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能分辨自己和原主的记忆。
所以当那些记忆碎片冒出来的时候, 她除了惊讶那些细碎又熟悉的画面之外,其实更震惊的是,为什么这是属于自己的记忆, 而非是原主的?
原主留给她的记忆,只有被沈老爹捡到那日开始的, 而且也都很粗糙, 并没有很细致。
给她的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不写日记的人,但又怕自己的记性不好, 所以胡乱记了几笔。
不过虽是寥寥几笔,却也都记在了中心上面了。
如今听着秦夫人的担忧责备,明玥才像是缓过神来一般, 连忙朝她道谢,“多谢, 只是人已经到跟前,我却是不能不管。”脑子里那些记忆自然是不能明说的, 所以她只能胡乱找了个借口。
秦夫人也不是真的要责怪她,叹了口气:“罢了,事已至此, 难不成我现在还能让你把人赶出去不是?”一面拉着明玥的手, 她是真心喜欢明玥这个妹妹的,自然也喜欢她能好好的, 将来还能一辈子做邻里, 没准自己那儿子出息些,还能做亲家。
所以那些掏心刮肚的话, 也是道了出来, “只是你心善虽好, 却不晓得这些朱门大户里的那些弯弯道道,好似暗箭一样,不知道何时就从哪里朝你射出来了,可不像是寻常老百姓这样直接,他们若是有心要害你,必然是一击致命。”
说着,见明玥怔怔地看着自己,方止住了话,“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主要现在说了也没用,一面往屋子里看过去,“听着人还挺严重的,若一会儿人真没了,你可想好了怎样处理?”
明玥不管是前世或是今生,其实加起来也就活了二十多年罢了,以前从未接触到任何刑事案件,到了这里后,天灾那年倒是见惯了尸体,但要说到如何处理尸体,她还真不知道。
一时有些懵了,只扭头朝那紧闭着的房门里看过去,若有所思道:“我想,她还能同我说话,高夫子说莫姑娘医术又好,兴许是能活下来的。”
秦夫人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四下众人也不敢言语,这一安静,明玥脑子里那些记忆碎片逐渐消散,她整个也算是彻底冷静了下来,“去对面坐一坐吧。”
对面的小屋子里虽然没住,但余娘子是个闲不住的人,隔三差五总要打扫一回。
不说窗明几净,但也是整洁干净。
孟婆子端了茶过来,顺道与明玥禀道:“巧袖在那后头,都被吵醒了,只怕大家都晓得了,我让他们都仔细些,莫要把今晚的事情透露出去。”
明玥颔首,“该是这样的。”
在这里干坐了小半个时辰,对面房门动了,孟婆子急忙出去,只见那瞧着小巧玲珑的莫大夫不知道同余娘子说了什么,余娘子就进去了,她则朝明玥她们这里走来。
明玥和秦夫人一并迎出去,几乎是同时张口问,“怎样?”
“进去再说。”莫大夫看起来年纪也不大的样子,但性子有些老成,也不大擅言辞,也正是如此往日里被那高夫子说什么,只能鼓着脸生闷气。
进了屋子里,孟婆子急忙把茶水给她递上去,等她喝完坐下,才抬起头来,目光在明玥和秦夫人脸上扫了一圈,“这屋子里也没男人,我就直说了,这位病人有两月不到的身孕,身上有不致命伤害数处,最早的应该是八年前就有,而且左腿骨折过,但是养得不错。”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变得黯淡了几分,声音里似蕴含着些怒气,“她此前应该还有掉过孩子,今日硬是被迫同房,才致使小产。而且,而且对她不轨之人,应该不止一个。”
其实黄三少夫人那副样子,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她才叫人□□过,只是如今真切地从莫大夫口中说出来,且又不止一个,明玥袖子的里拳头不觉握得紧紧的。
那秦夫人更是猛地一拍桌子,倏然起身,“这黄家的下人,都死绝了么?”怎么叫他们家的人如此受辱?
但是她这话音才落,就听着那莫大夫说道:“也有可能,是黄家的人。”
这话一说出口,明玥和秦夫人同时将目光投递过来。
莫大夫其实也有些不敢相信,“我方才与她清理身子的时候,她喊了一句‘老爷饶了她’。”
黄三少夫人自然是不会这般叫她的夫君,但应该也不会称呼黄家的家主叫做老爷吧?不是该称作爹么?
