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的时间,也不过弹指一现。
就算余争要提前离开这里,但是顾澄野的旅行计划并不会因此取消。只是陪同的人从余争变成瞿唐罢了。
顾澄野订了飞机比余争的晚了两天。她还有精力在余争走的那天去送送他。
余争并不是希望她去送,明了暗了地劝了好几次。可是顾澄野不听劝,依旧我行我素。
余争一向惯着顾澄野,没法。
丹尼在走的前一天打了电话问余争说需不需要她送去机场。
余争看着来电地址显示的首都,表示不劳烦了,几个小时的车程而已,他大可以自己打车去。
主要也是因为顾澄野要跟着。
余争的行李不多,他的吉他没有带走,直接留在了滨海,送给顾澄野当分别的礼物。
一零五也会在下午被宠物托运公司送往米国。
顾澄野帮他把箱子拖上后备箱,不让余争插手。余争哭笑不得,索性箱子不重,只能由着她来。
顾澄野把后备箱盖上,清脆一声“咔”。
两人坐上后座。
从春阳街到机场,无论换了多少司机来也只会开这条路。路上的风景顾澄野和余争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换了往日早就眯着眼在车上小寐了。
可是今天不太一样,余争盯着窗外,把闪过的一花一木,每一间小店的门牌都看过一遍,神情认真。
“咋,这是打算把滨海布景背诵下来吗?这么认真。”顾澄野打趣他。
没想到,他就“嗯”了一声。
“那我考你啊,刚才刚才过去的麒水街001号是什么店呐?”
余争说:“夜来香足浴城。”
顾澄野被噎了一下:“你还真的背诵啊?”
“没,我随便说的。”余争笑了一下,把视线再收了回来。
要上高速了,司机提醒他们把车窗关上。
顾澄野那儿的车窗从上车以来就一直是关着的状态,她动都没动。
余争勾着控制开关把车窗拉上,连一个用来通风的小缝隙都没给留。
司机把车上本来播放的上个世纪末流行的伤感歌曲给切掉了,随便找了个电台播放。
富有磁性的男声情绪饱满地念着电台听众投稿的爱情故事,绘声绘色。
他讲了一个女生出国留学和对象异地恋,自己回国想要给男朋友一个惊喜,却意外得知了对象订婚的事情,一怒之下提了分手把对方的通讯方式删了个干净。最后前任据理力争退婚苦寻她一年两人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
故事本来很俗套,却在男主播的情绪渲染下裹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
顾澄野听的很认真,她很喜欢听故事,什么样的都爱听。
余争听着觉得无趣,但也硬着头皮听。
主播讲完了故事,顾澄野往余争肩上一靠,小声跟他说:“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故事和我们还挺像的。”
“你会在我出国的时候订婚吗?”余争一脸真挚地问。
顾澄野扯了扯嘴角,她本意并不是想说这个。但因为余争这个奇妙的反问,她愣是说不出下一句来。
“你应该不会。毕竟我这么优秀,全天下找不到第二个。”余争自问自答。
顾澄野忍俊不禁,抬脚踹他:“少跟潭之铭玩。”
“遵命。”
司机停在机场门口。顾澄野又抢着把行李箱脱下来。
余争看她哼哧哼哧忙活那样,问:“今天怎么这么勤奋?”
“你快要走了。”她没把下一句话说完。
因为他快要走了,因为时间已经是倒计时了,他们再难见上几面了。所以她想抓住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去加倍地对他好。
余争沉默了。
顾澄野拽着他的行李箱到机场里面,余争跟在她后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顾澄野要走。
余氏这次没派什么大阵仗的私人飞机来接他,而是乖乖订了机票。
这是余争自己的主意。这样他就能接着等待登机的时间多陪着顾澄野一会儿。
两人在休息大厅找了个相邻的座位挨着坐下。余争抬手,手机屏幕自动亮起。上面的时间数字跳转了一下。
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你要先去加利福尼亚啊……”顾澄野来回翻着他那张机票。
“嗯。”余争点头,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老家在那儿。”
“你不是说你以前一直在恒城生活吗?”
余争说:“我小学的时候才飞回来。之前一直和余温在加州。”
“哇。”顾澄野一下瞪大了眼。她从小到大就算顾瑾禾经常带着她到处玩儿,她也很少出过国,去的最多的地方还是普吉岛。加州这个地方,只出现在她的手机旅游攻略和梦里。
没想到余争切切实实在那里生活过。
“那里生活的感觉怎么样啊?”她问。顾澄野对自己没经历过的事情都很好奇。
“没什么不一样的,空气是这个地球的空气,水是这个地球的水。”余争对生活方面的感觉一向都迟钝。
加州也靠海,出名的就是海岸和日落。
他以前还偶尔带着余温出去散散步,保姆每次都会嘱咐他:“要拉住弟弟的手啊!”
