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府。此时的书房处,暗影浮动。
“老爷,为何突然让文栋去舆长县呢?他如今还小……”
“他不小了,夫人。”席鸿晖看着面前神情寡欢的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他应该学着怎么立身。”
送走了万般不放心的夫人后,书房又迎来了一个年龄大约四十多岁的男人,他长得其貌不扬,但精气神很好,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真挚的很,是席家管着几个通铺的族叔乐山。
他平日里很得老爷信重,此时来书房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因而他的神情很镇定,但当他听到老爷说的话后,眼睛凸起,嘴张着,几度发声而不得出。
“你陪文栋去舆长县,若他在那,违背律法欺男霸女,你替我逐了他吧。”
“何至如此?”席乐山长袍下手臂微抖,他不清楚是哪里出了什么岔子,老爷往日里最疼文栋,今日这是怎么了。
他看见灯光将席鸿晖的身形拉的很长很长,不知道是烛火,还是他自己,倒影在书桌上的身影微微晃动了一下。
席鸿晖终究叹了口气,“养不教父之过也。其实是我的不是。”他转身看向席乐山,将手中的令牌递给他,“若文栋有异,拘了他,回来后由我发落吧。”
席乐山低头,恭谨的从席鸿晖手中接过令牌,深思,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老爷如此放心不下文栋,竟然给了族中仅有三枚的代家主令。
比起用完膳,往床头一躺的席文栋,外间的丫鬟们却是各个都忙碌的很,不过脚步声都静悄悄的,几乎听不出。
绿蕊招呼着大小丫头给少爷收拾行李。被安排去舆长县一事,由老爷而定,已是板上钉钉,消息自然自早膳之后就传到了。
如此紧迫的时间,绿蕊只怕收拾不够东西,引得少爷大怒。可不是一回来就气的今个儿门也不出了嘛!
被认为气的要命的席文栋只是在补觉。
作为一个在现代靠着父母买的几套房子收租实现个人的财务自由的同志,只是偶尔接活画一些手稿插画维持爱好,平日里就是躺平看小说。
自然不会大清早起来用餐,于是在这个穿越的档口,用完早饭回来的席文栋只觉得困极了,啥事都没有补觉重要,就睡上了。
一觉睡到正午时分,席文栋才打着哈欠从床榻上起来,赤着脚走到房间中央,脚踩在木板上,凉凉的,感觉不要太好。
早有那眼尖的丫鬟看见主子赤脚走出,连忙拿人字木屐,跪放在他脚边。
席文栋被这架势吓了一跳,想要活动活动筋骨的伸展运动都停住了,不太适应的还是顺着她拿来的拖鞋穿进去。
这时候,绿蕊那丫头也到他跟前汇报,“少爷,贴身衣物都收拾好了。您的蚕丝被,还有金丝玉烟斗都已经备好了。”
“哦。”席文栋有些不自在的回应道,也不知再说些什么好。好在绿蕊乖觉的自己退下了,也免得他找话题。
一穿越而来,他就忙着去用膳,现下才有机会打量这方天地。
占地面积也有他在现代住的那100平米房子大小,屋内布置的清雅素洁,不过他看摆在高架上的瓷瓶通体莹白,泛着珠光,不是俗品。
简单的说,就是低调的奢华。
席文栋对着这个瓷瓶就是崩个脑瓜登,听着一声脆响。
“少爷,可以用膳了。”这次换了个长得温温婉婉的丫鬟来喊他吃饭。
一想到再见到自家爸妈那翻版,他就有些抗拒,“别了吧……我在这屋吃。”还想加一句“可以吧?”,被席文栋紧急咽了下去。
这不符合人物设定,ooc了是要退游的。
席文栋闭紧嘴巴,等着温婉丫鬟回复他。
温婉丫鬟微抬头看向席文栋,半咬着唇。让席文栋发现她的脸色很是为难,不免挠了挠头,要不……他去?
只是他是真的不想去啊!
碧烟犹豫了一会,但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我待会先吩咐下去。”她想着,若是主屋找了,到时候再劝少爷不迟。
席文栋点头。
碧烟安排下去后,见主屋未让人来请,安下心来。
席文栋便随意的坐在廊中,丫头们一个个都在忙着收拾着行李,大包小包的,看得他一愣一愣的。就算当年他搬家,也没这么多家伙。
随手便招来一个丫鬟问道:“这么多?跟搬家似的。”
来回答的正是云浮,她向来是个好性子,便笑着的同他讲:“少爷忘了,是您三年前去塔城的时候,带的东西太少,不合您心意。”
好吧。这都是原身的锅。
席文栋挠头,也没让别收拾这么多。都收拾到这了,那就带着呗。
舆长县,如兰书院。
学院后山的拐角处种着一片桃林,桃花瓣随风吹落到树下的两个人身上。
裴姝看着眼前手捧着个匣子的纪乐瑶,匣子中放置着一些精致的珠钗,还有一包银豆子,一看就知道这些都是她的私人家当。
“你若是此次不赢我,这些便都是你的了。”纪乐瑶斜睨着裴姝,手抓着匣子,满是不舍。
要不是这次技艺终考太重要,她才舍不得把这些珠钗让给裴姝这个贱人呢!这可都是在暗中挑了好一会,才在自己的宝库里挑出这些稍微喜欢的,拿出来给裴姝。
还不是裴姝平日里心眼就多,要是光挑些不好的,她还看不上。
“就算我收了你的匣子,”裴姝伸手从纪乐瑶那接过匣子,欣赏着她脸上肉痛的表情,“你又想哪一门拿到第一呢?”
