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怀书院早就拿到此次各县的院试结果了,现在各大书院已经进行完一轮抢人大战了。
柳怀书院是柳怀州第一大书院,和海宁州的丰曲书院、青渭州的云丘书院、阳淮州的镇山书院并称大昭四大书院。柳怀州的学子们,自然削尖了脑袋想进柳怀书院。
柳怀州共有大大小小三十多个县,每个县都有一个第一名,可柳怀书院一年只收二十名学生。学子们想进柳怀书院,还要再进行一次考试。一般来说,除非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不去柳怀书院,否则都会去柳怀书院参加一次入学考试试。柳怀书院的入学考,报考资格是各县城院试前三十名。
当然,今年的几位小三元们,可以免考,直接进。
仍然是找焦夫子报道,宁真逸领着真泽去找焦夫子的时候,焦夫子正在准备要给新学子的东西。
宁真逸带着真泽走过去,焦夫子笑着看了他们兄弟俩惊奇道:“你们家这血脉也太好了些,一家子个个都是秀才,你们兄弟俩还都能考小三元。该不会是哪个名门之后吧?”焦夫子嘴上说着话,手里也没停,快速给真泽拿了整套发给要新生的课本、院服还有琴、弓之类,又记录了学子的住址。
宁真逸笑了笑:“我家祖籍是海宁州常博郡。”
焦夫子瞪大眼睛:“莫不是常博宁氏?”
宁真逸继续笑:“祖上是,不过家父已经和那边分宗了。”
焦夫子更加惊讶,这年头人们只怕跟家族关系不够亲近,竟还有要分宗的。但是别人家的事,他也不好多问,便没有多话,只默默登记完真泽的信息。
宁真逸感谢了焦夫子,然后带着真泽走了。出来之时,还在门口遇见一个陌生人。
真泽是考中小三元直接录取的,不用经历考试这一关,也就不必等暑假后才正式进来上课,直接跟着宁真逸进了地字班,不过他没参加上个月的月考,现在得坐在最后一桌。
在自己的座位坐下,左边的张崈哀嚎着问:“宁兄,这个月月考之后,我是不是就要坐到你右边去了?”嗯,大昭以左为尊,第一名坐正中间,第二名坐第一名左边,第三名坐第一名右边,以此类推。张崈这句话的意思是:我的第二名是不是要被你弟弟抢走了?
这……不好说啊。可是宁真逸也不好意思跟他说:“不好说啊。”只好打着哈哈把这话题岔过去。
接下来几天,另外三个新的小三元也先后进了柳怀书院地字班。
一个月后,月考果然是宁真逸第一,真泽第二。另外三个新同学也考出不错的成绩,但基本都在前十名左右徘徊,除了一位名叫岑远航的学子。他也是个少年天才,今年十二岁。他参加的第一次月考考了第三名。岑远航就是当时宁真逸带着真泽离开焦夫子办公室时,在门口遇到的那个学子。
显然这位新同窗并不服气,或许他进柳怀书院之前,一直是第一名?但柳怀书院从来不缺天才,他只要在这里待久了,就会发现同窗们就没几个不够聪明的,一不小心,他说不定连第三都保不住呢。宁真逸对他的不服气不以为意。
但是又过了一阵子,大约是六月中下旬的时候,宁真逸听到了一则关于自家兄弟二人的流言,说自家兄弟二人资料有异,不配考科举、中秀才,因为宁家祖上有作奸犯科之人。
宁真逸懒得理会这些谣言,只跟关系好的同窗说清者自清。而且七月初要期末考,宁真逸忙着复习功课,没空搭理这些破事。
真泽年纪太小,跟同窗们更说不上话,而且宁真逸为了避免真泽骄傲,给他加了很多功课,譬如说习武。他被宁真逸操练得太狠,连跟同窗闲聊的功夫都没有,自然也没听说这些传言。
但是柳怀书院里平日除了学习以外,也没别的事,学子们穷极无聊,就会想办法找乐子,譬如说传谣。
终于,事情在期末考成绩公示那一天爆发了。
那一天,期末考成绩榜单一贴出来,就被学子们团团围住了。
宁真逸照例是第一名,大家毫无波动,习惯了。真泽因为年纪小,拉不动弓,“射”这一门成绩稀烂,终于失去了他的“第二”宝座,落到了十几名。宁真逸特意看了一下,十二岁岑远航同学,也不怎么拉得动弓,成绩掉到三十名开外。耸耸肩,宁真逸正打算挤出人群,带真泽回家,却听见人群里传来嫉妒的怒吼:“宁真逸!你们兄弟俩有什么资格待在柳怀书院!”
宁真逸莫名其妙,又不得不停下来:“我们兄弟俩凭本事考进来的,为什么没有资格?”
岑远航越众而出,质问道:“我问你,你家为什么被常博宁氏出族了?”
宁真逸怒了:“谁告诉你我家被出族的?无凭无据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胡言乱语,你知不知道在大昭造谣是犯法的?”这个时代宗族观念很重,只有作奸犯科之人才会被出族。而科举要彻查三代,三代以内有人作奸犯科,就没有资格考科举。出族这个名声若被岑远航落实了,宁家兄弟俩会双双被革除功名撵回家去。甚至,宁真逸这四年辛辛苦苦刷的声望,也会变成骂名。
如果不能考科举了,那宁真逸只好去军中靠刷战功上位了。在大昭当兵可累了,若不是没得选,宁真逸才不愿意去那儿。而且大昭承平已久,不但战功难刷,而且朝中重文轻武,就算累死累活刷军功刷到正二品的大将军,还是要矮丞相一头。
断人前途犹如杀人父母啊。宁真逸心眼小得很,这种胆敢正面杠的,那肯定要想办法把他压下去,不把人压到无法翻身,宁真逸是怎么都不会放心的。毕竟,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或许有些人想着做人留一线,可这位岑同学污蔑自己的时候,可没想着给自己留一线啊!
