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课后,阿英向金蝉童子禀报完近期修士们的状况,独自从太虚园的朝晖楼返回晋和园的凤初园住所。在途径永泰园的路上,正走在青石甬道上的阿英,忽然被人叫住。
阿英扭头一看,只见从旁边的一棵大树背后,闪出一个人影——正是抱山子。
阿英环顾四周,疑惑道:“抱山子真人,是你叫我?”
抱山子腼腆地点点头,然后一瘸一拐地朝阿英走来,吞吞吐吐道:“谢、谢谢你!”
阿英莞尔一笑道:“谢我什么?”
抱山子低下头,双手极不自在地相互摩挲道:“反、反正就、就是谢谢你!”
阿英被他的窘态逗得笑出声来道:“抱山子真人客气了!我身为监学,监管修士行止,导邪归正、除暴安良是我的本分。抱山子真人今后要是再遇到这样的事,一定不要忍气吞声,放纵了那群恶徒。”
抱山子道:“我……我没你那么勇、勇敢。而且,他、他们总说,我要是敢告、告诉别人,他们就、就要连别人一、一起收拾……我、我害怕连累你,所、所以才骂、骂你!”
阿英听毕敛了笑,想起那日抱山子在池塘边,一把将自己推开啐骂的时候,自己心中也是很气,却不想抱山子竟是因为害怕连累自己,才不得不恶言相向。
于是,阿英点头道:“真人不必放在心上,阿英那时也多有冒犯,还请真人海涵!”
抱山子抬起头来露出两颗俏皮的虎牙,一脸灿笑道:“没、没有!你、你说得对!我、我不该一直忍、忍气吞声……我、我以后不、不会了!”
阿英欣慰点头道:“嗯。”
抱山子从袖中掏出一枝莲花银簪,害羞地递给阿英道:“我、我不知道阿英姑娘你、你喜欢什么,这、这也是我第、第一次给我娘、我娘以外的女、女子买礼物。我记得我、我娘说,女孩子都喜欢漂、漂亮的首饰,请、请阿英姑娘你、你收下!”
阿英诧异道:“万万不可!阿英无功不受禄,如此贵重之物,还请抱山子真人收回!”
抱山子不由分说,一把抓住阿英的手,将银簪塞进阿英手中,着恼道:“好、好多人因为我瘸腿,又、又结巴,就看、看不起我。你、你要是不、不肯收下,那、那就是你、你也看不起我!”说罢,鼓着腮帮,转身快步离开了。
阿英还欲分辩,却不知该如何分辩,只好握着手中的银簪,呆呆地看着抱山子努力快走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
其实,抱山子并未真的气恼,他只是害怕阿英不肯收下自己的礼物,才故意装作自尊心受挫,生气发火的模样。他转身离去之时,偷偷瞥见身后的阿英并未追赶上来退还银簪,便憋着笑,朝晖阳舍中开心地走去了。
抱山子的父亲只是从正七品澧州参军,官职低微。他父亲为了让这个身患残疾的儿子能够强健身体、磨炼心志,才通过拉关系,高价托人将他送入了仙府求学。但因为家境实在普通,为了节省用度,抱山子连随身奴仆都使不起。
因为身边未带奴仆,抱山子平日里的衣食住行全是他自己打理。他虽对外宣称,是自己喜爱清净,不惯有人随侍,才不带贴身奴仆。但旁人一看他平日的吃穿用度,便知其真实原因必是因为家贫。
大概也因此,他才被丹霞子等人盯上,总是受到他们的欺辱。加之,抱山子个性本就自卑怯懦,从来不敢向仙师禀明,就更成了丹霞子等人刀俎上的鱼肉。
抱山子为谢阿英所买的银簪,也是拿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月银购买。其实银簪并不昂贵,但那已是他倾其所有,能送出的最好的礼物了。
阿英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第一件首饰竟是一位不相干的修士赠予。
她想着先暂时收着吧,以后等抱山子完成学业回家时,再将银簪设法还给他。只是阿英没有妆奁可放首饰,平常的修饰也不过彩绦细线,这银簪放于何处,着实让她犯了难。思来想去,最后,她只好将银簪用布包好,放在斗柜里,压在自己所有衣服的最下面。
自从丹霞子等人被罚往清心庵面壁思过后,他们便对阿英越发怨恨。一个月后,三人带着贴身奴仆回到了仙府。此后,三人便常常于丹霞子房中密会,一起商讨如何整治阿英。
某日午后,住在丹霞子隔壁房间的青空子撞见三人的几个贴身奴仆拿了麻绳、口袋、甚至活鸡等许多东西进出丹霞子房中。
青空子觉得甚是可疑,便绕到丹霞子房间的后窗下,躲着偷听。
这一听不得了,竟听见三人在最后一次复盘他们的“猎鹰”计划。
青空子虽然听得不大清楚,但总理起来,大概就是三人今日要好好教训阿英一番。并且,三人还清点了一下所需工具,确认一切准备妥当,便拿着装了东西的口袋,一同出门了。
青空子甚感不耻,又担忧阿英会吃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便立刻去忘忧子房中,找了忘忧子商议。
忘忧子听完青空子的诉说,既震惊又愤怒道:“他们三人真是越发横行霸道、肆无忌惮了!”
