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第二天,学校就组织了毕业典礼。
顾澄野起的比平时上学还要早还要积极。太阳才露了半边脑袋她就已经站在衣柜面前翻箱倒柜找衣服了。
“一点头绪都没有,完全不知道穿什么。”她衣柜都翻了个底朝天,把咬都翻酸手都翻累了,叉着腰休息一会儿。
手机屏幕上是她和瞿唐的通话。
瞿唐昨天还兴致勃勃说绝对要起个大早美美地打扮一番好在毕业典礼上艳压群芳。第二天就惨遭滑铁卢,赖在床上不愿意起来。
“随便啦……”瞿唐的声音带了点没睡清醒而发出的鼻音,话还没说完呢就被哈欠声给截胡了。
顾澄野记得之前看过一脸报道,说哈欠声是会传染人的。
瞿唐这一声下来,她也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早知道就不跟你打电话了,我现在又困了。”顾澄野埋怨道。
瞿唐那儿应该是翻了个声,讲话的声音突然小了很多,差点儿就听不见了:“那就去睡回笼觉……你套麻袋都艳压群芳,再认真打扮我们还有活路吗?”
顾澄野摸索了一下自己的下巴,觉得瞿唐说的在理。于是挂了电话又翻身上床补个回笼觉。
等顾澄野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光大亮,连窗帘都拦不住外面的光亮,晒得她翻了个身子把脸埋进枕头里。
等顾澄野磨蹭到一半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
她赶紧又翻了身子去捞床头柜的闹钟,九点半,离十点开始的毕业典礼只剩下半个小时。
顾澄野惊坐而起,下床连鞋都来不及穿,“哒哒哒”跑出去。
叶曼香还在厨房里忙活来忙活去,听见顾澄野的声响才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呦,醒了啊。”
“你们咋不叫我?现在都几点了?”顾澄野抓了抓自己被睡得东翘西翘跟个鸡窝一样的头发。
叶曼香说:“我叫了啊,你自己在房间里说没关系来得及的。”
顾澄野大脑一片空白,她啥时候说过。不对,叶曼香啥时候还叫她起床过了,她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难道是艰苦学习了一个学期,终于把她的脑子给学傻了!
“行了,把早餐吃了再过去也来得及。反正毕业典礼迟了点到也没什么关系。”
话虽如此,但是某个人身为优秀学生代表,要上台讲话,他可迟到不得。
顾澄野不打算让人久等,冲出房间也懒得再精心搭配衣服了,直接换了件白衬衫百褶裙就算完事。
她连早饭就是囫囵地吃,一边吃还要一边盯着自己的腕表。
时间差不多了,她还有一小半的三明治还没吃完,索性扔在那儿等回来再吃。
顾澄野把脚伸进鞋里,还没穿好就往外面跑。
门打开,迎面就是靠着墙在外面等待的余争。
他一脸错愕,应该是被她这风风火火的模样吓到了。
“慢点。”一如既往是温柔地提醒。
他一直都是在等待的那一方,却从来不会催促什么,只是一直在对顾澄野说:“慢点。”
顾澄野“啪”一下把家门关上,刚要朝余争走过去,就被自己的鞋子一绊,身子不受自己控制的往前倾。
她还没叫出来呢,余争已经冲过来把她揽入怀里了。
随之而来的是“啪嗒”一声脆响,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顾澄野站稳了,正准备偏头看发生了什么,可抬头时,余争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怪异。
两人一同回头看。
米白的走廊瓷砖,飘散的红色花瓣。
一个香槟色的漂亮礼盒被摔开,玫瑰凌乱在地上。
还有那一本,顾澄野在余争家里见过无数次却没有机会看一眼的红色笔记本。
“那是什么?”
