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禺城附近的山坡上,一片热火朝天。
宁真逸所规划的新城远远比旧的番禺城大许多,他圈起来的那块地附近的树木、植物全都被清空,土地被挖开。在开始建地面上的部分之前,地下管道等各种设施就要先建好了。
殷华清派来的道士帮助宁真逸冶炼、打造出了坚硬的金属轨道,宁真逸将这些轨道从采石场一路铺到建城的地方,沿着划定的新城绕了一整圈,大大减少了搬运建材的人力。
地下管道是宁真逸和杨静一起设计的。这位年轻的秀才多次科举失败以后,放弃了继续考的想法,专心研究建筑,从业多年,经验丰富。其中,排水问题作为建筑的基础,是被杨静重点研究的问题。
总之,几个月前杨静就来了番禺城,并和勘测地质的工匠一起研究了许久,定下了合适的地址。如今几个工匠分别领了人各自带人搞他们负责的部分。
张工带人修水库,作为以后城中的水源;李工带人挖地基,新城的地面全部铺设三层厚厚的青石板,谁也别想未经许可随便在地下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杨工则带人在已经挖好地基、敲实土地的地方铺设暗渠,这些暗渠就是排放生活污水的地方。另有一部分的管道是通往要建在新城下方的化粪池,这又是另外的人负责。
毕竟农业是最重要的。
所有参与建城的人员,都会根据贡献多少下发一种被宁真逸称作代币的东西,可以在宁真逸设置的兑换处兑换各种各样的货物。这些代币也是殷华清让他手底下的道士炼制的,硬度和工艺水平已经可以和现代的硬币媲美了。
那兑换处只收代币,别的东西都不收。兑换处好东西很多,都是日常生活用的到、并且很好用的东西,价格还很便宜。
工人们收到了代币,发现代币非常坚硬,难以破坏,而且拿在手中也很轻盈,不管是重量还是硬度都完爆市面上那些被剪过、被破坏过的官钱。渐渐地,干脆直接把代币当作流通的货币使用了。
大昭市面上流通的货币很乱。当初建国之时铸造的是一种叫做刀币的货币,刀币的制作工艺符合这个时代的工艺水平,破坏起来很容易,而且官方铸钱用的材料都是最好的。于是世家们纷纷破坏刀币,切掉刀币的边缘,用切下来的边缘铸造新的刀币,或者干脆削薄一半,一枚刀币变两枚。后来建元帝上位,世家就更肆无忌惮了。
渐渐的,市面上的刀币越来越破烂,百姓也不爱用。现如今百姓交易用的硬通货是粮食和布料,不过粮食比较重,不方便携带,所以更多是用布料交易。如今宁真逸下发的代币横空出世,坚硬又轻便好用的硬币立刻取代了不好携带又不好保存的布帛,成为了新的货币。
虽然精打细算的百姓们大多喜欢存钱,可是代币只能在下工必经之路的那一家店铺使用,官方并不承认,所以大部分百姓觉得存下来也没有太大意义,关键是不知道那一家收代币的店铺什么时候会关闭,于是纷纷把代币花掉。
随着时间推移,大家又开始用代币互相交易,渐渐的,代币成功在番禺城中流通开来。
由于代币的正面是一朵盛开的牡丹花,大家觉得代币这个名称太难听,干脆将它叫做牡丹花币。
不止旧县令和他背后懿王的势力,连当地的豪族都要疯了。
豪族掌控一地的手段,无非就是土地和人口,当大部分的土地掌握在豪族手中,百姓没有足够的耕地,无法种出足够的粮食,交不起税又吃不饱饭,只好成为豪族的隐户,终生躲在庄园之中,成为豪族的奴隶。
但是番禺当地的豪族发现自己根本拿捏不了这个年轻的县令:
他拿出了高产的作物,只需要很少的人和地就可以种出大量的粮食!
他拿出了好用的工具,开展建筑工事十分省力,百姓服徭役也很轻松!
他甚至带来了全新的货币体系,豪族们库房里的布料和破损的刀币彻底成了破布和废铁!
最可恨的是,当时宁真逸感觉番禺城里能服徭役的人太少,还发布了一个政令:没有户籍的人,只要到官府登记,就可以获得户籍。官府还给刚刚登记的人减免三年税收!还按人数给发三个月的粮食补贴!无论年龄大小,统一按照成年人的食量发放粮食!