也是这时候,门外响起八角的声音,“夫人,秦家那边打探消息的人传话回来了。”
“进来。”明玥回了一声。
随后孟婆子去开门,八角进来,朝着秦夫人和莫大夫各自见了礼,便回道:“黄家那边放了鞭炮,换了白灯笼,说三少夫人急病去了。不过此前,黄家内院着了大火,听说烧去了几处楼阁。”八角怀疑,三少夫人是那个时候逃出来的。
听了这话,心头一直悬着的明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若真是这样,那倒好了。”
秦夫人也觉得多半是秦家认为这三少夫人死在那大火里了,不过好歹应该留个尸骨才是,若是不见着尸骨,只怕他们还是会找来的。
因此也不敢大意,又好在莫大夫那里都有女人家常用的药,剩下那些的普通药材,去哪个药铺子里补,都不会叫人生疑。
当晚莫大夫把药配出来,余娘子那里煎了,拿竹管清洗干净,喂给了还在昏迷中的黄三少夫人,又与她身上的各处伤痕擦了药,等着收拾完,已经是三更天了。
明玥也是这个时候才睡着的。
第二天起来已经辰时一刻了,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晚,她简单吃了早饭,听孟婆子说那黄三少夫人醒来了,本是要去探她的,却没想到李烬这个时候来了。
“你今日怎没去学堂?”明玥见他神色有些不对劲,下意识想莫不是他娘病发了?
哪料想李烬却说道:“前些日子,黄家说家里房屋有虫蚁,便在杂货铺里订了一大批桐油,大前天商行那边送过来,我们就马上给送他家里去的,按理那院子里里外外是够刷了,哪里晓得今儿一早,他们家管事又来订桐油。”
说到这里,又小声添了一句,“听说,昨晚他们家几处阁楼着了火,烧得什么都不剩,还死了些下人,连那三少夫人也因一时着急,得了急症去了。所以夫人,我怀疑这桐油,只怕是昨日大火给烧了,咱们可还要订给他们?”
明玥昨晚和秦夫人还在想,黄家虽然少了几处阁楼,但也不至于把人烧成灰烬,他们怎么就料定黄三少夫人是了呢?可是如今有了李烬这些话,倒是说得通了。
毕竟那么多桐油,的确是可以把人烧成灰烬的。
“订吧,开门做生意,哪里有不接单的道理,只是我记得商行那边也没多少存货,他们若是能等,就等。”商行那边她也有打理,自然是清楚都还有些什么存货没有清出去的。
李烬应了,但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这让明玥有些疑惑,她还着急去看那黄三少夫人,想问问她昨日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便问李烬,“可还有什么事情?”
“我听说,昨日黄三少夫人来家里了。”李烬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有些担心自己这个问题引起明玥的不满,声音也低了几分。
明玥不知他这是何意,只点了点头,“嗯,我去了杨姐姐那头,还叫她等了不少时间,不过当时看着人倒像是好的,不像是那有病在身的。”
李烬听到明玥这话,方抬起头来解释,“夫人别怪我多管闲事,只是这黄三少夫人才走,我是有些担心黄家那边生事。”
沈煜走的时候,说着李烬和孙少卿都是可信的,但明玥想了想,还是不打算让他牵连到此事中了,因此也不提黄三少夫人还活着,且就在自己家的事。只是见他为此事担忧,便宽慰着:“这倒不必担心,她昨日好端端从咱家出去,路人街邻都看到了,他们家要怪,也该怪怎忽然起火,如何怪得到我的头上来?”
李烬像是被明玥这话说服了,放心了许多,方告辞离去。
明玥这才去看那黄三少夫人。
人早上就醒来了,并没有余娘子所担心那种,她会因为失去了孩子难过,反而一脸的轻松和庆幸。
这叫作为一个母亲的余娘子甚是不解。但转头想起那莫大夫的话,便想着这黄三少夫人也是个可怜人,娃儿都没了那么几个,只怕眼泪都流干了吧?
然而没想到等明玥进了屋子里来,原本躺在床上的她忽然挣扎起身,“大小姐。”喊了这么一声后,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一时间,不管是她这一声大小姐,还是那眼泪,都让余娘子颇为吃惊。
明玥走过去,示意她先躺下,“你身子不好,躺着吧。”又递了手绢给她,然后让余娘子先出去,方问黄三少夫人:“你认识我?”
