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满一屉包子,两指一推,放在了宁清梧的面前。
宁清梧目不斜视,低着脑袋:“谢郎他仍病着,我放心不下。你若需要报恩,我回山庄自会感谢你,你不需要,我也不想留在这里。”
谢镜枯伸出手,抬起宁清梧的脸,小姑娘的视线垂落不肯看他。
甜言蜜语倒是足够逼真。
他收回手,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下。
“吃完陪我去个地方,去了就送你回去。”
宁清梧拿起一个包子咬在嘴里,脚步轻轻靠近门边,她躲在门后露出脑袋,看着一身黑衣的男人下了楼。
完全不担心她会逃跑。
宁清梧坐回原处,一口一口填饱肚子,这家店味道还不错,之后有机会可以再来吃一次。
放下筷子,她陷入沉思。
谢岚身体没有受损,不仅如此,他还功力深厚,视线受阻也能百步穿杨,听声辩位的能力可见一斑。
阎情这个身份现在就出现在人前,徐宿白看起来也对他有几分了解,活跃的时间少说也有数月吧。宁清梧第一反应不是谢镜枯已经着手魔门一统,而是谢镜枯最近怕是快要发病了。
这么看来他之前的昏迷也很有蹊跷,谢镜枯无法信任她,身体有任何问题可能都不会和她说。
这样下去不行,不如想办法直接摊牌。虽然宁清梧很惧怕谢镜枯传闻中的那些手段,但她和谢镜枯相处的这些时日,所见皆是温和风趣,少有冷脸,难免缺少代入感。
那一身的血腥味儿倒是刺鼻,他是为了掩盖檀香,还是受了伤?
宁清梧一想到这里,立刻着急地咬了下唇瓣。她重生回来,第一大愿望是和宁父好好活下去,第二个愿望就是找庆晁报仇。
现在的形势来看,两个愿望都和谢镜枯的安危息息相关,而她迄今为止提供给谢镜枯的帮助,还没什么拿得出手,不如说她凭添了累赘。
宁清梧垂头丧气,回想脑海里纷乱的记忆,一时是宁父出丧时漫天的白幡,一时是庆晁在观心台的狠心绝情。
等等,庆晁?
宁清梧皱眉凝思。
山庄的禁地里容纳诸多神兵,有先代豪侠遗弃,亦有山庄历代积累,但仅有一样东西是最特别的。
前世出丧的阶段,庆晁去后山取了一件东西,玄铁锁链捆缚,拘束在剑匣里,宁清梧当时悲痛欲绝,只恍惚照面,没有分给他过多关注。
那是后来登上天兵榜第一庆晁的佩剑——降杀的剑胚。
宁清梧双手握在一起,定下决心。
-
谢镜枯坐在一楼的厅堂里,没人敢过来搭话,四周位置空空,留了一个突兀的圈给他,议论都显得小心翼翼。
他一个人饮酒,饮得不快。没有避讳任何人,一粒雪白的药丸服进嘴里,烫过的酒水一送,满口的血腥也吞了下去。
勾起兽皮护腕,掌心和手腕上血管青紫肉眼可见,谢镜枯收回手,动作间看不出任何不妥。
宁清梧从二楼走下来,一眼就看见了谢镜枯,实在显眼。她走过去,到谢镜枯旁边坐下,虽然决定好了,但她心底忐忑的厉害。
扫过桌上的一壶酒,宁清梧两手捧起来,咕嘟咕嘟倒进嘴里,她被辣得舌头都像烧着了,喉咙里仿佛蹿出了一团火,脸色不消片刻红得滴血。
谢镜枯酒盏停在唇边,没有拦她:“……”
一壶效果不明显,宁清梧又要了一壶,连着两壶烈酒灌下去,前一次的酒劲儿已经上来。
宁清梧在谢镜枯深邃的目光里,舔了一下水润的唇,眼神发直,她自认为壮胆,实际已经飘了。
“我,我知道你是谁。”
“好,等一等,清清。”谢镜枯单手撑起脸,酒盏放在桌上。
无影一身黑衣,面覆银甲,闪身出现在厅堂,她掏出一捧碎金叶子扔在空桌上:“今儿这里我家主人包下了,各位银钱自取,请先离开。”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人打头上去拿完,便都雨后春笋一样冒头,前去探手取走金叶子,揣在怀里飞快地走了。
转眼间,偌大的客栈只剩下谢镜枯和宁清梧,服侍的无影立在一旁,满空桌的残羹剩饭无人在意。
宁清梧被耽搁了一会儿,酒劲儿越来越上头,她觉得自己清醒,说话声音却都含糊起来:“谢岚。”
谢镜枯摘下狼头覆面,俊美的脸显露出来,他眼里有笑,也有探究,满含情意一般在唇齿间念诵她的小名,以作回应。
“清清。”
无影眼观鼻鼻观心,却在心底为宁小姐捏把汗。万幸他们楼主刚刚吃过了药,性格正是最淡薄无欲,否则刚刚客栈里的人一个都不能活着出去了。
谁知她这颗心还没放下,就又提了起来。
宁清梧伸手抚摸谢镜枯的脸,目光迷离,痴痴地看。
“你好漂亮,你是谁家的公子?成亲了么?”
无影屏住呼吸,蹙眉闭上眼睛,忧心宁清梧下一秒就会血溅当场。
可发展却超出她的预料,两个人都不把这些当回事。
谢镜枯的手掌比宁清梧大得多,轻而易举覆盖住小姑娘的手,他从善如流答道:“宁谢氏,初为人夫,尚且不熟练。”
宁清梧明眸秋水一弯,她笑起来:“我也姓宁。”
醉醺醺地发了一会儿呆,宁清梧似乎认出来眼前的男人是谁,又道:
“谢岚,我想给你剑胚,想给你我学不会的那些剑式,还有好多好多,我都想给你。”
“你会不想要吗?”
“你只要帮我一个忙,也许是顺手,也许很有风险……”
谢镜枯两目低垂,鸦羽长睫打下一层阴影,他苍白的面颊凑近了宁清梧。
“你要我为你做什么呢,清清?”
宁清梧坐下来也矮谢镜枯许多,她抬头,发现谢镜枯的下颌处居然有一粒很小的红痣,不惹眼,但好看极了。
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宁清梧没用旁人扶着,接近谢镜枯,她从来有色心没色胆,今天酒壮了怂人,她轻轻抬起谢镜枯的脸,男人直直地盯视她。
宁清梧有些怕,她抬手遮住了那狼一样看进人心底的双眼。
谢镜枯鼻腔里轻轻发出一声笑,任她动作,好奇宁清梧究竟是想做什么。
潮热的呼吸拂过,仿佛一颗软透熟烂的春桃,甜腻又轻缓地落在谢镜枯下颌的红痣上。
小姑娘借着朦胧的酒醉,贪图美色,轻佻地吻在那并不亲密的地方。
谢镜枯心弦猛地一跳,手指扣紧身下椅子的边沿,手背青筋骤起,他怔在原地。
四周一切化作虚无,白嫩的手掌覆在眼前,指缝的光微微弱弱,在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宁清梧清甜的嗓音:
“谢岚,我想要你为我杀庆晁,好不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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