纪乐瑶被说的小脸一红,咬牙瞪着她,“我弹琴还是很厉害的。”
纪乐瑶说自己弹琴厉害,自然也不是吹牛的,在如兰书院,也算得上数一数二。只是,
“说起弹琴,恐怕你妹妹纪芙蓉更胜一筹吧。就算我输给你,但你妹妹……”裴姝话尽于此。
“她就不用劳你操心了。”
又是纪乐瑶脸上常带的倨傲的表情。
纪乐瑶一向看不大起自家庶出的四小姐纪芙蓉。作为县中首富纪家的长房嫡女,正在和县长大人的儿子议亲,能入得了纪乐瑶眼里的,整个舆长县寥寥无几。
而裴姝,作为功课样样精通的比她好的女子,自然一直是纪乐瑶眼中刺,看不爽很久了。
纪乐瑶说完这话后,不舍的看一眼匣子,然后小迈步跑远。
裴姝没能来得及追上前,垂眸看着手中烫手的首饰匣。实在是想不通纪乐瑶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来,她们两个在学院从来不和睦,她又怎么会相信纪乐瑶这次是真的求她,而不会在之后反水指她勒索?
二来,就算她真的让了,纪芙蓉又会当真愿意让出这一科首席的称号?这数年的时光,人人苦学,不是为了给纪乐瑶铺路的。
三来,她不信纪乐瑶,更不信纪芙蓉。远不如自己堂堂正正考科,搏一搏往上考的路途,若是能够出头,没准能当上女官。就算出不了,学院的卢教师已经同她说了,之后可以为她推荐给院长,将来也能当教师。哪一样,不比这眼前蝇尔小利来得好。
只是待会,又要绕远去趟教师屋中,将匣子交给教师,私下还给纪乐瑶。
考试将近,裴姝是一点也不想和这个富贵人家骄矜自大的小姐对上,影响她学习。
正待她要离开的时候,脚边突然踢到了一本书,书的旁边还有支笔和一个白色的东西。
明明之前未曾见到……
她从地上拿起这本书和另两个物品,书的封面上是一气呵成的草书:革金。这两个字写的粗旷有力,荡气回肠。
字是好字,只是其中一字为当今朝代,难免让人看了多心。
裴姝将书捧在掌心,感觉沉甸甸的。好奇心驱使着她翻开书页,结果在第一页就看到了熟悉的三个字:裴致远。
是哥哥的名字。
裴姝翻了几张书页后,合上书籍,摸了摸这本书封面上《革金》两个大字,像烫手一样,呼吸有些急促。
她不动声色的观望了一下四周,放学后的后山寂静,打纪乐瑶离开起,从方才开始就没有再听到什么声音。
她将书籍和另两件物品都装入书箱,先将纪乐瑶刚给她的首饰盒交还给几个教师,然后步履坚定的离开学院大门。
走了两条街,就到自家宅院那,院门敞开着,是父亲在宅子里头,磨着弓箭。兄长还在书房温书,以备考试。
裴姝进了院子,叫了声爹后,便回到自己房中,迫不及待的从书箱中拿出看起了这本书。
“建阳三十年,廷尉裴致远奉天子命巡埠昌郡,亲属告密席家屯兵器于溪中庄,廷尉报于上,天子大怒,夷席家三族。”
“建阳三十二年,金国杨国大战,裴致远奉命领战,直捣青安府,青安不降,遂屠城。”
“建阳三十五年,帝崩,众公子争位,……裴致远登位,改国号。”
裴姝平日里会偷偷看些闲杂小说,但大多讲的是游记,亦或者才子佳人,但是这本……太胆大了。
而且,上面写的主人公,名字、前生显示的和兄长大差不离,更是看的她心惊肉跳。
这世上真有神迹吗?
她看的格外仔细,每一段故事后,总有一处总结。她每读一段总结,心中便痛苦一分。
看着兄长这一生惊心动魄,几近生死,从微末之初登于权利巅峰。书上称他是不择手段的枭雄,野史赞他一生回肠荡气,是天命之子。
摇曳的烛火,暗黄的书籍,都衬托着裴姝惨白的脸。
她曾经问过兄长此生的志向。他说:愿为官,报效朝廷,为万民解忧。他立的志向,从不是位高权重,权倾天下啊。只是一步一步,被命运推动着,走到了那。他过得一定很辛苦。
厢房外,兄长和父亲在大院里畅谈,开怀大笑。她遥遥望了过去,木门阻挡了她的视线,也好在如此,才没能让人看见她带着泪光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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