岑远航还在那里阴阳怪气:“宁真逸,你是不是当大家都是傻子?无缘无故的,谁会离开宗族啊?还分宗,我从来没听说常博宁氏有往外传消息,说分宗的事情。肯定是你隐瞒了祖上犯事的履历!”
宁真逸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别说,平常温温和和微笑着的人,忽然沉下脸,还挺吓人的。
宁真逸问:“这么说,最近书院里那些谣言,都是你传的了?”呵,今天不把你锤死,我宁真逸把宁字倒过来写!
岑远航傲然道:“什么谣言!我这是揭开你的真面目,让书院里的师长、同窗不再受你蒙蔽!”
宁真逸向周围的学子、师长拱拱手道:“诸位,都听见了吧!岑远航学子方才承认了他无凭无据在书院中散播关于我兄弟二人的传言,请大家帮忙做个见证。”
康成益第一个出声声援宁真逸:“宁兄,你们家父子三人都是端方正直、光风霁月之人,我康某人信你!”
平日交好的同窗们,也纷纷出言声援。
额,宁天良可不是什么端方正直、光风霁月之人,不过他做的那些事,在古代不犯法,只能算风流逸事。
宁真逸团团拱手,道了声谢,然后进入正题:“今日,宁某在此把话说清楚,为何常博宁氏要与我家分宗!希望大家不要听信小人传谣!”
山长抚着自己的胡子道:“这些年,你们父子也是我看着过来的,我也相信你们不是作奸犯科之人,还请宁学子自辩。想来,把话说清了,就不会再有谣言了。”
宁真逸对山长作揖,然后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家曾祖,乃是常博宁氏前任族长!”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好端端一族长,被宗族分出去,听起来更加可疑了好不好?
宁真逸不理他们,继续往下说:“二十多年前,大昭天灾频发,常博郡也曾有过百姓都活不下去的时候。那一年,常博郡发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水,为了活命,曾祖父只好带领全族离开常博。”
众人目露沉思之色。
“然而,逃难路上人太多了,曾祖父与族人走散了。曾祖父年老体弱,尽管家人照顾精心,但他仍然在逃难路上逝世了。祖父虽然悲痛,却因为还有妻儿要照顾,不得不就地将曾祖父掩埋,然后领着妻儿继续上路。”
宁真逸把节奏拿捏得很好,他顿了顿,给同窗们消化信息的时间,然后露出一个沉痛的表情,提高音量道:“可是!祖父在来到柳怀州以后,遭遇了人贩子!祖父为了抢回孩子,与人贩子搏斗,却反过来被暴打了一顿,受了内伤!等全家安顿下来后,祖父突发了急病,没几日便去了。”说完悄悄狠掐了自己一把,痛得他眼泪都落下来了“彼时家父不过十一岁,又要葬父,又要养家,终日忙碌,也没空想什么回乡不回乡的事情。”
他哽咽道:“然而老天却喜欢捉弄无辜、善良之人,家父好不容易让全家人过上好的生活,却因为一场意外,失去了性命。”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宁真逸擦干净眼泪:“家父没有提过,小子自然也不知祖上竟是大名鼎鼎的常博宁氏。直到前年秋日,小子发现的三种新粮,在整个柳怀州境内获得了丰收,小子的名声越传越广,传到了常博郡。族老们听小子的名字符合族中起名的辈分,便寻到了柳怀州。因为,宁氏一族的族谱,尚且在小子手中。”
这种惊天秘闻,谁听了不震惊?顿时满场炸开了,大家纷纷讨论起来。
宁真逸也不催促,等大家讨论得差不多了,才继续往下说:“小子是嫡支的长子长孙,依照嫡长子继承制,常博宁氏的族长,应该由小子来做。可是,水灾之后,回乡重建宗族的宁氏族人,已经推举了新的族长。小子对家族毫无贡献,实在无颜与现任族长争这个族长之位,可若小子不争……现任族长那个族长之位,名不正言不顺。无奈之下,小子只好同族老商量,将小子连同家父一起分宗出去,这样一来,嫡长这一支就没有后人了。如此,宁氏族人重新推举的新族长才能名正言顺。”
岑远航气疯了,他大喊道:“这只是你一面之辞!你没有证据!”
宁真逸淡定得很:“我当然有证据,证据就是,我手中的宁氏族谱。”
嗡!
这一次,众人的讨论就没有那么快结束了,大家叽叽喳喳地说了好半天,最终还是山长出来维持秩序,宁真逸才得以继续往下说:“宁某年纪轻轻,就有功名在身,又得多方赞誉,就算不脱离宗族,也是族中麒麟儿、千里驹之类。此次分宗,乃是为了成全新任族长,宁氏族长自然感恩戴德,他亲自跑来柳怀州谢过了宁某,又让带来的宁氏子弟把族谱抄录了一遍,将抄录本带回常博郡去了。原版的宁氏族谱,理应由我继承,不是吗?”听懂了吗!沙币!老子才是嫡长,他们全是旁支!
“这样的分宗,又不是多光荣的事情,常博宁氏不会主动外传,宁某自然也不会。”他说着冷冷地看着岑远航“今日若非为了自证清白,也不必把族中秘闻说与众人知晓。”
呵,狗登西,你造谣实锤了,等着吃官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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