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逝去是轻飘的,下坠又是沉重的。
睁开眼,她还是那个泥人。
有什么东西被抽离了,让她的情感都变得空洞,连记忆都被省去了两三分。
就像原先的惆怅与不舍被轻描淡写地揭过了。
眼睫上似乎还有一滴泪,她眨了一下,便扑棱地掉进了无尽的虚空里。
“你经过我同意了吗?”她微侧着头,冷冷的质问。
“你必然会同意。”这花哨的球依然是孩童嗓音,“你要救的,可不只她一个,我怕你感情用事。”
林秀不语。
“情感是种很奇妙的东西,上辈子,温礼为了高景明,轻而易举就将温氏拱手送人,老爷子被气死,自己也一败涂地。”
“然而这次,她成了一代商业大亨,事业有成,家庭美满,所做的善事遍及千万人,可以说是功德无量。”
光球似有感慨,凑近了林秀。
“你说,不就是换了个人喜欢,怎么结果就如此不同呢?”
林秀和光球对视了半会,开口道:“你在诱导我。”
“我在给你指路。”
林秀不欲在小事上追究,不过,利息还是要的。
“你当初是不是在骗我?你能给我什么?”
“我怎会骗你……”
光球像是水一般地晃动了一下,身上荡起阵阵波纹,发着金辉色的粉状物从林秀身上四散,又在虚空某处重新会聚,形成了一朵金色小苗。
小苗上堪堪生了两片子叶,娇小可爱。
一片金色的银杏叶从虚空中浮现,掉入了林秀掌心,又很快消失不见。
被吸收了。
她的灵台中的云雾似乎被拨开了几分,心下踏实了几许,她头一次在虚空中有了实感,好像——抓住了什么。
“你感受到了吗?”
她沉吟片刻:“你究竟什么来路?”
“结束之后,你自会知晓。”
装神弄鬼。
“下一个人是谁?”
既然如此,那就快点结束。
“和温礼一样值得可惜的人。”
林秀诡异地沉默了。
“你一定要让我以情动人?”
“是。”
还真是不委婉呢,不过,感情这种事,她还是倾向于水到渠成。
“我这次还是男人吗?”
“男性的容器更适合你。”
其实她对躯壳无所谓,能用就行,只是潜意识里,更喜欢女性。
她掸了掸身上的泥巴,又道:“能否给我提供更详细的信息?”
“这次没有信息。”
?
“第一次是为了让你适应,今后——天机不可泄露。”
“我要你何用?”这球也太过无能。
“我们本就是逆天而行,能用出浮生一幻,已是不易。”
浮生一幻?那个梦?
倒还有些用处。
“那就赶紧渡情吧。”
这次的味道——苦中带辣。
…………
一身玄色龙袍的女人慵懒地半靠在龙椅上,乌发如瀑,随意披散着。
她容貌妖冶,手中提着刀,刀上还淋着血,身下是尸山血海。
“修哥哥,怎么你们都这么喜欢当皇帝呢?朕看这皇帝当着也没多少意思嘛……”她光着一双玉足,踢了踢地上去了四肢的男人,百无聊赖。
“妖女…暴君……”地上的男人边吐着血边说,血迹沾染,已经辨不清他的真实面容。
“呵呵……”她勾唇笑了,唇色殷红如血。
血腥味在空气中粘稠地有了实感,她赤着秀足,慢悠悠走了下来,丝毫不在意地上的污秽,然后低头,折腰,近乎暴力地扯住那个可怜男人的头发,将他提起:“你知道吗?先皇和庞将军都这么骂过朕,然后——都死了呢。”
她笑得很张扬,仿佛还是当年那个明艳动人的小姑娘。
被提着头的男人怒目圆睁,口中不断渗着血。
“贱人!”
“啪!”大刀一挥,无头之尸重重落地,紧接着,那个乱糟糟的头也跟着落地。
血溅了她半张脸,她面无表情,神色冰冷。
突然,她又对那个无头尸体狠狠下砍,连续不断,一下又一下,毫不掩饰眼中的杀戾之气。
末了,她提着刀后退了几步,看了一眼身前血肉模糊的尸体,缓缓后退。
她摸到了龙椅的扶手,忍不住细细摸了两下上面的纹路,她眼中茫然,又似乎在回味什么,文武百官都被玩死了,这个国家也要被她玩完了。
“没意思。”
她叹了口气,将刀指向了自己,倒在了龙椅上。
…………
在林秀面前有两碗肉,左边是一碗樱桃肉,右边还是一碗樱桃肉。
味鲜楼有人砸场子,店家若是没赢,便要将味鲜楼转让,且今后不得入厨房半步。
那老板兼主厨还是个俏女郎,竟然应了!
