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气氛一下从那种压抑中走了出来,孩子们虽然还小,但却是最能深切地感受到。
以前爹娘也会说话,但是爹总愁眉苦脸,开口和娘说的,都是如何取悦奶奶家那边,而现在不一样了,爹不但不提那边,还会说往后挣钱了给她们都买新衣裳,买头绳。
最主要的是,爹爹还给她们取了名字。
沈小幺还好,多少算个名字,可是二姐和三妹,连个名字都没有。
沈煜今天写完了那一篇祭文和几篇悼文后,还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大字送给人家,然后便又执笔给三个女儿取了新的名字。
分别是灼云煌月耀光。
明玥一看这名字,不免是有些惊讶,这沈煜胸中到底是有多少抱负理想,才会给几个女儿取这么灼目耀眼的名字?
但是三个女儿明显很喜欢自己的新名字,还要给上面的竹熊取名字叫麦芽。就因为耀光听人说麦芽能做糖,但是麦子可贵了,他们家连面粉面条都没吃过。
所以那些人不用麦子做面条磨面粉,反而用来发芽做糖,要好多麦芽才能做一点糖,因此耀光就觉得麦芽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于是竹熊就有了这个新名字。
麦芽性格很温顺,明玥昨天就壮着胆子把它放出来了,然后闩上了辕门,一来觉得它总在那昏暗狭窄的圈里,瞧着都抑郁了,二来也想趁着收拾那废墟荒地的时候,把麦芽圈里的残渣也掏出来一起烧荒肥土。
没想到这麦芽很乖,一点没有打算翻墙的意思,就温顺乖巧地抱着竹子坐在檐下看明玥干活。
所以今天明玥也照样把它给放了出来,回来的时候才给赶去圈里。
大抵是有了这前两天的经验,第三天明玥上来继续干活的时候,它听到脚步声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圈门口来,用毛茸茸的爪子拍打门板,仿佛在催促明玥开门。
明玥给放了出来,麦芽自己就去抱了一垒竹子,跑到自己喜欢的磨盘旁边靠着开始吃,时不时抬头看看地里种菜的明玥。
下午些太阳落下些了,明玥赶紧去给明玥屯粮,又收了些竹荪,等收拾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还没到家门口,就听到家里那边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和杜老太的骂声。
明玥其实已经心惊胆颤几天了,杜老太白忙活了一场,还叫麻婶给打得脸都肿了,不可能就这样算了。
果然,杜老太今天只怕身体舒服了些,就立马来讨伐。
不过她没贸然上前去,而是将围裙里的竹荪藏在路边的刺梨丛里,才连忙去。
家里没什么东西可砸了,也就剩下那么一口锅了,刚听到的那声音,让明玥怀疑锅估计也给砸坏了吧?
果不其然她才到门口,就看到了院子里已经裂开的锅,房门紧闭着,显然是沈煜怕她伤害孩子们,自己腿脚又不便,因此便让孩子们躲在屋子里。
院子里就只剩下跌脚绊手指着房门大骂的杜老太。
杜老太砸了那口锅,心里似乎颇为得意,骂得也正在兴头上,“你个狼心狗肺的杂种东西,早知道当初老娘把你溺了尿痛算了?”说着,冲上去踢门,“小蹄子,赶紧开门,老娘已经打听好了,你们这样大的丫头片子,大户人家的善人菩萨老爷们也愿意买你们回去,这是天大的好事,别不知好歹,去了老爷们给吃香喝辣,不比你们天天吃糠咽菜要强?”
如果只是骂一骂就算了,明玥是能忍的,毕竟他们一家子现在还得在桂花坪生活,可是听到她居然还没死心,把心思打在了孩子们的身上,气得大步走过去,捡起辕门边的扫帚就朝着杜老太冲过去,“你给我滚出去!你再来上门闹我就去报官!”反正现在沈煜是和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
杜老太扭过头来,错愕地看着举着扫帚威胁自己的明玥,并没有害怕,片刻后反而哈哈大笑起来,“那卖自个儿孙女儿女的多了去,你看衙门里抓了谁?”
