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世界上就开始流传着关于天灾的传闻。
但没有人知道天灾到底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降临,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或许凭借人类飞速发展的科技还有对应的能力,又或许会是整个星球都在一夕之间灰飞烟灭。
在天灾真正降临之前,人类一直对抗着的只有无尽与未知的恐惧。
所以人们宁愿将之当作一个虚构的传闻,知情者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将这个秘密彻底隐瞒下来。
他们将希望寄托在了“预知者”身上。
预知者便是那个报警器。
随着时间的流逝,预知者的感应越来越强,所感知到的天灾尽头的结局越来越清晰——
整个星球满目疮痍生灵涂炭,又重新陷入漫长的沉睡,直至崭新的生命重新诞生。
而人类以及其他万千生灵,将会在这一场灾难之中彻底灭亡。
……
漫长的会面交谈持续了整整一天的时间,还只是暂且告一段落。
接待者为远道而来的客人准备了暂住的地方。
沈玄意在其他人的指引下找过来的时候,姜教授才刚刚离开不久,父亲坐在木制的连廊上,看着远处出神。
注意到沈玄意回来,父亲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过来坐下。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吗?」
沈玄意犹豫了一下,还是诚实地点头:「是那个发出预言警示的地方。」
父亲解释道:「这里的人距离某个能量核心点很近,身处在这个能量影像范围之中的人才能将预言的能力传承下去。」
所以这个族群的人才世代居于此处。
没人知道这样的影响是好是坏,尤其是在早些年科技水平还没有那么发达的时候,只能更加谨慎行事,与世隔绝地隐居在此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果,如果遇上一场无法回避的战斗,明知道结局必然会是失败,玄意,你会怎么选择?」
「失败了会死吗?」
「会。」
「那就逃。」沈玄意回答得毫不犹豫。
「为什么?」
「活下来才有希望。死人是不可能创造奇迹的。」
与母星同族同生共死这种事听起来壮烈而浪漫,但如果生命与文明无法延续下去,这种浪漫也不过就是无人知晓的自我感动罢了。
沈玄意完全清楚父亲所指代的到底是什么事。
父亲长长地轻叹了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将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说给他听。
比如很久很久以前,甚至久到百年千年以前,就有人预想过最坏的可能,并为此做出准备。
在普通人都不知情的时候,有一大批人被送往太空,探索着在其他星系生存繁衍发展的可能性,也探究过地球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存在净土的可能性,一边秘密研发着新型的武器,一边探索着那些怪异能量的来源……
但在天灾真正降临之前,没有人知道这些准备能不能派上哪怕一点点用场。
沈玄意听完沉默良久,最后喃喃自语似的问:「没有考虑过他们其实是骗子或者神棍的可能吗?」
父亲无奈地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早点休息。」
-
沈玄意在房间里辗转反侧。
深山里的月亮好像比外面亮得多,也冷得多,沈玄意胡思乱想了一阵,在某一刻突然想起自己带来的笔记本不见了踪影。
回忆之后,发现是白天的时候丢在了草坪上,然后就被他彻底忘到了脑后。
沈玄意越想越在意,干脆起身,披上毛毯出门去找。
他按照记忆中的路线绕了几圈,还没有找到白天那棵树和石凳,先迎面撞上了阿离。
一身白衣光着脚的少年在月夜下也格外显眼。
他看起来像是匆忙间跑出来,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仰着头看着面前的茂密的树冠,小声呵斥着什么人,叫他不要胡闹,赶紧下来。
树冠里窸窸窣窣地响了一阵,探出来一张孩子的脸。
小孩儿脑袋上顶着一只野猫似的小动物,瘦骨嶙峋,可怜兮兮地趴在他头发上,发出细弱地叫声。
他怀里还另外抱着两只。
孩子吐了吐舌头,但还是听话地说好,一边一手抱着猫,一手抓住枝干从高处往下爬。
细枝颤颤巍巍地摇曳,某一刻突然“咔嚓”一声脆响,小孩儿脚下一滑,“啊”的尖叫了一声,往下坠落。
阿离像是早有预料,连忙伸手接住了他。
小孩儿头顶上的猫却摔到地上,叫也没叫一声,落了一地血,一点动静都听不见了。
孩子惊魂未定地站到地上,转头看到血肉模糊的动物尸体,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阿离抱着他,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安慰着。
不多时,正在找着孩子的女人匆匆忙忙跑过来,从阿离手中接过儿子,连声地道谢,态度堪称恭谨,甚至带着一丝敬畏。
被救的小孩儿就要随意许多,拉着阿离的衣角还在为那只不幸的小动物而伤感。