可那黄三少夫人不但没听她的话躺下,反而借机明玥给她递手绢的功夫,一把将明玥给紧紧抱住,哭道:“大小姐,我是旻川,我是旻川,您还活着太好了,奴婢昨日见着您的时候,还以为是梦。”
她说吧,便再也止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明玥想掰开她的手,但又怕力道掌握不好,牵扯她那身上的伤口,如此只能任由她这样抱着,但见她哭得如此伤心欲绝,还是好言劝道:“你如今身体不好,还是要多保重自己才是,别再哭了。”一面试着去给她抚眼泪。
旻川这个名字,的确是有些熟悉,但明玥又想不起来,总觉得这个名字的面前,总隔了厚厚的一层云雾,自己是如何也探不过去的。
旻川哭了一阵,似感觉到明玥给她擦拭眼泪,才缓缓收住了眼泪,不舍得地松开了明玥。
她虽满脸的苦楚和眼泪,但那眼睛里,却又似带着些异常的光,一双有些狭长的美目直直地看着明玥,痴痴说道:“奴婢是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一切仿佛是梦,大小姐您还活着,奴婢也从黄家逃出来了。”
只是说到这里,她不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又难过起来,“也不知英娥怎样了。”随后朝明玥急切地解释道:“大小姐,您不要责备英娥,她只是太想离开黄家了。”
她这些话,却是越来越叫明玥不明白了,不免是疑惑地看着她,“你说的是那黄家小姐?”她并不大清楚,那位在街上拦住自己的黄小姐闺名唤什么。
旻川眼泪含着泪花,不住地点着头,“嗯,年初时候小二嫂不知怎么惹怒了老爷,被打发到庙里去,她便想效仿,所以那日在街上遇到你,便闹了这么一出。”只是她没有那好运气,被打发到庙里,反而被锁在了老爷的房间里。
明玥听她提起老爷,想着余娘子的话,又看了看她这副残破身躯,“你口中的老爷,是何人?”
她问起,那旻川又有什么不愿意说的呢?只是终究有些难以启齿,垂下眼帘沉默片刻,才缓缓道起那黄家丑事。
那黄家老爷对于这闺房乐事之上,尤为喜爱重视,年轻的时候就有许多房妾室,后又在外养外室。
但这些都算是正常,可后来他看上了他弟弟的媳妇,此后就像是打开了一扇变态大门,他专好人家妻子。
为此还逼死了那黄家二爷。
黄家二爷死了后,没有人再能约束他,就越发出格,家中丫鬟没有一个逃脱过他的魔爪。
再到后来,旻川他们这些儿媳妇,没有一个没遭他的□□,而他那些儿子们,为了掌管家权,竟也十分愿意父子同乐。
也是有其父便有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
“但常在河边走,哪里有不湿鞋的道理,那老东西一日在别人家做客喝醉,强了人家的儿媳妇,那儿媳妇当场就自缢而亡,为此他是赔了不少钱财,可是这种牵扯到人命的事情哪里是钱财能消的?”说到这里,旻川露出一丝冷笑。
原来那家人在西北也非寻常人家,家中长辈倒是愿意顾及名声,又拿了黄家的赔偿,本是想就此掀过不提。
可那死了儿媳妇的少爷却是个痴情种子,想要亲自杀了黄老爷为自己的女人报仇,所以也是一番乔装打扮,摸到了黄家,准备寻个机会手刃仇人。
却看到了黄家那父子同乐的场面。
“说起来,那荆少爷算是有情有义之人,他既想着替他夫人报仇,又想救我们于水火之中,但无奈势单力薄,于是便将黄家这些丑事告知他家中长辈,想借助长辈之手拆开黄家这遮羞布。”
只是可惜,荆家长辈眼中只有利益,不但没有像是荆少爷所预想的那样,反而拿此事要挟黄老爷。
黄家为此也是元气大伤,还被迫家手中产业都给了荆家,然后随着西北老百姓一起迁移到这澜州,在雍城扎根。
但是黄家迁移到此,又将那边的产业几乎都给了荆家,总是需要一个由头,于是荆家将一个庶出的女儿嫁了过来。
便是那如今在庙里的小二嫂。
旻川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里没有任何波澜起伏,可是每一句话都让明玥那样惊心动魄,愤怒不已!她曾经以为,这种事情,当是只有那种文里作者杜撰出来的。