青空子道:“我也看不惯他们,因此前来找你商议。你与冲灵子相熟,阿英是她的人,你应该也想帮吧!”
忘忧子道:“就算阿英并非冲灵子的人,我也容不得这样胡作非为的行径!”
青空子道:“你肯帮忙就好办了。我听他们说,他们已经打听清楚,今日午后阿英会跟金蝉童子报告近来修士们的情况。他们打算在阿英回凤初园时,于永泰园中埋伏暗算她。刚才,他们三人已经出门了。我们也快去找阿英吧。”
忘忧子道:“好。”
说罢,二人便从无相境的小院出来,先去清虚阁找金蝉童子询问阿英的下落。金蝉童子道阿英报告完事务,已然回去了。
彼时,仙师正在丹房练丹,不许他人打扰。青空子便将丹霞子等人要埋伏教训阿英之事,告诉了金蝉童子。
金蝉童子听完虽觉不可思议,但未免真的发生什么不可挽回之事,还是决定随二人一起出去寻找阿英。
阿英跟金蝉童子汇报完近来的情况,便从清虚阁中出来了。
近段时间以来,所有修士都恪守清规、严于律己,这让阿英心中十分愉悦。她时而俯看路边的花花草草,时而仰望头顶的浮云晴空,一路走得非常惬意。
当阿英走到永泰园中时,走着走着,她忽然看见在前方地上落了一枚腰牌。
阿英好生奇怪,心想腰牌是所有人行走永泰园的必备之物,少有人大意遗失,于是便走近俯身,捡起来细看。
仙府的腰牌都编有序号,例如阿英自己的是八十三,冲灵子的是四十七。而这枚腰牌上写着数字二十五。阿英依稀记得二十五号腰牌是抱山子所佩的那块。
但在永泰园行走都需以腰牌解符咒,抱山子怎会如此大意,将腰牌遗落在此呢?
阿英四下张望,却并不见抱山子的身影,只好拿着腰牌去抱山子所住的晖阳舍小院找他。
到了晖阳舍门口,恰巧碰见同住在此的二等男修南皋子,便向南皋子打听抱山子的下落。
南皋子说,抱山子并不在晖阳舍里,但刚才看见丹霞子等人齐齐来找抱山子认错道歉,将抱山子约出去后,几人便勾肩搭背地一道朝西侧门那边去了。
“道歉?勾肩搭背”?阿英一听,便心中一凛顿觉不对,立马辞了南皋子,转身朝西侧门赶去。
阿英出了侧门,并不见几人踪影。她只好四下跑动寻看,没跑多久,便在通往后山的一条僻静小路上,拾到了一只黑色棉鞋。
看那棉鞋尺寸,应是男子所穿,阿英心中暗道不好:难道抱山子被丹霞子他们硬绑到这里来,挣扎反抗之下,连鞋都掉了?
于是,阿英赶紧沿着小路一径追寻,逐渐跑到了后山山腹深处。直到山腹深处,她都一边小跑,一边大声呼喊抱山子的名字,然而却一直毫无回音。
阿英在山腹平缓处又搜寻了一阵,几乎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时,才远远看见在树林深处一棵腰粗的大树树干上绑着个人。阿英走近几步定睛细看,发现似乎被绑之人正是抱山子。
树林昏暗,阿英只能借着从茂密的树缝间透下来的光,依稀看清抱山子的脖子、胸前、腰间、大腿、小腿几处都被麻绳梆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他嘴里好像还被塞了一团麻布。难怪无论阿英如何呼喊,他都不作回应,原来是被绑住身子堵了嘴,压根回应不了。
阿英环望四周,并不见其他人影,以为丹霞子他们像在池塘那次一样,欺负完人就跑了,便没想那么多,径直朝抱山子那边跑去。
阿英跑到离抱山子所绑的那棵树两丈开外的地方时,脚下忽然踩到了一片薄薄的硬布一样的东西。她正想低头细看,却无意间瞥见抱山子正对着她竭力摇头。
阿英还来不及反应怎么回事,便觉脚下一收,身上一紧,全身上下立刻被一张银网包住。随即双脚离地、急速失重,眼前一片眩晕缭乱。最后,她就被银网裹成一团,拉到一棵粗粗的树枝上吊了起来。
阿英被吊起来后,就听到树下一阵鼓掌欢呼。她低头查看,只见三个身影从抱山子身后的那片树林里,欢欣雀跃、志得意满地走了出来。
阿英立刻明白过来,原来此次自己就是丹霞子等人的“猎物”,自己是被他们以绑架抱山子为诱饵,引到此处暗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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