她多么希望他再问一次呀!可惜他没有。蛋蛋的懊恼是拍额头,而她的忧愁是托着腮帮子发呆。
这些天,她在提示他注意眼前的真实世界:阳光和他一样,是个裸露狂,毫无遮掩地展示自己;寒气是个胆小鬼,偷偷摸摸地寒气袭人;风的声音是那么畅达,经过林子的时候,一阵一阵的,有陶埙奏出的那种旋律……
他的身体也变成了陶埙,正吹着犹豫的曲调,缺少决断的勇气。尽管如此,他脑海中那扇久久关闭的交流沟通之门轻轻地推开了一道缝。某个欢愉蹦跳的身影在他的意识中浮现出来,颤动着,也让他身体的那个埙颤动,接着全身也都颤了起来。
难以相信,可怕的经历体验让他的身体出现了一块橡皮擦,拂拭掉一些顽固的老东西。
他的心神开始跟着她的行踪去领略隐藏着的一些好东西,某些东西,跟清洌的风一样,稳稳当当地排列在他的视线下,供他选择性地挑选,欣赏,他能清楚地看到它们。山野中的青山绿水以面包膨胀的真实充实他的心灵,给他带来一种不因心里的孱弱而兴味全无的改变,孱弱被一点点地挤了出去,舒畅和饱满的感觉开始走向全身,开始重新塑造他的灵魂,一种换了一个世界生活的感觉。
现在,他觉得自己来到了小春的世界,心头开始突突地跳个不停,犹如一部正在启动的发动机。
除了大眼睛之外,小春觉得自己跟他还是有点夫妻相,她私底下是这么想的,想起这个,她就想笑,搞得蛋蛋和老鬼头懵懵的,不知她在傻笑什么。
夜晚8点多,天上有云,有一弯弯的月亮,月光朦胧得像牛奶,还经常躲在云里。老鬼头过来探视蛋蛋,蛋蛋在院子里生个篝火,煮茶泡茶招待老人家。
老鬼头抬头看了看天上忙得很的云,感叹地说:“时间过得真快,没想到呀!没想到呀!寒冷的冬季来了。”他一连叹了好几口气,“回想起你小的时候,那时真快乐,我每天用包子和油条把你哄得团团转。你是个大饭桶,老吃不饱,胡萝卜、红薯,你什么都吃。”。
“有什么可高兴的,我可是偷了你的好多东西去换钱,有一个笔筒、一个脸盆架......几块雕花瓷窗吧......”
“还有一张太师椅。你个败家子,要是那张没被你偷了去,现在凑在一起是一整套呀,值好多钱!嗨!你个败家子呀!”
“我当时是想太师椅那么多,偷一张没关系,再说左后足的云头损掉了一块,坐着都不安全,不咋地,淘汰算了。”
“你懂个屁,叫你好好跟着我学点,你就是不肯,你觉得你的雕塑就比我挣的多吗?告诉你,差远了,就是你那些破石头还不如我那个多宝阁呢!那可是小叶紫檀做的,里边还有金星,一百万我都不卖,你个小跳蚤呀,就是不听话,不跟我学......”
老鬼头在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小春,不知道是要诱惑小春,还是要提醒她将来要好好保护他的这些老古董。值老大钱了。
“嗨呀,爷爷,各人有各人的兴趣嘛,”蛋蛋可不想听老人家的抱怨,“再说,您想想,那时我才多大呀,意外,纯粹是意外,您老看开点。啊?”
老鬼头能这么跟蛋蛋说话是因为他知道蛋蛋又一次从深坑里走了出来。蛋蛋是不幸的,但也是足够幸运的,每当他生出一个心理疙瘩,就有一个合适的女人及时地帮他摆脱困境。这个大帅哥真有女人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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