却忘记了,故事里的桥段,大部份其实都是来自生活。
但她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为什么会有这样邪恶的人家。她几乎可以想像得出,昨晚旻川逃出来之时,都经历了什么非人的痛苦折磨,这些年他们黄家人过的又都是什么日子。
她浑身发抖,头一次这样去深刻地憎恨,也第一次产生了让那些畜生不要活着的念头。
旻川的话还没说完,“我本来以为大小姐您已经不在了,活着只因英娥,我到黄家的时候她才那么高一点点。”她说着,抬手比了比,眼眶里又溢满了泪珠儿,止也止不住。
“可是那些畜生,都等不得她及笄,那是他们的亲女儿亲妹妹啊!”旻川到黄家的时候,一直吃在念佛的黄夫人终究是承受不住内心的折磨,选择把自己自焚在菩萨跟前。
她以为,自己能一起烧去黄家的一切丑恶肮脏,但事实上那大火就只带走了她的性命而已。
黄家一切照常。
没了娘的黄英娥才九岁而已,旻川那时候正处于绝望之中,两个相互失去了最重要亲人的姑娘就相互安慰着,宛如亲姐妹一般。
可是一转眼,过了那么多年,她们的日子并没有变得好,反而在那深渊里越陷越深。
“我们想过很多办法,也逃过,可是每一次换来的都是变本加厉的折磨。”旻川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眼里的绝望还是不由自主地浮出来。“但这一次小二嫂成功了,又让英娥看到了希望,所以她借着黄晟生病的事情,想要闹一出,但她还是失败了。”
旻川抬头看明玥,还挂着泪的她露出一丝苦笑,“我想,若是英娥心狠一点,朝大小姐您动手的话,兴许她会成功,可是她还是太善良了,她与您说完那些话后,回去害怕,害怕会因此毁掉您的名声。”
明玥本来以为,那是个被家里宠坏了的刁蛮大小姐,却怎么也没有想过,那小姑娘原本只是想用这样的蠢办法自救而已。
她想若是当时她但凡下马车,与那小姑娘理论,也许结局又不是现在这样了。
又想起李烬说的桐油,便问旻川,“所以,你看到她失败,你们俩都不想活了,正好黄家买了那么多桐油,你们也想像是黄夫人那样自焚?”
旻川并没有反驳,垂了垂头,“嗯,尤其是我这肚子里,不知道这一次又是谁的孽种。只是他们让我来赔礼道歉,我想着既然都要死了,那就在临死前出来看看这雍城,呼吸这外面的空气。”
她不愿意在黄家多待一分,所以哪怕明玥昨日不在,她也愿意在这里等着。
好像多等一分,都是她赚来的。
“但是奴婢没有想到,大小姐您竟然就是沈夫人!所以奴婢又想活下来了。”所以旻川回去后,一切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的。因为家中主人尚且如此,那地下的小厮奴仆们,自然也不在话下,许多丫鬟都受不得折磨,打算与她们一起赴死。
但得知旻川想逃,大家还是愿意帮她,所以她们点火,不止是点了一处,旻川的房间也着火了。
那时候她才被那父子几人折磨,状况已经不好了,那些人料想她是逃不出去的,也就懒得管她。
谁知道,旻川的求生意识太强了,她还是拖着这副残躯从黄家逃了出来。
只是慌乱之中,她小腹又疼,她根本找不到黄英娥。
所以此刻抓着明玥的手求道:“夫人,帮我打听英娥的消息好不好?”便是死了,自己也要得她的消息。
明玥整个人此刻都是浑身抖着的,一面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别怕,现在黄家没有她的消息,倒是你,他们说你得了急症去了,还挂了白灯笼。”所以那黄英娥,大抵还活着吧?
只是不知道是在黄家,又或是在何处?
听得这话,旻川方有了些希望,这又才开始高兴明玥还活着,“大小姐您还在,真好。”扑在明玥怀里又哭起来。
明玥其实早就想问她,为什么唤自己为大小姐的,直至此刻她说完黄家那些事,才得空问起,“你以前是我的什么人?又怎么会到黄家?”
旻川猛地从她怀中抬起头来,“大小姐您都忘记了么?您是真的失忆了么?”
