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数日后,险峰顶只剩下萧红衣和一地狼藉。
环顾四周,心口处前所未有的剧痛。
这里曾是她和江辰的家,却被自己亲手所毁。
她的表情再次变得麻木, 哪怕心痛的难以呼吸,但五官依旧淡漠,唯独眼泪会从眼眶涌出,看起来极其怪异。
她飘下险峰,来到天堑旁。
她想去上域,却无论如何尝试,都会被堑内阴风吹回。
她没有放弃,依旧不停尝试。
渐渐。
或许是阴风的影响,又或许是凰血噬心更为严重。
她,
似乎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明明想昂天嘶吼,明明想对那将她带来此处的力量进行乞求,乞求能让她去找江辰。
可最终,无论她如何努力,却只能发出“啊,哦”的怪声。
唯独……
“江辰……”她不停呼喊。
每当呼喊这个名字,她就会露出一抹僵硬的怪笑。
昼伏夜出,四季变换。
她曾在大雨中漂泊,身上红衣也曾被白雪覆盖。春去冬来,无论阳光如何炙热,她却只能感受到刺骨寒冷。
她仍旧有一丝理智尚存。
她隐约察觉,冥冥之中的那股力量应该是在惩罚她。
因为是她亲自将江辰逐出师门,所以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主动寻到江辰的踪迹。更失去了,继续看江辰接下来人生轨迹的资格。
当江辰被所有人误解时,她告诉自己要坚强,不能崩溃,因为徒弟还在坚持。
当江辰被自己废去元丹,又被自己逐出宗门时,她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却仍旧想坚强,理由同样是江辰还在坚持。
可最终,她却在寻找江辰的路上,屡次崩溃。
因为唯有寻找,她才真正体会到了失去的滋味。
这种惩罚极其残酷,让她在饱受折磨的同时,幻觉更加频繁,那最后一丝理智,也在逐渐被蚕食。
不知从何时起,她身边出现了两名长相相同的少年。
一少年身着白衣,笑起来如晨曦暮光,沁人心扉。
一少年身着黑衣,虽同样在笑,但笑容间却满是沧桑和无奈。
“师尊,你信命吗?”白衣少年问道。
“师尊,你认命吗?”黑衣少年问道。
她想对白衣少年笑,却笑得很难看。她想抱着黑衣少年哭,可抬起的双手,却只能从黑衣少年身体穿过。
谁也没注意到。
那通往上域的天堑边,有一女子,已如同疯癫。
终于。
某日。
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上域的方向飘来。
虽看不清容貌,虽泪水迷朦,但萧红衣却能一眼认出。
那人,就是她等待多年的人。
江辰的出现,让她再次清醒。
她又会笑了,又恢复了语言能力。
虽然笑的仍旧有些难看,但她一直在努力。
因为她不能哭。
因为江辰说过,她哭起来的样子不好看。
她这个当师尊的,一直在让江辰失望。在这个世界,她什么都改变不了,已不想再让江辰失望。
江辰看不见她,在前方自顾自的走着。
她努力跟随,红衣摆动,踉踉跄跄,看起来步履维艰。
两人明明都是修士,却如同凡人缓步而行。
他们走过大地,攀过山川,渡过万水。
虽自再次出现后,江辰从未说过一句话,但萧红衣并不在乎,只是自顾自的说一些曾经的趣事,然后又哭又笑。
她不知江辰要去哪,但无所谓。
因为这是第一次,她真的等到了江辰,无论目的地在何方,哪怕是地狱她也愿意跟随。
两人并肩而行,这一走便又是数年。
突然,江辰止住了脚步。
疑惑下,萧红衣眺望远方,不禁瞳孔微缩。
不远处,有座孤耸入云的险峰……
没曾想,最终两人又回到了这里。
那险峰之顶,曾是她和江辰的家。可如今,已成废墟……
心口骤然刺痛。
那已消失许久,模样相同的两个少年,再次出现在侧。
“师尊,我们回家吗?”白衣少年问道。
“师尊,那里还有家吗?”黑衣少年问道。
愧疚、自责、罪孽等情绪,压的萧红衣喘不过气来。
她明明说过,那里就是江辰的家。
她明明答应过,若江辰无处可去,可以去那赖一辈子。
可……
哪还有家?
