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秋风瑟瑟, 河边水波粼粼,点点凉意袭来,让人的底都泛起了寒意。
江殊望了望被风打乱的河水, 目光远去, 仍不见熟悉的身影,心里的期盼再次落了空。
她抿了抿唇, 将最后一件衣衫的水拧干放进木盆里,端起盆艰难的起身。
肚子有些隐隐发疼, 她缓了缓,待痛意消失,这才笨拙的端着一木盆的衣衫往回走。
乡野的田间门, 劳作的村人不少, 一见到她都会眼神不善的看过来,并指着她低声说着什么。
至于是说什么江殊就算听不见也知道,无非就是不检点,未婚有孕, 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丢了全村人的脸之类的。
因为这些话刘寡妇当着她的面也说过。
看着众人的窃窃私语, 江殊张了张嘴想说她不是不检点, 她也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孩子的父亲答应过会来接她,只是有事耽搁了, 她相信他一定会来, 就在不久的某一天。
可想到什么但她没有说出口, 这话她已经说了几百遍,每次说村里人都说她在骗人,久而久之, 她也开始慢慢的怀疑,她男人到底会不会来接她了。
罢了,自己都不再信的话就不必再说了。
她抿了抿唇,收回视线,当作什么也没听到没看到,继续往家前走。
待她的身影远去,田间门的议论声就肆无忌惮起来。
“真是不要脸,还没嫁人就大了肚子。”
“也不知道偷了哪个野男人,肚子都大了也没见他来负责。”
“她说她男人会来接她。”
“这话说了多少遍,你信?”
“村子里有个这样不检点的女人,真晦气!”
“要不是她爹临死前托大家照顾她,她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丑事非得像刘寡妇的闺女一样浸猪笼不可。”
“就是……”
“凭啥我闺女犯了错就浸猪笼,江殊犯了错还能好好活着,我不管,今天要是不把江殊浸猪笼,我就告到县衙去请县太爷来评理!”
村民们正说着,不远处传来一阵叫喊声。
众人仰头看去,见刘寡妇正带着一群人过来了。
“不好,要出大事了。”
刘寡妇是村里出了名的搅事精,她早年死了男人,一个人带着一双儿女过日子,为了生计行事有些不检点,她闺女有样学样,在外面勾搭了男人搞大了肚子,当时的老村长依村里祖传的规矩把她闺女浸了猪笼。
当时刘寡妇哭得死去活来的,但因是村里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规矩,她也不能说什么,可这心里就长了刺,但妨谁家有啥事她都得去搅上一搅,把事情闹大后就在一旁乐呵呵的看热闹。
江殊未婚有孕的事情传开后她就闹过几场,但因江殊过世的父亲的关系都被村长给压了下来,刘寡妇没能得逞整天的在村里拱火,眼看江殊就要生了,村里人虽然背地里骂江殊,但没有要对她怎么样的苗头,刘寡妇心里不平衡,这不又闹了起来。
大伙见事情不对,也不干活了,纷纷跟过去看情况。
“江殊你站住!”刘寡妇追上了江殊,一把拉住了她。
江殊已经怀孕九个多月,走路本就不稳,被她这样大力一拉,险些就栽在地上,她极力稳住身子,但手里的木盆没拿稳落了地,刚洗干净的衣衫掉了一地。
“刘婶,你这是做什么?”江殊急了,想要弯身去捡。
“别动!你站好了!”刘寡妇拽住她的胳膊,不让她去捡衣衫,都要浸猪笼了,还捡啥衣衫,等她死了会有人帮她把衣衫烧了让她带去阴曹地府的。
“刘寡妇,人家怀着孩子呢,你撒手。”一个老妇人走向前帮江殊说话。
刘寡妇哪肯松手,一手插着腰,泼妇一般喊道:“她怀的是野种,本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你别欺负人家一个人孤零零的。”老妇人不满说。
刘寡妇拉长了脸,尖酸刻薄说:“王婶哟,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谁还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我咋就欺负她了?是她做了不检点的事,被男人把肚子搞大坏了规矩,咋的,她是县太爷的闺女,做了错事不能罚是怎么的?”
“她爹对咱们村可有恩,咱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事。”被刘寡妇喊王婶的老妇人再说。
动静闹得大,很快大半个村子的人都到齐了,听到王婶的话,大家都赞同点头。
“是啊,江殊虽然有错,但看在她爹的份上就饶她一次。”
“她爹当初可是为了咱们村子才没的,那时她才十岁,这些年一个人实在不容易。”
“江殊肯定是被人骗了,她向来是个知礼的孩子。”
大家都帮江殊说起话来,他们虽然也怪江殊做了错事,但只是说说而已,不会真的对她怎么样,再怎么说也得看她父亲为村子做的牺牲,当年要不是她父亲,他们这一村子的人早就没了,做人得有良心,不能忘恩负义。
刘寡妇可管不得那么多,她今天就要江殊死,否则她对不住亲闺女。
她朝众人呸了一口,恶狠狠说:“她爹是她爹,她是她,不能混为一谈,当初你们是咋对我闺女的?难道你们忘了?”
“你闺女是勾搭了山匪,不一样。”王婶说。
“没错,当年要不是你闺女勾搭了山匪,差点就害了咱们整个村子,江殊的爹也不会死,说来还是你家对不住江殊,你现在还来为难江殊,你有脸吗?”