他们在树旁挖了个坑,将尸体埋进去,原地默哀了一会儿,母子俩便牵着手带着幸存的另外两只小动物回了家。
离开的路上,母亲教育着儿子,下次想养宠物就跟她说,不准再偷偷摸摸干这么危险的事了。
阿离站在原处,目送着他们离开之后,又低头看着地上的血出神。
安静地旁观了许久的沈玄意从阴影里走出去,阿离转过头,看到他的时候一点也不意外,俯身从地上捡起两本书递给他。
正是先前被沈玄意遗忘的书和笔记本。
「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沈玄意问他。
「我看到了。」阿离答道。
沈玄意走近了,看到地上那滩血污,鬼使神差地问:「这个也看到了?」
阿离:「嗯。」
沈玄意:「未来改变了吗?」
阿离看着地上的血,说:「我只看到猫摔死了。」
沈玄意:「未来可以改变吗?」
阿离转头看向他,眼底有些茫然:「我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
也没有人知道。
阿离是第一个能够预见到某个具体事件的预知能力者。
在他之前的前辈们,看见的都只是未来一个模糊的影子,他们知道在短暂的未来在某个范围内会发生不好的事情,或许与某个事物有关,却很少能精准地预知到所有的细节。
而天灾末日,就是始终笼罩在前路上一片厚重庞大的阴影。
直到第一天,沈玄意才知道了这件事。
隔天一早,父亲就带他去见了这里的族长,以及族长的儿子,也就是未来的继承人。
这位少族长此时还很年轻,看起来也就只比阿离年长两三岁,低着头坐在父亲身后,但依然看起来有点坐不住。
好在他的教养还算不错,没当着客人的面翻白眼。
两位父亲互相介绍着自己的儿子,如果不是性别不对,简直就跟相亲现场没什么两样。
可惜两人明显都对彼此不太感冒,嘴上打着招呼,但注意力都不在对方身上。
沈玄意专注地听着长辈们的对话,意识到对面那位少族长似乎是将要在天灾之中承担着什么职责与压力的人。
这种职责从另一个层面上来说就是毫无争议的放弃与牺牲。
少年对此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对于这个话题毫无反应,百无聊赖之下坐立不安拨弄着茶杯盖,总忍不住往外看。
族长终于忍不住出声训斥了他:「坐不住你就给我滚出去!」
少年如蒙大赦,精神倍增地从凳子上一跃而下,笑嘻嘻地说:「我去找阿离了!」
沈父看到儿子视线跟着少年跑,也说:「你们年轻人就一起出去玩吧。以后……有机会的话,你要多照顾他。」
族长叹了口气,说:「麻烦你们了。」
沈玄意走出院门,就在拐角处看到了阿离,对方在被拉走之前就看到了他,最后朝他微微笑了笑,然后就不见了踪影。
沈玄意没有去打扰那对玩伴的意思,光从年纪看他们之间就隔着好几条代沟,他一个成年人怎么也不好意思觍着脸加入到小孩子的游戏中去。
不过也正是在真正的同龄人的对比衬托之下,他才第一次强烈地体会到阿离的不同。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子。
“未来”见得多了,也能催熟一个人的心智吗?
沈玄意踢着地上的石子,一边又想到自己没有完成的作业,想要回去继续看书消磨时间的时候,他迎面又撞上了一个人。
脸看起来还是三十来岁的模样,但鬓边已经夹杂了不少白发,脸色是病态的苍白,身形单薄到好像风一吹整个人都会散架。
对视的那半分钟了,对面的人已经控制不住地咳嗽了好几声。
沈玄意想起来早上的时候就见过他,父亲叫他楚先生,据说是这个族群的祭司,也是前一代的预知者,只是早上时间匆忙没来得及细谈,打过招呼就先去见了族长。
那时候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楚辰离。
同姓的两人相貌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楚先生看起来要低调内敛的多,相貌上也远没有少年人的惊艳出挑,但五官端正和谐,气质儒雅,叫人很难生起戒备之心。
一开始沈玄意以为他们只是碰巧偶遇,停下来叫了声“楚先生好”。
但楚先生说他是特意来找沈玄意的。
沈玄意惊讶,指了指自己的脸,问他是不是想找自己的父亲。
楚先生摇了摇头,问:「方便聊一聊吗?」
他们走到湖泊的对面,隐约还能听见对岸孩子们玩闹的声音,但隔着丛生的草木,看不太清对面的身影。
楚先生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他。
沈玄意心说我只是一个普通学生而已,但父亲特意带他来到这里,又将那么多本不该他知道的秘密和盘托出,本身就是个不正常的信号。
「是托我关照你们那位少族长吗?如果我有那样的能力的话。不过我想你们还是不要对我抱有什么期望比较好,单论身手,恐怕现在我都不是他的对手。」
沈玄意想到了昨天参观过的练武场——这是他感到最不可思的地方之一。
楚先生安静地听着他似是而非的抱怨,然后摇了摇头。
「我只是希望你能和阿离好好相处。」
沈玄意一开始没理解他的意思,想了一下说他们其实已经见过面了,而且相处得还行,没有产生任何矛盾。
楚先生忍不住笑了一下。
也是在这一个瞬间,沈玄意才发现他和楚辰离在某些方面还是有些相似之处的。
——某种很难以捉摸的气质层面。
楚先生说:「我是说,在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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