那红玉楼阁,早已化作残檐断壁,那灵潭早已崩裂,灵田也已是一片狼藉。
见江辰继续前行,似要前往那险峰顶。
萧红衣慌了。
她难以想象。
时隔多年,江辰再次回来。若看到那已成废墟的“家”,心中又会是何等痛楚?
若江辰再次离开,前往上域,那她岂不是又会与其分开?
萧红衣不想让江辰失望,尤其是这次,无论如何也不想。
快步上前,她张开双臂,拦住了江辰的去路。
她正想说些什么时,江辰却从她的身体穿过。
她再次追上,用近乎乞求的声音,努力微笑,接连道:
“江辰,不去那好吗?”
“我们离开这里,你想去哪我都陪着你,好吗?”
“你不用说话,不用理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江辰,我错了。”
“大错特错,错得罪无可恕。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只求……只求你不要去。”
“求你了,不要去……”
伴随着江辰朝险峰顶飘去,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哽咽声也越来越重。
江辰渐行渐远。
萧红衣绝望一笑,冲着他的背影大喊:“江辰,那里不是家!从来都不是!我是骗你的,当初我只想感化你,其实连我自己,也从未将那里当成家!!”
“其实,家在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哪……”她又自语道。
呼喊并未奏效,江辰的身影已快在视野中消失。
她连忙追上。
竭尽全力。
两人一前一后,落于那险峰之顶。
她抬头望去,如遭雷击。
眼前红阁完好如初,那灵潭泉水依旧灵光粼粼,灵田间依旧有鸟兽嬉戏。
一切恢复了原样,却又有些不同。
灵潭边,多了一张玉桌。
玉桌上,摆放着一崭新钓竿,以及数枚灵果。
玉桌旁,一红衣女子坐于凳上,正拿着一把小型灵剑,“心狠手辣”的削着手中灵果,时而女子会看向上域的方向,发出幽幽长叹。
萧红衣揉了揉眼,然后如孩童般蹲坐在地,嚎啕大哭。
这一次哭,源自开心。
她这个当师尊的,至少这一次,没有让江辰失望。
至少这一次。
虽然她亲手毁去了这个和江辰的家,但仍旧将其重建。
至少这一次,她记住了自己的承诺,守住了这个能让江辰“懒着”的地方。
她这个当师尊的,终于有一次,没有食言了。
萧红衣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
或许是几个时辰,又或许是几天。
哭声渐歇,她带着浓重的鼻音,看向身侧道:“江辰……”
声音戛然而止。
她瞬间呆住。
她明明和江辰一起来到此地,明明站在江辰的身旁,明明前一秒,还能感受到江辰的呼吸和温度。
可此刻……
什么都没有,身边空空如也。
她以为自己终于等到了江辰,以为陪着江辰踏过千山万水,以为那是最幸福的时刻。
但真相却是。
那个一直在她身侧的江辰,同样是个幻觉……
果然,那冥冥之中的力量,不会让她主动寻到江辰,哪怕她因此陷入疯癫,也是如此。
神情恍惚间。
白衣少年再次出现,盘坐潭边,垂杆而钓。
“哗啦——”
一条硕大的灵鱼被他钓起,白衣少年笑道:“哈哈,灵鱼啊灵鱼,落到我江辰手里,你今天就是师尊的晚饭了!”
“……”
萧红衣再次泪崩。
她快步上前,从后方将那白衣少年抱住,不停道歉,不停忏悔。
“师尊,你怎么哭了?”白衣少年回头问道。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