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思渡今早起来的时候腰酸背痛并不想上朝,本来就想休息不去了,但是兰奴拿着皇后懿旨来找他,说是女真来的使团点名要见他。
于是他赶紧把自己收拾出了一个人样,匆匆忙忙地上了朝。
朝上一堆老头低着头搁那儿念经,念得人都昏头了,想回家睡觉,结果被礼部一群牲口拉到了女真使团中间听人说两边互市的问题。
他觉得自己能坐在这儿听人说话已经是给脸了,要不是皇后垂帘听政的时候那懿旨把他砸了个七荤八素愣是没反应过来,他这时候才不可能在这里听一群热衷于和稀泥的老东西胡吹。
礼部和刑部的官员跟女真使团掰扯了一大堆弯弯绕,裴思渡困得不省人事,左耳进右耳出,熬了足足一个时辰,终于结束了能回家补觉了,赤盏钰儿却叫住了他。
在忽略打不打得过这个情况下,裴思渡要不是不打女人,早就一巴掌招呼过去了。
赤盏钰儿冲他先行了一礼,道:“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裴思渡眉头一皱,还没想出来拒绝的理由,就被她一把扯住袖子,拽走了。
两人穿过几条小巷,才堪堪停下了脚步。越往深处人烟愈发稀少,裴思渡背后渐渐泛寒,捏不准赤盏钰儿想做什么,他皱起眉,冷声道:“你到底要看谁?”
赤盏钰儿闻言骤然停下了脚步,从腰间拔出了一把软剑,冷笑道:“你猜我要看谁,裴思渡?”
裴思渡头皮一麻,他下意识想往后退,却被赤盏钰儿一把勾住了衣袖狠狠扯了近身侧。
就在他踉跄的时候。
那柄寒光闪闪的剑正带着杀机朝他刺过来。
不知怎么回事,江弈怀自从早上上了班房就感觉自己的眼皮一直在跳,越到正午,越跳的厉害。他带着刀在宫中转了两圈,心中不安愈发深厚,总觉得哪里不舒服。
刚下了玉阶,就见到自己安排在裴思渡身边的人。
那人不是好好走过来的。
一个人高马大的禁军,跑的东倒西歪活像只只喝多了的狗熊,江弈怀眉头一跳,将腰间刀刃挎住了,道:“站好。”
“是大人。”他跑得气喘吁吁,在江弈怀跟前站了好一阵,才石破天地道:“裴大人不见了!您派我去盯着裴大人,换班的时候,没见着人,于是我遍寻了京城能找的地方,最后在朝云大街的一个小巷子中发现了他的尸体,而裴大人……”
那金吾卫痛心疾首地道:“属下找遍了京中所有的地方,也没找到裴大人的身影,咱们跟丢了。”
江弈怀目眦尽裂,一把攥住了金吾卫的领子,道:“跟丢了?最后一回见着他是在哪儿?”
那金吾卫慌张地颤了一阵,然后道:“应当是朝云大街,但是我听闻裴大人在见完女真使团之后被赤盏公主单独叫走了。”
江弈怀眯了眯眼,渐渐放开了那筛糠似的金吾卫:“赤盏钰儿?”
他找裴思渡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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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弈怀当场与那来寻他的金吾卫换了班,他挎着刀向暂时安置女真使团的班荆馆,穿过三进的长门与照壁,气势汹汹地往里面闯去。
守在班荆馆四下的禁军见着他带刀闯入,伸手相拦,想要盘问,岂料江弈怀一手拧住那上前盘问禁军的脖颈,下手之很,快将那禁军的脖颈掰断了。
其余的禁军都被他吓了一跳,有人从前见过他,试探着上前想要拦住江弈怀,道:“江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江弈怀冷声道:“赤盏钰儿回来了么?”
“女真公主早就回来了,江大人寻她有事?外国使臣不便私见大周官僚,敢问江大人可有圣旨或是懿旨?”
江弈怀几乎是从齿缝挤出了两个字:“没有。”
身边的禁军面露难色,“这……”
江弈怀拧住那禁军的指节一紧,冷声道:“叫赤盏钰儿出来。”
“江大人,您这是……”
“别让我重复第三遍。”
“什么事啊,外面吵吵闹闹的?”
两人正僵持不下,屋子里传出来一道温润的声音,裴思渡绕过长廊从后院走了出来,他看见江弈怀的那一刻愣了愣,迟疑地道:“江……江大人?你这是在干嘛呢?”
江弈怀:“……”
江弈怀:“我……找人切磋。”
裴思渡眼神渐渐冷了下来,轻哼了一声,道:“是吗?”
江弈怀头上渐渐渗出冷汗,他道:“嗯……是啊。”说着,江弈怀收了摁住那禁军的手,然后活动了一下手腕,道:“其实这位大人颈骨还挺硬,硌得我手疼。”
禁军:“……”
活了二十多年头一回受这种委屈。
裴思渡看着江弈怀一脸无辜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道:“算了。”
他说着往那禁军前面走了一步,先从荷包里掏出来几两银子,跟人赔了不是,又一一给在场的诸位揣了点钱打点,道:“江大人是随我一道来陪女真公主解闷的,诸位大哥也知道女真好武,江大人会武,娘娘不就叫他来了么?方才是人冲动了,诸位大哥见凉啊。”
禁军看他满脸笑意,又忌惮着他世家子的身份,咬了咬牙,道:“江大人请进!”