余争沉默了一会儿,没有马上作答。他现在太阳穴突突地痛,不是很愿意面对面前这幅乱象。
顾澄野见余争没什么反应,把鞋穿好,捡起那本红色笔记本翻了翻。
余争漂亮潇洒的字整齐的罗列在横线纸上,每个字都像经过千次百次的练习后雕刻上去的,翻了几十页下来没见过一个错别字。
顾澄野张了张口,没说出什么话来。
她处于非常震惊地状态,不知道该怎么样去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
一页一页,一行一行,每一句每一字每一点。熟悉而又陌生。
满满一本,是《民法典》的内容。
“抱歉,我本来把它布置的很好的……”余争垂了眸,看得顾澄野即心疼又无奈。
他原本是想让顾澄野亲手拆开这个盒子,从他花了快一个小时才裁剪码放整齐的玫瑰花中取出那个本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狼狈收场。
“你什么时候开始抄的?”顾澄野说话声音有点颤抖,连她自己都察觉到了。
整整一本厚笔记本,在顾澄野手里,沉甸甸的。
“去年,你说要学法的那天晚上,我就开始准备了。”
余争语气里还带了丝小心翼翼。早知道就等回来送了,说不定还能给顾澄野最完美的惊喜。
他手机没开静音扔在口袋里,到点了,舒缓的鸟鸣从他口袋里传出来。
这个闹钟本来还是他特意定了要到学校的时间,结果现在好了,闹钟响了他人还在家门口。
顾澄野听见闹钟声了,郑重地把那本笔记本收进自己的包里。
她决定回家就下单一个珠宝展示台,把余争给她抄的这份《民法典》摆在里面。那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珍宝。
“走吧走吧!”她推了推余争,时间也不早了,要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她安分守己准点到校快三年了,总不能在毕业典礼这天迟到了吧!
“那花怎么办?”余争有点犹豫,回头瞄了好几眼“车祸现场”。
“没事,回来再收拾。”
顾澄野习惯性和他眨眨眼。
余争抬手要往她脸上摸,被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点。
他手顿了一下,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眼睛怎么红红的?”
“啊?哦,是,是吗?”顾澄野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被余争叫停了:“别揉了,对眼睛不好。”
顾澄野没再有其他动作,余争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还好老师还没来催。
“走吧。”
“嗯。”
到了学校他们就直奔着大礼堂去。
一路上来来往往熟面孔也不少,高考完大家心情都很好,就算是曾经只有一面之缘的都会象征性地打个招呼祝福一声“毕业快乐。”
已经见不到大家平时素面朝天不修边幅在教室为学习痴为学校狂的样儿了,取而代之的是精心准备光彩照人的各位。
大礼堂已经落座了不少人,大家都已经没有按照班级坐的概念了,一群一片玩的好的坐在一块儿,叽叽喳喳聊个不停,像是想要把这三年里没来得及说的话全部都在这里聊一遍。
瞿唐她们来的很早,早就替顾澄野他们占好了位置,看见她和余争并排走进来就开始疯狂招手呼唤:“阿野!余争!这儿这儿这儿!”
她这一大嗓门打断了周围很多聊天的人,大家都停下讲话转过头来。
余争这三年来可是在年段里刷足了存在感,优秀到逆天,相貌身高都优越到不行,已经能算是承德滨海一中这几年的传奇人物了。
如今马上就要毕业了,马上大家都要各奔东西了,还不得趁着现在这段最后的时间再好好看看这个神人。
“我去后台一趟。”余争没打算跟着顾澄野上观众席,他事情还有很多,没时间再上去跟那些人寒暄一趟。
顾澄野点头,跟他摆摆手:“去吧去吧。”
余争大步离开,往后台走。
顾澄野顺着旁边的楼梯走上观众席。才过去瞿唐就迎了上来。
“一毕业就这么大胆了?!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些单身狗了?”瞿唐小拳拳轻轻撞在顾澄野的背上,有细微的钝痛感。
顾澄野一脸懵:“我咋啦我,我这么安分守己。”
“这才高考完呢,就马上和人家换上情侣装啦!”瞿唐扯了扯顾澄野白衬衫的衣摆。
顾澄野赶紧回头往场下看,那个属于余争的身影在最后几秒上了舞台,往红绒的幕布后面一躲。
白色衬衫消失在红布后。顾澄野就再没看见余争出来了。
“撞衫了,我都没注意看。”顾澄野“嘿嘿”一笑,还悠哉地补充了一句:“这说明什么,我俩太有缘了。天上一对啊这是。”
瞿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在顾澄野的眼皮子底下一坐,一个人霸占了两个位置。
一个是瞿唐给顾澄野占的,另外一个则是给余争留的。
她叉着腰:“请你们另寻他位吧!”
顾澄野乐不可支,踹了脚旁边光顾着看热闹的陈莹莹:“你快帮我说话啊!”
“这次我站瞿唐。”陈莹莹和瞿唐隔空碰了下拳头。
顾澄野才把目光放在谢雨彤身上,她就马上说:“这次,我也站瞿唐。”
说完,她也隔空和那两人一起击掌。
顾澄野说:“那我坐哪儿?”
