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璟瞳孔一敛,抱住盛燕往旁边一躲,到底晚了一步。
一枚银色箭矢破空而来,划破盛燕胳膊。
下一瞬,“砰”的一声巨响,茅屋顶上破了个大洞,有人俯冲而下。
“别管我,先救她!”
盛燕耳边听得齐璟一声厉呼,紧跟着就感到自己腰肢被人紧紧勒住,提了起来。
她猝不及防扭头,却发现那人居然是之前救过自己一回的鬼面人。
盛燕惊讶之余心头一动,举起手直接朝着那鬼面人脸上的鬼面面具而去。
鬼面人一手持剑挡开箭雨,一手掐着盛燕的腰,完全没想到盛燕会突然有这动作,猝不及防之下,竟被她偷袭个正着。
泛着黑光的金属鬼面被揭去,藏在面具之后的脸庞显露真身。
盛燕惊讶地瞪圆了眼。
张开嘴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见那鬼面人恼怒地瞪她一眼,将她往屋角一抛,快速地从她手中夺去面具,复又戴回脸上。
紧接着,又如法炮制的将齐璟救到了他身边。
盛燕还处在刚刚瞥见鬼面人真面目的震惊中,对着周围的一切置若恍闻。
只闻得周围到处一片刀剑入肉的刺拉与惨叫声,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渐渐消停下来。
是藏风拿着长剑闯了进来。
“属下救驾来迟,还请主子责罚!”
手上长剑尖端还在滴血,藏风扑通一声朝齐璟跪了下来。
齐璟虽然刚刚躲避的有些狼狈,但他手上有功夫,鬼面人出手救助也及时,并未真的受伤。
对,鬼面人呢,盛燕四下一望,发现刚刚救了她和齐璟的鬼面人竟然不见了。
齐璟微微坐正身子,挥挥手。
“无妨!”
“二子,二子,你没事吧!”
一声凄厉惨叫声响破整间屋子,齐璟盛燕齐齐扭头去看,就见刚刚还活蹦乱跳叫嚣着要吃他们的二子,被拦腰砍成了两节,腹中肚肠全都流了出来。
大成手忙脚乱的抱住他的上半身,想去捞他的肚肠,可那物什滑溜的狠,又哪是能捞住的。
眼见着那血红的肚肠如游鱼般从他指尖滑落,大成脸上惊惧悲痛,泪如雨下。
“大,大成哥”
“哎!”
大成一把握住二子勉强抬起的手,使劲吸了吸鼻子,勉为其难露出个笑。
“我是不是要死啦?”
“胡说,你,你”
大成有心安慰二子两句,可看着他那一截两段的身体,呜咽两声,到底没法说出口。
倒是二子脸上先露出了释然的笑。
“其实,死了也好,死了我就能去见我的阿爹阿娘”他一边喘气,一边费力的道,“也不用再担心没东西吃了。”
“我,我好像看见了好多吃的,有阿爹蒸的馒头,阿娘包的饺子,还有好多好多香喷喷的大米饭”二子眼神渐渐变得迷茫,声音也越来越小,“可真好呐”
手无力的垂落,二子眼睛空洞的睁着,像真的看见了久违的冒着炊烟的家园,嘴角还带着一抹欣喜的笑。
“啊——”
大成抱着二子痛声呜咽,颤抖着举起手,缓缓合上了二子的眼。
“大,大成”
若有似无的□□声,惊醒了大成,他脸色先是惊愕,很快又狂喜,小心翼翼的放下二子尸身,他站起身子腿一软差点没扑倒在地,但还是踉跄着扑到了胡阿伯身前,小心翼翼将他抱了起来,轻轻唤道。
“胡阿伯!”
原来胡阿伯运气倒是不错,刚刚跌倒在地没被箭矢射到,反倒撞清醒了。
藏风这时也注意到屋内还有个老人,“咦”了一声,“是你?”
齐璟挑眉,“你认识他?”
“回主子,”藏风抱拳道,“他就是我之前去上饶,最先找到的那个老头。”
齐璟眼中精光一闪,按照藏风之前的说法,他曾找了上饶当地几个农户带回西京,却在回京途中被人截胡,重伤而归,而那几个农户也失了踪迹。
可如今,当时失踪的那个老头居然在这里,那是不是可以从他口中得知,他们之后被带去了哪里。
藏风看齐璟一眼,瞬间领会他的意思,抬步去胡阿伯身边蹲下来。
“老伯,您还记得我吗?”
胡阿伯费劲的撑着眼皮看他一眼,干涸发白脱皮的嘴唇微微蠕动。
“是你啊”
藏风脸上一喜,凑近两步,再接再厉道,“那老伯,您上次在跟我分别之后,去了哪儿?”
“我,我被抓去了个山洞,里面黑黝黝的,都是乱糟糟的人,每,每天都要吃好多好多黑黢黢的药,好多人吃,吃完就口,口吐白沫死了”
胡阿伯一番话说的断断续续,极为吃力。
“胡阿伯,您别说了别说了,”眼见着胡阿伯说完话,上气不接下气,大成慌张地看向藏风怒吼,“你别让他说了,他没力气了!”