两人走入里院,江弈怀才不解地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身上有圣旨,谁不知道我是接待女真使团的。”裴思渡冷冷瞥了他一眼,道:“你怎么这样莽撞,就这么直愣愣地冲进来了?”
江弈怀脸色一下不太对劲,他说:“我担心你。你知不知道今日跟在你身后的金吾卫死了?”
“我知道。”
裴思渡说着神色也有些严峻,道:“今日确实凶险。”
江弈怀皱眉道:“是赤盏钰儿动的手?”
裴思渡面色一寒:“要是没有赤盏钰儿,可能我已经死了。”
江弈怀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裴思渡抱着手往里走,他淡淡地看着前路,道:“这京中有人要杀我。”
江弈怀皱眉:“是那个金吾卫要杀你?”
“不是。”裴思渡道:“你派在我身边的金吾卫是被另一拨人杀死的。赤盏钰儿发现了杀手,这才救了我一命。”
在那窄巷中赤盏钰儿听见了微不可闻的脚步声,那一剑刺的是他身后的跟来的杀手,若是今日近侧没有她,怕是真的凶多吉少。
“你猜出来是谁杀你?”
“不是皇后就是太子,前些日子太子有意与我交好,人大抵是皇后派来的。”裴思渡神色轻松地道:“或者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太子有意叫我与皇后交恶,派人装作皇后的人来杀我。”
两人一路说一路走进后院,裴思渡刚跨过门槛便听见一声乳臭未干的呼唤:“二叔!”
院里有个身穿红夹袄的小姑娘,正骑在竹马上咧着嘴笑,乌黑的眼中闪过灵动地光芒。
江弈怀在她面上看出了裴思渡的影子,他有些不确定地看向裴思渡,道:“这是?”
“我大哥跟赤盏钰儿的孩子。”
裴思渡说着便蹲下身,伸手抱起了那孩子,道:“她叫叫阿眷。”
阿眷胆子随了赤盏钰儿,一点也不怕生,此时被抱便亲昵地把脑袋枕在裴思渡肩上,黏糊糊地道:“二叔,他是谁啊?”
裴思渡垂眼算了算,道:“他是你表舅。”
阿眷闻言有些好奇,伸手想去勾江弈怀,道:“可是阿娘说我没有舅舅,我舅舅好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裴思渡笑了起来,低着头道:“你娘记错了。要不要让舅舅抱一下?”
阿眷勾江弈怀的手马上就停下了,她摇了摇头,道:“我喜欢二叔,不喜欢舅舅。”
裴思渡腰受不了这么折腾,就回头找了个石墩子坐着,冲她微笑:“那就二叔抱着。”
“你二叔快抱不动了。”赤盏钰儿适时地出来解了围,“你先带着你的小木马去后面玩儿,阿娘与叔叔们有事情要商量。”
“好。”阿眷闻言从裴思渡身上爬了下来,扛起她的小木马蹬着小短腿三步就跑到了后院。
江弈怀和赤盏钰儿依次入了座。赤盏钰儿在江弈怀身上大量了一阵,道:“离了魏王,而今在京中混的也不赖么?”
江弈怀淡声答:“不过尔尔,公主言过了。”
裴思渡打断了两人的叙旧:“你今日找我来,应该不是只为了叫我看一眼我大哥的孩子吧?”
当年北疆出了那样大的事情,裴思渡以为,赤盏钰儿或是死在了乱军之中,或是远遁女真,至于她腹中的孩子,大概也凶多吉少。
裴思渡没问她究竟是如何从乱军中逃出生天的,但是他能明白当年的境况有多可怕。
“自然不是。”赤盏钰儿答道。
他神色淡淡:“那你今天是想找我说什么要紧事?”
“我想跟你说的就是当年北疆之乱。”赤盏钰儿道:“不知道你这些年查的如何。在魏王退出边线后,我一直派人在暗中追查这件事,我发现,北疆这群倒卖人口的人,与洛阳有联系,而在半月之前到达洛阳时,我的下属截到了这样一封信。”
赤盏钰儿将手中的信件推到了裴思渡手边,她说:“这是太子发往边疆的一封信。”
裴思渡将信拿起来,垂眼扫了两眼,额上渗出冷汗,他道:“太子才是当年北疆倒卖人口真正的幕后黑手?”
那信件上面密密麻麻写的都是太子对近期北疆拉皮条的山匪的警告,说京城已经察觉的了北疆的动静,叫他们当心点。
“所以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赤盏钰儿淡声道:“我要你假意跟太子合作,将皇后扳倒,等他大意之时,我会亲自动手,杀了他,为裴郎报仇。”
“可是……”
“裴思渡,你没得选择了,昨夜去江弈怀院中的人已经死了。”
“这能说明什么?”
“你知道在见你之前,太子给她下达的命令是什么吗?”
裴思渡一时间沉思了下来。
他在赤盏钰儿的注视中渐渐变了脸色,他道:“若是我答应太子结盟的打算她便在朝云大街上用他们约定好的法子自尽……”
今晨裴思渡就得到消息,那女子昨夜就断气了。
可是裴思渡并没有答应太子要与他结盟。他的拳头渐渐攥紧,道:“那女子是你的人。”
赤盏钰儿笑道:“猜对了,你果然很聪明。”
“所以裴思渡,你答应我了么?”
裴思渡脸色有些难看,他冷声道:“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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