明玥点头,“不记得了,我当初流落到那小镇的时候,没了以前的记忆,满脸的脓疮,被几个小孩子拿石头追打的时候,我爹将我捡了回去。”
其实她说的这些,根本不是自己的记忆,而是原主留下的这短暂几年中,算是比较深刻的回忆之一。
旻川听到这话,哭得就更伤心了,好似明玥这遭遇,比她自己还要悲惨一般。哭了好一会儿,才用那已经虚弱又疲倦的声音说道:“大小姐您失踪后,院子里的人几乎都被杀了,人太多他们又懒得再埋,便把我们都拖到了山里。”
但说来可笑,那来执行的人几乎都是给他们所有人一剑穿心,可恰好旻川是传说中的镜像人,她的所有五脏和正常人是反着长的。
所以她没死。
从那死人堆里爬出来,被一对好心的老夫妻所救,但无奈他们的儿子经商不善,欠了黄家不少银钱。
黄三爷上门讨要银钱的时候,就看上了旻川。
“我那时候想着他们救我性命,便想报恩,又想着那黄三少爷愿意聘奴婢为妻,往后奴婢也好借他的势,找到大小姐。”可旻川却没有想到,这条路却是通往地狱的。
所以旻川这些年过的这些生不如死的日子,有一半的缘由是自己。
不过明玥还是理智的,又或者说,她清楚自己如今有多少能力?说现在去替旻川报仇,那毫不夸张地说,简直是痴人说梦。
她又不是个年少意气风发的小姑娘,她有自己的家,有孩子,她现在若是听了这些话,就一味想着去报仇,那样不计后果,那就是带着全家人一起下葬。
所以深深吸了一口气,“如今天大的事情,都比不过你把身体养好要重要,那黄英娥的事情,你也不必太担心,我找人去探一探。”
说罢想起身,自己自打来了后,这旻川的眼泪就没怎么停下过,可旻川这个时候该好好休息才对。
因此她是要打算出去。
却被旻川一把拉住,“大小姐,您就不想知道,您的从前么?”
明玥脚步一顿,却是露出一个苦笑,“怎么会不想知道呢?只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就因我失踪死了那么多人,可见我的家族应该不会太平静,亲人们也不会太友善。”兴许大把的人不愿意自己活着呢!
这些年一直这样安宁地活着,想来是他们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所以知道了,她能如何?即便是那边有牵挂自己的人,现在她也不敢去,不然的话,只怕反而会害了对方。
更何况,她现在更希望旻川把身体养好,至于她的这些话,自己还会再考究。
所以轻轻将她的手拿下来,扶她躺下,按了按被角,“好好休息,把身子养好,便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末了,又添了一句:“还有,不要叫我什么大小姐了,也许你叫夫人,我能活得更长一些。”便出了门去。
余娘子一直在外头,见明玥出来,上前见礼,一面往里探去,“她没事吧?”
明玥摇着头,“嗯,这几日就要劳烦余嫂子你多辛苦些。”怎么可能没有事呢?不管她说的那些事是真是假,但她身上的伤,却是真的。
“夫人放心,这有什么麻烦的。”少歇会儿的事罢了,余娘子倒是怕屋子里那黄三少夫人想不通。
这时候只听明玥说道:“她叫旻川,往后莫要叫什么黄三少夫人。”黄三少夫人已经死了。
从小屋子里出来,明玥也没去商行,而是往秦家去。
高夫子如今在她家这边授课,所以那莫大夫和秦夫人在家里的花园里喝茶。
秦夫人喜欢山茶花,秦道几硬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的花苗,将这院子里给到处种满,如今这三月的暖春里,各类的山茶花大部份已经打了花苞,想来过一阵子开了,必然是十分惊艳的。
“没事了吧?”秦夫人抬首看着她问,一面招手示意她在旁边的空位坐下,自己亲手斟茶。
明玥坐下身,接了茶道了谢,心里装着旻川的那些话,哪里有心思品茶,垂眸看了看那清澈透明的茶水,“你们觉得,一个人能坏到什么地步?”