盛燕也皱眉上前,看眼奄奄一息的老人,再看向藏风。
“你身上有没有带吃的?”
“吃的?”藏风楞了下,“哦,有的,我出门前,阿宋给我拿了两块饼,我还没来得及吃。”
藏风从胸前掏出一个布包,掏出一个手帕打开,里面赫然是两张白饼。
盛燕抢过他手里的饼,先撕一小片递到胡阿伯嘴边。
“阿伯,这是饼,你先吃点。”
胡阿伯显然是听见盛燕的话了,可着实没了力气,费了好大劲才勉强分开干涸的嘴唇。
盛燕立即将那一小块饼塞进他嘴里。
只是他实在太久没进食,嘴里唾液也少,冷饼进了嘴里,干巴巴的,也无力咀嚼吞咽。
“有没有热水?”
“有的!”大成擦擦眼泪,忙道,“我们在厨房煮了一锅热水。”
是啊,他们刚才可是想把自己和齐璟两人给涮着吃了。
盛燕心里腹诽,转头嘱咐藏风快去厨房取点热水来。
藏风之前得了齐璟的命令,早就把盛燕当成了自己的女主子,这时领了命令,转身就去了厨房。
这处是大成他们临时找的落脚处,破烂的很,藏风勉强在厨房找了个破碗,从破旧的旧锅中舀了一碗水,端了回来。
不过,这也足够了。
温热的水,很快泡软了胡阿伯嘴里的冷饼,他慢慢咀嚼吮吸,花了好半天功夫,终于吃了小半张饼,整个人精神状态也好了很多。
大成又惊又喜,抱着胡阿伯连连向盛燕几人道谢。
“谢谢,谢谢,真的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胡阿伯现在肯定饿死了,二子也死了,我一个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不用客气,我们既然遇见你们了,肯定不会见死不救,让你们活活饿死的。”
盛燕说着,将手里剩下的饼全部塞给大成。
“你估计也很久没吃东西了,先吃点吧。”
“咳咳,”齐璟以手攥拳,抵住嘴边咳嗽两声,“你跟这老头是什么关系?”
大成悄悄攥紧盛燕塞过来的饼,低声道:“我跟胡阿伯家本来是一个村子的,后来村子里出了灾祸,又有官兵前来围剿搜刮粮食,我爹娘提前得了消息,带着我和弟弟妹妹逃了出去,投奔了南方曲阳的舅父一家。”
齐璟:“你既然已经逃出去了,现在为什么又会在这里?”
“因为,因为我放心不下妞儿,”大成忽然抬起头,眼中泪花闪闪,“我跟妞儿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要不是因为天灾人祸,我跟她早就成婚,生儿育女了。”
妞儿?
见盛燕齐璟眼中露出疑惑,藏风补充解释,“妞儿就是这位阿伯的幺女。”
原来这个大成居然还是个痴情人。
盛燕心里长叹一声。
“你既然要去找心上人,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她,而先去找了她爹?”
“我不是有意要先去找胡阿伯,”大成摇头道,“我只是在半途中无意间遇见了他。”
因为之前的两张饼,大成已经把盛燕抬眸当成了自己人,不用多问,就主动将事情全都交待了。
原来大成的爹娘并不同意儿子冒险返回上饶,是大成一意孤行,趁着父母不注意,悄悄溜出来的。
身上没有钱财,大成只好一边赶路,一边在客栈码头做些搬运洗刷的杂工,赚些盘缠,将一枚铜板掰成两半花,这才饥一顿饱一顿,缓慢地向上饶赶。
没钱雇马车,又急于尽快赶到上饶,大成便抄近道,走的都是山间崎岖小路。
而胡阿伯,正是他有天晚上赶路时,无意间在山路上撞见的。
当时胡阿伯躺在林间小路旁,已是进气多出气少,是他背着胡阿伯,拼命赶去了附近的镇子,用身上竟有的几枚铜子,换了一碗药,才勉强救回了胡阿伯一条命。
之后,他便背着胡阿伯,一边打工挣钱,一边往上饶赶。
到了上饶边境后,遇见了邻村饥瘦如柴的二子,正在路边扒树皮吃。他心软,将身上仅剩的半个包子给了二子。二子投桃报李,跟他结伴,两人互相交替着背负胡阿伯赶路,终于寻到了这处破屋落脚。
因为身上实在没了吃食,两人又结伴出去觅食,这才误打误撞的遇见掉进二子之前挖的陷阱的盛燕齐璟二人。
后面的事都是盛燕和齐璟知晓的了,因为实在太过饥饿,二子劝服了他,两人联手将齐璟盛燕二人绑了回来,准备涮了他们果腹,谁料,却被盛燕齐璟反将了一军。
静静听完大成的故事,盛燕几人都皱起了眉,齐璟更是沉吟片刻问道。
“你可记得,你当时是在何处遇见这老头的!”
“记得,”大成擦擦脸上刚刚因为悲伤流下的眼泪,很肯定的道,“我是在汾阳郡的崤山脚下遇见胡阿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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