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争回去之后,没多久就准备睡了。
今天晚上为了照顾顾澄野耗费了他不少精力,他现在只想瘫在床上闭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觉。
“咔。”
床头的暖灯被关上后,603就只剩下了黑暗。
—
轻快的《杜鹃圆舞曲》被学校的广播扩大的无数倍,催促着还没来到学校的小学生们快点儿加快他们的脚步。
余争习惯把这个音乐当做“起床铃”,因为他总是来学校来的很早,无聊了就趴在桌上睡一觉,睡到预备铃响。
而他就没有不无聊的早晨。
不过因为昨天晚上写作业写太晚的缘故,今天早上的小余争格外困。他直接趴着睡到了上课铃响后好几分钟。
而他周围的人并没有打算去叫醒他。
并不是因为心疼他昨天晚上没好好睡觉,想让他多睡一会儿。大家都是抱着看好戏的心理,第一节课是女魔头“刘教主”的课,余争敢在她的课上睡,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刘教主准时出现在教室门口。
她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目光尖锐如鹰,容不下一点沙子。
她是教数学的,在全省小学教师中赫赫有名。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天不怕地不怕皮的要死,就怕这个刘教主。
刘教主站在讲台上,翻着课本说:“请各位同学们翻开课本第三十二页,预习一下新课……”
说话间,她那如锥的眼扫过一整个班级。
大家都在听从她的指令翻开课本,除了还在睡梦中的余争。
刘教主很显然也发现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学生,她推了推她那紫色金属框的眼镜,镜片反射白光。
其他同学们都知道小余争在劫难逃,也没任何举动,等着接下来的更大一出好戏。
“余争!”刘教主拍了拍桌子,她的嗓门本来就大,声音也尖,现在说话一激动,声音从小蜜蜂扩音器里透出来,就更加刺耳。
大家的耳朵都有点刺痛。
余争自然也听见了这个叫唤他的声音。他惊醒过来,就对上了那令人害怕的眼。
他不自觉哆嗦了一下。下一秒,刘教主就“哒哒哒”踩着她那锋利的高跟鞋冲下讲台。
“现在都上课几分钟!你怎么还在睡!昨天是不是熬夜打游戏了?你看看你那个成绩,数学五十几,语文也就六十几!除了一科英语成绩还算好看。这些傻瓜蛋都会做的卷子你考成这样子,你怎么睡得着了!”刘教主实在是不喜欢这个学生,她的嘴像上了膛的机关枪一样一顿输出。
离余争坐的近的同学们都悄悄把椅子挪远了一点,他们生怕被刘教主的伤害波及到。
刘教主实在是气不过,抓起余争摆在桌上还没来得及翻开的数学课本开始看。
小余争的课后题目都有认认真真在写,小男孩的字体还没固定成型,但也写的方方正正的。
刘教主才在腹里打好的如何训这个不听话的小孩的草稿因为这认认真真的作业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只好把书用力合上,扔到余争怀里:“出去站着去!站到你清醒了再说!”
余争低着头,他抱着自己的数学课本,慢慢吞吞从椅子上蹭起来。
椅子因为他的动作被向后推,在地上发出刺耳难听的刺啦声。
他在全班同学幸灾乐祸的注视下走出了班级,但是刘教主依旧没停下她的小嘴。
“同学们,来学校上学,就应该遵守好中小学生守则,好好做一个合格的小学生。而不是像余争那样,懒懒散散,没个正形的!听到没有?”
“听到了——”教室里是同学们整齐的回答。
余争靠着墙,他特意站在了离讲台比较近的那个门站着,虽然看不到黑板,但是听课还是听得到的。
可他还没听七八分钟呢,教室里就有同学反映说:“老师!黑板反光看不见!”
刘教主就让同学们把门和窗帘都关上。
这下,小余争连听也听不见了。他只好抱着课本,蹲着自己把课本翻开,找到这节刘教主要讲的新课认认真真看了一遍。
他出来的时候还拿了根自动铅笔,现在也可以按着自己理解的思路去算一算课本后面的习题。
第一节课都要结束了,余争已经彻底清醒了。
他脚蹲麻了,就努力站了起来,靠着墙舒缓自己两条麻木的腿。
他希望刘教主能把他旁边的那扇门打开,让他进去把这个课的结尾听完。因为他结尾没看懂。
可是刘教主像是已经忘记了她还有个学生叫做余争,现在还在外面晒着太阳等待着她一声令下就可以得到解脱。
直到下课,刘教主把教室门打开走出来,看见以墙当桌在那儿写写算算的余争,讥笑一声说:“没读书的念头,只知道在这个时候装给老师看,有什么用呢?”
余争沉默,没有回答。
他不喜欢回答别人的问题。虽然春姨天天都说这样做是很没有礼貌的。
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该用什么语气,该说什么话,该怎么去说,他不知道,也不愿意去想。
那就沉默。直到对方觉得索然无味然后放过他。
“写一份五百字的检讨,明天早上带过来。我要让你声情并茂的念给你的同学们听。”刘教主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就潇洒离开了。
等余争进教室的时候,他的位置已经被班级的其他同学占领了。
一个女生在他原本空荡荡的桌面上摊了一大块的桌布,上面还有一大排的塔罗牌,周围几个女生围着那个女生问东问西,一会儿测爱情,一会儿测事业。
真是可笑。小学生哪里懂什么爱情,又哪里来的事业。
但是大家还是不亦乐乎的一个接着一个问。
余争只能站在那边等她们玩完了再去放书。
旁边围观的女生发现余争站在那儿等。
她们平时排挤余争也排挤惯了,也没太在意他的想法。只是回了头继续玩。
还是那个拥有塔罗牌的女生还算有点良心,看小余争等的有点可怜,在快要上课的时候对他说:“借了你的桌子,要不然我帮你算一下吧。”
余争习惯性摇头拒绝。
周围的女生都附和着。
“快给他测测!看他今天多衰啊!”