不过那段时光离现在太遥远了,他脑海里也只剩下模糊的身影了。
他对加州的影响可能还不如顾澄野看手机来的深。
“那肯定是差了很多的。我经常看图片,那海岸,那落日。”顾澄野“啧啧”嘴。
余争淡淡地说:“那都是p的。”
还不如滨海的白金沙滩配上一箱科罗娜。
但是如果顾澄野想看看的话,他不介意带着她去加州漫步。反正有她在,何处的日落都浪漫。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虽然余争和顾澄野安静地坐在休息厅等候,两人没聊什么。明明心里想说的话很多很多,好像一辈子都说不完一样。
可是越到要分别的时候,却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人看上去很平淡。内心却比机场里其他人都要焦虑很多。
直到广播发出了通知。
电子女声没有任何感情,时不时有“滋滋”的声音。
休息室里其他人陆续开始动了,他们拉着行李箱。
余争也站起来,顾澄野紧跟其后。
她没再帮余争拉箱子了,余争也不要她拉。
“就送到这儿吧。”余争对她说。
顾澄野身子僵了一下:“可是……”
“就送到这儿吧。”余争又重复了一遍,比方才还要温柔,几乎是祈求。
“好。”顾澄野点头。
可是余争走一步,她也跟着走一步。
余争又停下来。
“你现在打个车吧,等晚了再出去的话天就热了。你今天没带遮阳伞,我也忘了提醒你了,早点走不会被晒黑,你还要去首都拍好看的照片。”
顾澄野执拗地摇头:“那我就在这儿玩到太阳小了再回去。”
“不安全。”余争劝着。
他不只是因为这个,更有私心想让她快点走。
他这个人看着冷漠,可狠不下心来。要顾澄野一直跟在他后面的话,他怕自己想着想着就扔下行李和顾澄野私奔去了。
“你不走的话,我也舍不得走了。”他叹了口气。
顾澄野本来手还抓在他行李箱的杆上,听到这句话就松手了。
她是舍不得余争走。但她绝不愿意自己阻挡余争去更好的地方。
她不再跟着余争了,也不再动了。只是像座雕塑一样,看着余争拉着行李箱,如同绝情侠一般和她渐行渐远。
余争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她还站在那儿,于是飞速地低下头去。
他在逃避她的视线。
顾澄野的心一揪,心跳乱了几拍,生疼。
原来和爱人分别是这样。无力又苍白。她一次次在颅内模拟她现在冲上去抓住余争的手说让他别走的画面。但又被自己硬生生压制了下去。
没人能阻碍他走向更好。她不允许别人这样做,更不允许自己这样。
等到余争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内,她这才清醒了过来。
他确确实实离开了她,没一点商量的余地。
她在那儿站了不知道多久,在人来人往的机场中就是个十足的异类。
顾澄野觉得自己脚都有点麻了。
她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想要打车回去。消息栏却显示着一条未读的特殊提醒。
余争发了条朋友圈。一张机场休息室对着玻璃拍的照片。配文是:“再见远方的爱人,我们会再见。”
照片不乏来往的人,每个人的神情都匆忙。唯有休息室玻璃反照出来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顾澄野,一个是余争。照片的重心放在了顾澄野那儿。
换作别人很难看出玻璃里的人是她。
顾澄野扯了个笑容出来。
下面评论区,乔自秋还在问余争:“这么快就要回加州啦?我还想你暑假来找我玩呢?”
余争回了条:“你可以来加州。”
朋友圈在三四分钟前发的,余争几乎是秒回。
顾澄野也在下面评论了条:“改天带我去玩玩。”
评论发出后,她站在那儿拿着手机刷新了好几次,可是余争并没有回她。
她有些失落,把界面切到了打车软件给自己叫了辆车。
她来的时候其实带了个小斜挎包。顾澄野把包打开,里面确实如余争所说,她忘记带遮阳伞了。
但是包里还有条耳机带,这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聒噪的机场里,顾澄野用一条白色的耳机带隔绝了人间。
手机微信叮叮咚咚,姐妹群约出去吃喝玩乐的消息从早响到完,顾澄野听的烦了,索性全给设置了免打扰。
她叫的车到了机场门口,顾澄野抬脚往机场外面匆匆忙忙地赶。
过道人多,她贴着机场休息室的玻璃窗走。
窸窸窣窣敲打窗玻璃的声音,细细密密。
顾澄野下意识看了眼玻璃窗外。小而晶莹的水煮挂在玻璃外,大点儿的就顺着玻璃往下俯冲,消失在视野里。
像是雨滴。
等顾澄野出了机场,映入眼帘是细绵的雨丝。
不是好像,就是下雨了。
外头太阳还灿烂,和绵密的雨完全不登对。
顾澄野没带伞,站在有屋檐的地方寻找她叫的车。
风一阵阵的,吹斜了细雨,打湿她雪白的衬衫。
车停在有些远的地方,她得跑一段路。
顾澄野举起手挡在自己的头上往车的地方冲了过去,不大的手掌除了能给点心理作用,什么都遮不了。
发丝挂上了一小珠一小珠雨。
给她撑伞的人已经走了。
顾澄野拉开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车上的车载香水是淡淡的兰花香,很好闻。
司机把车里的餐巾纸递给她,指了指自己的头发,想让她擦擦头发上的水。
“谢谢。”她说。开车路上没处扔垃圾。车上也没有车载垃圾桶。所以顾澄野只是攥着那几张餐巾纸,没有去用。
轰鸣声即近由远,又一辆飞机启程。
司机打了方向盘,往滨海开去。
他们去往不同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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