“你再找两个位置去,我们单身狗见不得这些。”瞿唐和剩下两个人对视一眼,又朝顾澄野努努嘴:“去过二人世界去。”
“滚啦!我就坐这儿,除了瞿唐身边,我哪儿也不去——”顾澄野往三人中间挤,一屁股坐在陈莹莹身上,把两人往旁边挤。
她的手肘碰到陈莹莹的腰,陈莹莹怕痒怕的不行,只是简单地碰撞都能让她痒到笑出来。
陈莹莹身子一抖,举手做“美女投降”状,连忙说:“好好好,给你让位置给你让位置。”
这场位置争夺战最后以顾澄野的胜利作为结果,她大剌剌躺在陈莹莹怀里,瞿唐跟倒了的多米诺骨牌一样往顾澄野身上倒。
毕业典礼还没有开始。
顾澄野仰着头,盯着陈莹莹的下巴说:“接下来什么计划?”
整整两个多月没有作业的假期,想想就让人激动。
“计划嘛……征服太阳系收编银河系统治全宇宙。这是我暑假的小计划之一。”
陈莹莹睁着眼睛乱说话,瞿唐、顾澄野和谢雨彤都压在她身上,她感觉自己都快要喘不过气了。且不提征服太阳系,她马上就要窒息在滨海一中这个小破礼堂里了。
“哈哈哈哈,那我的目标比你小一点,我要个ufo。”瞿唐乐的身子一抖一抖的,压的顾澄野难受。
顾澄野说:“那我也要,瞿唐给我买。”
“你找余争去。”
顾澄野撇撇嘴。
差不多到时间了,人也都坐齐了。
和往常一样,校长上台讲话。平时大家都听着昏昏欲睡,要不然就是交头接耳和周围的同学聊天。
可今天大家都认真地听着,偌大的场馆内除了新校长那标准的普通话外,听不见别的什么声音了。
连校长自己都调侃了一句:“平时我站在这儿做讲话的时候,下面都闹哄哄的,今天反而这么安静,我都有些不习惯呢。”
顾澄野鼻子一酸,红了眼眶。
不只是她,周围那些人也基本都是这样,更有泪点低的人已经挤出了两三滴眼泪,连讲话都哽咽。
明明这是她们这三年挣扎下来所最期盼的一天,可为什么真正到这一天的时候却都是浓浓的不舍。
顾澄野想起余争无意间曾和她说过一句话:“人的潜在意识都是恋痛的。”
她那会儿还觉得他说的很有问题,人人追求舒坦,怎么可能会有人恋痛?
可三年泪水和汗水,扯着嗓子拖着脚步,在短暂却漫长的时间里煎熬。顾澄野自己也不知道她在最后这一年来到底是怎么忍受着困意和疲惫,早起一遍又一遍的去诵读那些课文,直到课本纸边卷翘泛黄,又是怎么忍受着枯燥无味在深夜点着灯去算一道又一道只是看一眼就会让人觉得头痛的数学题。
高中无意是痛的,苦中掺着一丝丝甜。他们就靠着这一丝丝的甜,苦苦熬过这三年。
她们好不容易熬出头了,站在这儿了。
可顾澄野除了欣喜,心里更多的是失落。
像是失去了什么,心里空了一大块。
她往旁边张望着,大家都长吁短叹。
原来不只是她这般矛盾。大家都陷在过去中,还没有做好准备脱离书香的教室,面对陌生的未来。
他们都还恋着过去的痛,割不下。
新校长的讲话很简短干练,短短数语就能勾起大家心底不舍的心情,却又再结尾祝福大家都能找到更加美好的明天,让大家重新振奋起来,幻想自己的未来。
校长讲完话后,就是学生代表讲话。
自从余争像一把利剑刺穿人群,用最闪耀的成绩登顶后,承德滨海一中的学生代表就从来没有换过人,一直都是他。
余争站在演讲台,雪白的衬衫整理的很平整。板正的身姿和爽朗的打扮,“少年意气”是他最好的代名词。
“各位亲爱的老师,同学们,早上好。非常荣幸能站在这里,这也是我最后一次以学生代表的身份站在这里了……”
余争脱稿演讲,大大方方站在那儿,仰头挺背。他的目光在观众席上流连了一趟,最后就锁定在某个靓丽的身影上,不徐不缓地继续往下说。
顾澄野和余争对上了眼,接着她就没有再移开眼了。两人就这么对视着,看他用低沉舒缓的嗓音讲着套路化的话。
渐渐的,周围的人意识到了台上男生的不对劲,纷纷顺着他的视线转头过来看顾澄野。
顾澄野察觉到了周围的突兀视线,尴尬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把视线往旁边的瞿唐身上转。
“咋,终于舍得分我个眼神了?”瞿唐阴阳怪气。
顾澄野笑吟吟揽上她的肩膀:“哪儿有。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嘛——”
瞿唐乐地把她退回去:“滚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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