“看看他的爱情!”
“你在搞笑什么啊,就他这样的怪孩子能有什么爱情?”
虽然这么说。那个女生还是按照说明书上的一样,把牌都背面朝上罗列出来。
“抽三张牌吧。”那个女生说。
余争直接从中间随便摸了三张牌出来。
第一张是命运之轮正位。
第二张是月亮逆位。
第三张是世界正位。
余争一点也不了解塔罗牌这种东西。
他才翻完牌,上课的预备铃就响了。
那个女生急忙忙就收拾着东西准备回自己的位置了。也没给余争解读一下牌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那你等下有空了再去找我看看牌面吧。”那个女生跟余争说。
余争就木讷地点了点头,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不过后来,他也没有再去找那个女生解读了。
—
迷迷糊糊间,一个什么物体掉在地上的声音惊醒了余争。
他蓦然睁开眼睛,挣扎着挺直身子坐了起来。
他睡的头晕脑胀,往床边一看,原来是闹钟不知道为什么掉了下去。
余争捡起闹钟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仅仅只是两点二十七分。
他又倒了回去。脑袋陷入了软软的枕头。可他再闭眼,却已经很难睡着了。
他翻来覆去了几分钟,最后只好长叹一口气,逼着自己闭着眼睛。
他的思绪随意的飘散。最后变成了那个有着勾人的漂亮狐狸眼女孩。
她笑着,她沮丧着脸,她喝醉了酒,又或是一脸小狡猾。
明明是一样的面孔,却每一处都展现她不同的魅力。
昏昏沉沉间,她消失在了他眼前。
—
以前上语文的写作课。老师让同学们写一篇作文,题目叫做《我理想中的家》。
他们并没有着急着开始写。
老师在课堂上提问同学们。
“你们心中的家,是什么样的呢?”
同学们举着手,非常积极。每个人都想站起来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请薇薇同学起来跟大家说一下你心中的家是什么样的呢?”
语文老师点乐最中间那个有点儿胖胖的扎着双马尾辫的女孩儿。
那个女孩儿在其余人的眼神洗礼下,潇洒地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从容起来。
“我心中的家呢。是一栋小别墅,有个很漂亮的院子。二楼要有泳池,还要养一只漂亮的边境牧羊犬!”
薇薇说着。语文老师微笑地听完了她的话,然后请她坐下来。
语文老师就着薇薇的回答继续问大家:“大家觉得薇薇的回答怎么样呢?”
“很好——”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说。
除了小余争。
他并没有觉得薇薇这个回答有多么好。因为这些他目前全都拥有。
也不能算拥有,他只是借住。
他父母常年在国外忙,飞来飞去。从来没有在固定的一个地方驻扎过很久。
他不知道他们家到底是干什么的,只知道自己来恒城之前一直生活在国外。
小余争就出生在国外,上的是那里的贵族幼儿园。
不过在他七岁的时候,他爹妈就把他从国外打包带回来,并且交付在春姨手上了。
春姨的儿子算是个暴发户,经营着本地一个货运公司。
他们家有了钱之后就搬到了恒城有名的别墅区。那里的房子都有漂亮的花园和精致都洋房,也有水光潋滟的泳池。
春姨的孙子刘子恩也养了一条很漂亮的牧羊犬,不过不是边境牧羊犬。
不过这些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他只是借住在哪里,虽然他不知道他到底要在那里待到什么时候。他很想回国外,去他从小生活的地方,去找他的亲弟弟。而不是每天和刘子恩一家面对面。
语文老师看全班人就余争一个没回答,于是点他的名字:“余争,你看起来有其他的想法。”
老师让薇薇坐下来。
女生坐下来的时候还很不屑的“切”了一声,然后和其他同学一样回头看班里那个讲话讲不了几句跟个小哑巴一样的奇怪男生怎么回答。
小余争站了起来,支支吾吾半天。他脑子飞速旋转,却不知道该怎么用流畅的中文表达出来他的想法。
最后变成了一句断断续续的话。
“我想……一家人……爸爸和妈妈在家里,还有弟弟……”
他对家的要求其实不高,只要有爱他的人就好了。
同学们看他讲句这么简单的中文都那么的吃力,都纷纷笑起来了。
“他上次家长会是不是没有家长来啊……”
“对啊对啊,四年级的刘子恩哥哥不是说余争借住在他家嘛?”
“那不就是寄生虫了吗?”
同学们窃窃私语。
余争就站着,他默默的听。
“寄生虫”这个词他并不陌生,因为刘子恩的妈妈也经常在背后骂他寄生虫。
语文老师笑着让余争坐下来,喊了声“安静。”
班级的同学这才纷纷静了下来,没人再扯东扯西。
“余争同学说的很好啊。家呢,不只是房子,更有房子里居住的人。房子只是空壳,家人才是家的重要构成部分。”语文老师表扬了小余争的回答。
班里没人再吭声。
作文纸等下来之后,也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动笔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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