这突如其来,又没头没脑的话题,让莫大夫和秦夫人都一脸疑惑。
“她与你说什么了?”秦夫人好生好奇,相处了这么久,她晓得明玥善良,但也是个乐观积极向上的人,很少见到明玥露出现在这样一副愁容。
明玥沉思着,想着怎么措词才好,毕竟还有莫大夫这个小姑娘,但是转头又想,旻川那伤还是莫大夫的给看的,那应该没关系吧?于是便将那黄家之事简易地与两人说了。
秦夫人眼睛都瞪圆了,人也是没等明玥说完,就站起来了,一副要去将那黄家给一把火烧了的架势。
但好在被莫大夫给拉住了,于是她又重新坐下来,听明玥继续说。
可真等明玥说完,她又久久不能言语,一时间院中一片寂静,直至不晓得过了多久,卷起了风,吹得那墙外的桃花越过墙头飞了过来,散落在几人围着的这石桌上。
莫大夫便开口,“叫我去一把药撒他们水井里,得了个干净吧。”
“对!”秦夫人很是赞成,但随后又改了口,“死了那么多人,衙门里肯定要查。”
莫大夫却道:“我就随口一说,像是旻川那样的可怜人大有人在,凭什么要她们一起陪着黄家的人死?”
这时候明玥叹了口气,“咱们身为女子,昨日又亲眼看到了旻川的伤,听到她说起这黄家的事情,的确是有种想将黄家人手刃杀个片甲不留的冲动。只是这不是小事情,真想救她们,替她们这些可怜女人报仇,也是要从长计议的。”
“你有好法子?”秦夫人现在满腔的怒火,听到明玥这话,连忙追问。
明玥却摇着头,“我能有什么办法?有办法就悄悄动手了,何必在这里叫你们一起烦忧呢。”她倒是有个想法,但也没打算把莫大夫和秦夫人一起拉进来。
黄家在城外葫芦山那山腰修建祖祠,听说还要将西北老家祖辈都迁移过来,到时候这样的大事,黄家的男丁们,想来都会整整齐齐出现在那里。
那才是最好报仇的时机呢!而且也还有足够的时间做安排。
明玥听沈老爹之前提过,说是黄家老祖辈们的骨灰,大概会在六月左右到。
这将近三个月的时间里,难道还想不出一个好办法么?又见着莫大夫和秦夫人都沉着眉头,便道:“我同你们俩说这些,只是想请你们帮我打听那黄英娥的下落。”
秦夫人闻言,当即也是拍着胸脯爽朗地答应,“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家这头人手管够。”
“谢谢。”明玥心中感激,只端起此前秦夫人给她的茶水,朝其敬了。
秦夫人愣了一下,随后不解地笑道:“你这是何意?”
却迎上明玥满脸的真挚:“我庆幸遇着你们,这样的事情,若是我说给旁人听,他们兴许会可怜旻川她们,但更多的却是歧视看不起她们。”
其实在开口之前,明玥是有些犹豫的。
秦夫人这时候才恍然反应过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悲凉,“是了,大部份人听到这样的事情,只怕还要说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风凉话。”就像是她怀着晚风那一年,同族一个远房表妹投湖自尽了。
秦夫人还清楚地记得,那个表妹因父母双亡,寄住在一个亲戚家,明明她被那亲戚家的表兄轻薄,却反而被那表兄的妻子指骂她勾引表兄。
表妹受不得这气,一头扎进了那冰凉凉的湖水里以示清白。
表妹是死了,有相信她的,又有觉得她好手段,玩苦肉计,运气不好把命玩脱了的。
可相信她的人又如何呢?不过是说了表兄几句不痛不痒的责备话罢了。
表妹却是真的死了。
所以秦夫人特别理解此刻明玥现在的心情,她也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回敬明玥,“我也很庆幸,有你这样的朋友。”
“加我一个!这个世道对我们女子太不公允了,我们更要团结起来。”莫大夫也倒了杯茶水,起身道。
三人相视一笑,一口将那茶水全部喝下,竟也是喝出了烈酒的感觉来。
明玥本来是因为旻川的事情难过的,可是却又因为遇到志同道合的姐妹们而欢喜。
她原本觉得那黯淡又绝望的世界,好像又亮了起来,对于那苏洛璃早早的出现在自己的世界,甚至因此扯了些仇恨,也不是那样担心了。
因为她这一世,不是故事里那样,是个无依无靠的人了,她有夫君有女儿,还有这些朋友,再也不是什么孤家寡人,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回来听着女儿们带着稚气的读书声,忽觉得心情那样的平静,她抬头看了一眼半开的窗轩,微微扬起嘴角来。
这样的日子,不该让沈煜一个人去付出,自己来享乐的。
所以决定不像是从前那样,随遇而安,坐等命运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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