江年刘寡妇的闺女勾搭了山上的山匪,还把山匪给带到村子里来抢东西,险些就害了整个村子的人,是江殊的爹不顾危险站出去和山匪决斗,后来他和山匪同归于尽,这才换回整个村子的安宁。
那时江殊才十岁,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江殊的爹临终前托孤给村里人,希望大家照顾他的女儿,所以江殊做了错事,大家看在她爹的份上并没有要对她怎么样。
后来刘寡妇的闺女又得知有孕,怀的是山匪的孩子,村里人肯定不答应,这才依规矩把她浸了猪笼。
刘寡妇只在意自己没了女儿,却不想她女儿的情况和江殊的情况有所不同。
“那你们咋知道江殊怀的就不是罪犯匪徒的孩子?”刘寡妇喊道。
江殊一个劲摇头,“不是,我孩子的父亲是好人,他是京城的大户人家,他马上就会来接我了。”
“我呸,你这话骗鬼去吧!”刘寡妇朝她呸了一口。
王婶说:“不管怎么样村长今天不在家,就算要按规矩办事也得等村长回来再说。”
“是啊,这事得等村长回来再做决定。”
刘寡妇就是看村长不在才闹起来的,她看了人群一眼,说:“村长不在家,但村长的儿子在,反正村长的位置马上要让他儿子接手了,他儿子来处置也是一样的。”
众人齐刷刷看向一处,一个一十出头的年轻男人便眼神闪躲的走了出来,看了刘寡妇一眼,昂起头说:“我爹不在,我来!”
“栓子,你别胡闹,这可不是小事。”有人就劝道。
“是啊,这事你做不得主。”
“还是等你爹回来吧。”
叫栓子的年轻男人听到大家的话有些发虚,刘寡妇赶紧拱火,“栓子马上就是新村长了,他来处置不是应该的吗?栓子啊,看来大家都不服你这个新村长,我看你还是别当什么村长了,回家找你娘喝奶去吧!”
她这话说得露骨,不少年轻男女都羞红了脸。
栓子也红了脸,但他是被激怒的,他挺起胸脯说:“谁说我不能做主的,今天我就做主了,你们几个,把江殊捆了,浸猪笼。”
几个和栓子玩到一块的年轻男人依言走向前,拿着绳子开始捆人。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江殊急了,拼命挣扎。
她不能有事,她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她不能让孩子出事。
可是她哪挣得脱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没一会子就让人给捆了起来,她哭求起来,“求求你们放过我的孩子,再等几天,等我把孩子生下来要杀杀剐我都随你们,但求求你们不要伤孩子我的孩子。”
王婶看不下去,朝栓子说:“栓子,你听王奶奶的,快把江殊放了,你爹回来知道了可不得了。”
栓子爹最是感念江殊爹的恩情,这些日子来就是栓子爹护着江殊才能平安无事,要是栓子爹回来知道了这事,栓子准没好果子吃。
“听啥听,我是新村长,你们都得听我的,捆了,浸猪笼,快些!”栓子才不听,端着村长的架子耀武扬威。
刘寡妇也说:“就是,咱们都得听村长的!”
王婶不悦的瞪了刘寡妇一眼,没想到刘寡妇钻了这样的空子,知道今天栓子爹不在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说动了栓子来害江殊,真是惹祸精。
刘寡妇一脸得意,村长和村里人不是护着江殊吗?那她就把村长的儿子搞定,让他帮她对付江殊。
昨天晚上她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村长的儿子给喂饱了,想到昨晚上的滋味儿,刘寡妇朝栓子抛了个媚眼。
栓子接受到她的暗示,心里热了起来,混身都有劲了,见他们把江殊捆好了,赶紧又让人拿了猪笼来,“装进去,扔河里!”
那几个年轻男人不顾江殊的哭喊,将她塞进了猪笼。
“栓子,这好歹是两条人命,你还是等你爹回来再说吧。”
“是啊,江殊爹当初可是救了我们全村人,你不能忘恩负义呀。”
“放了她吧,她怪可怜的。”
刘寡妇见大伙都替江殊说话,想到当年自家闺女出事的时候没一个人出声,心里就窝火,她尖声说:“放啥放,做错事的人就得受惩罚,这可是当初老村长说的。”
“赶紧的,扔河里去!”栓子再次发号施令。
众人虽然不赞同栓子的做法,可是栓子是未来的新村长,他们可以劝但不能和他来硬的,见事情已成定局,众人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得摇头惋惜。
“求求你们了,放过我的孩子,我替你们当牛做马报答你们!”江殊一直在哭求着,见于事无补不得不搬出过世的父亲,“当初我爹可是为了全村人才没的,求你们看在我爹的份上,放过我的孩子!”
“孩子是无辜的,他什么也没做错,上天有好生之德,求你们放他一条生路!”
“求求你们了……”
村民们大多都为江殊的哭求于心不忍,但刘寡妇和栓子纹丝不动,那几人抬起江殊就要朝河里扔。
大家都不忍再看,纷纷撇开了头。
江殊没有再哭求,她的嗓子已经喊哑了,但她的泪一直止不住的在流,她想摸一摸肚子,可是手被捆住动不了,她只能在心里对孩子说:“对不起,我的孩子,是娘没有保护好你,不过你放心,娘一定会一直一直陪着你,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只是孩子,没能让你见到爹,娘也没能再见你爹最后一面,心里真的很遗憾……”
几个年轻男人已经将猪笼举了起来,就要往河里扔,却在这时,一阵马蹄声响起,惊了众人。
几个男人停下动作看去,见不远处的河道上,一匹白马驰骋而来,马背上坐着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
那男人的身后还跟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十分摄人。
江殊听到马蹄声,也艰难的侧头看去,见到马背上的人时,顿时瞪大了双眼。
她的男人,她孩子的父亲终于来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