这条政令直接触及了豪族的根本利益,他们奢靡无度的生活就是靠盘剥底层人民来维持的。豪族能够用于拿捏官员掌控一地的手段,全部被这个年轻的县令打破了。
隐户们听说了新县令颁布的政令,又知道了新粮的存在,纷纷逃离庄园,重新去做普通百姓。开荒的地直接属于他们自己,拿到了新粮,只要劳作几个月就能吃饱肚子。官府发的粮食,帮助隐户们度过了两手空空的头几个月,辛勤的劳作之后,这些曾经的隐户很快就安定了下来。于是大量隐户逃走,成为自由民,番禺城的豪族再难维持从前奢侈的生活了。
豪族们纷纷想办法对付县令,试图让他撤销那条关于户籍的政令,然而,他们什么手段都用尽了,威逼利诱,送钱送人,宁真逸根本不吃这一套。
胆小一些的,直接躺平,反正现有的产业也足够他们吃了。土地太多没有人种?可以找佃户,连佃户都找不到,还可以种一些不怎么需要侍弄的果树。实在不行,把多余的地卖了,肥沃的上等田,仍然比刚刚开荒出来的地值钱。到时候卖了地买新城里的房子,再租给买不起房的百姓,照样有收入!
胆大的几家则开始尝试,干脆让这个县令死在任上算了。结果是派出的死士一个都没有回来,甚至还被县令顺藤摸瓜抓住了蛛丝马迹,反过来抓住了那几家胆敢刺杀朝廷命官的豪族。
那几家见势不妙,赶紧向朝中的靠山求助。但宁真逸的靠山也硬啊,豪族们的求助根本没有效果。再说番禺这地方山高皇帝远,消息传递的速度慢成蜗牛爬,没等京城收到消息,宁真逸已经审完了刺杀自己的几家豪族。豪族们不招供也没用,宁真逸根本不是靠口供,而是靠证据来判定他们的罪名。
时下的豪族世家都有各自的小作坊,用于服务自己。无论是衣食住行,各家都有自己都秘方。这就导致了豪族世家所使用的物品,工艺不同。食谱、衣饰、鞋履、家具、工艺品、甚至是洗浴用品、香料等等等等,都是代代相传的秘密。老牌世家的子弟,甚至可以达到只闻他们身上的气味,就知道他姓什么。
所以依靠主家供养的刺客,简直从头到脚都是线索。
宁真逸抓到了所有的刺客,根据他们身上衣物的织法锁定了他们的主家,亲自夜闯豪族庄园,找到了这些豪族供养刺客的证据。
宁真逸毫不手软,主谋判死刑,秋后问斩。家中男丁,十一岁以上通通送去挖矿,十一岁以下充为官奴。女眷则不论年龄大小通通充作官奴。
至于这几家的奴婢和隐户,通通重新登记,成为自由民,发放粮食、租借农具、安排住处。有些奴仆、隐户听到县令对他们说:“你们自由了。”当场痛哭出来,等安置好以后,纷纷去衙门报名,想要参加新城的建设,报答县令的恩情。
宁真逸收拾豪族的时间是八月份,豪族向京中求助,但上京的海路被殷华清封锁,只能走陆路。没等求助的人到达京城,十一月到了。
京城那边收到消息,要收拾宁真逸,也得先把事情捅到朝堂上,然后讨论要不要收拾宁真逸。可是宁真逸在京中亦有故旧,他们自然会要求派钦差去查看到底怎么一回事。然后一番扯皮,最快也要几天时间才能出结论。等朝廷决定派人,钦差出发。
钦差出行,殷华清自然不会封锁海路。他们沿着河流到达海岸,再坐海船出发,到达番禺又要十来天。这么一折腾,半个月过去了。
宁真逸说秋后问斩就是秋后问斩,那几家的家主纷纷人头落地。等钦差到达番禺城,那几家豪族的家主尸首都被乱葬岗的野狗吃干净了。噢,也许有些忠心的死士会偷偷收敛家主的尸首安葬吧。不过,无所谓啦,反正死士打不过宁真逸,要收拾宁真逸,只能走官方途径。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告官。
大昭律:民告官,需要先滚钉板,再走火炭。两项都受过,才正式开堂审理。
宁真逸手中的证据是铁证,就算死士冒死向钦差状告朝廷命官,也没有翻案的可能性。
结果皇帝对番禺并不上心。
这半年以来,有殷华清偷偷挑事,朝中风云变幻。皇帝都快被暗中互斗的儿子们烦死了,朝中每天又有那么多事情需要他操心,他根本没那么多精力关注一个被贬的小探花。宁真逸一走半年,皇帝都快不记得这个人了。
不记得的结果就是:皇帝习惯性地让朝中知名杠精,啊不是,是铁面无私的吴御史派人去番禺调查。
吴御史派的人不是出自丰曲书院,就是出自柳怀书院。
钦差们到达番禺城,一番审理后,得出的结论是:宁县令无罪,当地豪族刺杀朝廷命官,死不足惜,维持原判。
没过几天,钦差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了。噢不,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他们抄了一份卷宗。
剩下那些没敢伸手的豪族吓破了胆,老老实实猫了起来,再也不敢出来横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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