明玥其实没敢真招呼上去,不然杜老太这性子,不管真打没打到,倒下哪里愿意起来?只是见她一脸毫不畏惧,便冷静道:“是,卖自家儿女衙门不管,可是你要搞清楚,我家孩子们姓沈,与你杜家有什么关系么?你要真还不死心,我就天天去闹,县衙门不行我就去州府衙门,我不信杜鹏还有一个州府老爷的侄女做媳妇!”
“对了,过一阵子杜鹏不是要去考秀才么?你要再打我们家的主意,我就去闹,反正光脚不怕穿鞋的,到时候他名声不行了,怕是考场都进不去,你要不试试看?”明玥摆出坚定的态度,口吻也十分强势。
但其实心里怦怦跳,就怕杜老太不吃这一套。
但好在杜老太把杜家光耀明楣的机会都放在杜鹏身上,所以一听到她要败坏杜鹏名声,终究还是有些担心。只回头朝门上啐了一口:“等鹏儿当了大官,我就叫他把你这贱人五马分尸了!”
然后骂骂咧咧地走了。
明玥提着扫帚一直将她送出刺梨小径,确定她真的走了,这才捡起藏在刺梨丛里的竹荪回来。
这会儿孩子们已经开门出来了,个个满脸担忧,见着她回来忙围了过来,“娘,您没事吧?”
老二沈煌月心思比老大成熟些,很是担心,“娘,她不会去告状,说您打她吧?”毕竟杜老太就是这样,以前娘稍微反驳一句,她就添油加醋说娘骂她咒她。那今天娘都拿起扫帚了,她会不会到处说娘打她?
“不用怕,村里谁信啊。”家里这边偏僻,又没人看着。明玥安慰了孩子们几句,到底是怕她们被吓着。
但是好在几个孩子的抗压能力不错,很快就恢复过来,尤其是看到那么多竹荪更高兴了,老大沈灼云马上就领着妹妹们拿出放在屋子里的木盆出来清理,只是看到那砸坏的锅有些发愁,“娘,补锅得好些钱呢。”
“没事,正好娘觉得这原来的锅太大,还重,现在好了,锅变小了,娘一只手就能抬起来呢,而且咱们还多出一口呢。”为了不让孩子们担心,明玥还把那砸成两块的锅斜放在灶口给她们看,“这样刚好呢。”
其实一点都不好,容易卡住不说,而且下面的烟火还会从缝隙出冒出来,只怕近来饭菜都会带着弄弄的火烟味,还有不少炭火渣。
所以这晚饭,明玥也是烧得异常辛苦,等忙完了孩子们睡下,她才和沈煜说上话。
沈煜很愧疚,因为自己腿脚不便的缘故,让她们母女受欺负,“委屈你和孩子们了,不过你放心,等我伤好了,谁也不敢再欺负你们。”他这几天开始练那套当初在海上从一个海盗手中得来的内功秘籍,练好了不说称霸武林,但保护家人是绰绰有余了。
但这秘籍对人却是有着极其严苛的要求,要从未练过任何武功的男子,且还要成年后才能练。
可任何一个想要习武之人,哪个没有年少仗剑走天涯的梦想?所以怎么能忍受成年之前不会任何武功呢?谁甘寂寞?
因此这秘籍终究是无人愿意练,甚至开始怀疑,其实根本就是个骗局。
只是沈煜才练了半天,就能感受到腿上的伤有了好转,这几天也就勤加练习,伤况
也越来越好,想来再不过两三天,他是能正常行走了。
好的事情不止这一件,第二天早上沈瞎子就回来了,高兴地塞给明玥一两碎银子,朝着里屋看了一眼,“这小子要是早开窍多好呢!老头子我在街上摆摊半辈子,那祭文不说写了上千也有几百,可是也不如他挣得多。那来吊唁的人都夸他字写得好,我另外还做主给他接了几个单子,有一户还是隔壁镇子上的乡绅老爷,老母亲才升天,正要办个体面的葬礼,他若还这样写,老爷高兴了,没准能给几两银子的赏钱呢。”
沈瞎子越说越高兴,感慨这个门路的银子果然好挣,果然只要拉下脸面,不怕没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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