三盘两胜,二人前两局打了个平手,眼下,就差这一道菜。
原身本来在街头乱逛,途经此楼,幸运地被拉去当评审,然后林秀就过来了。
林秀拿着筷子的手都在发抖,他头一次觉得吃东西是如此难以忍受的事情。
幻境中的尸山肉海仿佛还在眼前,与这色泽鲜红的樱桃肉重合。
“叔,您快吃一口啊!大伙都等着呢!”
一小伙眼神期冀地望着他。
四周的人跟着瞎起哄,乱哄哄的。
他现在蓄着小臂长的胡子,乌黑发亮,像个儒雅清瘦的中年大叔。
林秀闭上眼睛,颤抖着伸出筷子,飞快地朝两道菜各夹了一口,肉上都浇了糖醋汁,口感酸甜,化去了肉的腻味,二者平分秋色。
“叔,如何?”
几十双眼睛紧紧盯着他,这些都是味鲜楼的老食客,听闻楼中有难,专门帮忙镇场子的。
味鲜楼味道一流,梅老板更有厨仙之称,食客们遍及五湖四海,老饕们赞不绝口,所以他们对这次胜负结果很有自信。
“都差不多。”
周围一片叫吁声。
“哎呦!”小伙子一拍袖,“这怎么能差不多呢?您再尝尝?”
再尝也尝不出什么,他这舌头并没有什么天赋异禀的地方,他又端详了一下菜的品相,左边撒了点小葱,右边放了朵香菜,都是点睛之笔,可惜他不吃香菜。
于是他说:“这绿叶子瞧着让人生厌,在下还是更喜欢左边这道。”
声音一字一句,清楚落地。
气氛顿时快活起来了,食客们都笑逐颜开,有人对着楼上的雅间叫到:“老板娘!恭喜啊!味鲜楼保住了!”
雅间中出来两位女子,一位温婉得如出水芙蓉,婷婷袅袅,另一位一身红色骑装,杀气腾腾。
那红衣女风风火火跑到林秀面前,一把扯住他的胡子,恶狠狠道:“老匹夫,这香荽我让你吃了吗?你可不要太过分!”
习武之人听觉灵敏,方才的话自然是一字不落听见了。
周边有人惊叹:“这……越将军!”
这张凶悍的脸似曾相识,林秀两眼一黑,完了,刚来就把她惹上了。
霎时鸦雀无声,有人还偷偷溜走了。
“这人是按越将军的要求找的,跟咱们楼里可一点关系都没有,越将军可是输不起?”那温婉女子语笑嫣然,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无端火起。
越流殷转头看她,杀气更盛,林秀顺着她的力道被往前一扯,皮肉拉扯,只觉下巴都不是自己的了。
“殷儿,不可无礼。”一身月白色华服的公子温声制止,他面如冠玉,温文尔雅,而林秀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人长得好像那个尸体啊!
越流殷终于扔下他的胡子,她走到“尸体”身边,道:“修哥哥,这局不作数!”
语气有几分娇憨。
“殷儿可是要出尔反尔?”慕容修不赞同地看向她。
“可这人根本不识货!”
慕容修叹了一口气:“殷儿,你便是赢了,这赌约也不作数,梅姑娘怎能因为你的好恶而自断前程呢?”
慕容修柔声细语,语重心长。
越流殷僵硬地站着,像是个被训话的小孩。留在楼内看戏的食客还有不少,此时都偷眼觑着她。
梅老板笑着打圆场:“越将军,这次赌约便不作数了,您今后要是还想来味鲜楼做客,我梅香儿,随时恭候。”
“哼!”越流殷阴沉着脸,一甩袖,直接走了,临走前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林秀。
林秀被瞪得一脸莫名。
“梅姑娘受惊了。”慕容修第一时间去安抚她。
“还得多谢公子……”
这温雅公子不去追越流殷,反而在这和老板郎情妾意,怎么看都有猫腻。
食客们慢慢走了回来,味鲜楼的菜价格高昂,一般人吃不起,来这的非富即贵。
几个衣冠楚楚的人围了一桌,其中一个感慨道:“那煞星可算走了。”
林秀捋了捋油光水滑的胡须,坐在了他们近旁的一处位置。
“噫!这越将军怎么还跟厨娘一般见识?她爹娘若是在天有灵怕又是得气死!”
“哎呀,别讲了,多晦气…”
“这年头太平,那丫头想是没仗可打,闲得慌……”
“不若早早嫁人,生个一儿半女,有得忙活!”
几个人说着说着慢慢兴奋起来。
“那可是天煞孤星,谁要得起?”
“嘿!谁不知道她喜欢瑞王!”
“你看那瑞王帮她了吗?”
“那又如何?瑞王还能把梅老板娶了?”
……
本职是个将军,却屈尊去和厨子比试厨艺,虽说厨艺精湛,与厨仙不相上下,但是,这样不务正业的将军真的能当上皇帝吗?
林秀现在对幻境保持了怀疑的态度。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