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偌大的灵堂冷冷清清,待客的桌子也只坐了那么一两桌。
酒杯碰撞,然后有人出声:“大哥,今天来吊唁的人也太少了吧,二哥夫妇俩平时人情不是还不错吗?”
“能有几个人情?公司好的时候来往的人多,利益关系,公司倒闭了谁还管你?”
“二哥也是真倒霉,公司刚破产又遇到车祸,可怜沈芜了,这孩子才十四岁。”
“距成年还有好几年呢,老三,你不是说一直想要个闺女,要不把人带回去?”
男人立刻皱起眉:“说什么呢,我跟我老婆正商量着要个二胎,她家出这些事,我带回去不嫌晦气?”
沈芜靠在墙角坐着,目光落在不远处墙上的两张黑白照片上。
就在不久之前,她还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生活优渥,父母疼爱。可转眼之间,她就成了一个没人要的孩子。
从在家里接到医院电话的那一刻到现在,她仿佛都觉得,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家里的亲戚还在讨论到底谁应该收养她,沈芜低下头,想哭却哭不出来。
沈家世世代代都是农民,家里几个孩子只有沈父读书厉害考上大学,后来留在城里创业,这些年倒是有了一番作为,平时没少帮助家里这些亲戚。
叔伯在农村开了农家乐,也在城里买了房子,可现在……
沈芜觉得心寒。
四肢僵硬得仿佛没有温度,浑身没有力气,视线也跟着有些模糊。
她闭上眼睛,感觉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消失,却在这时,耳朵里传来清晰清脆的皮鞋踩在地面发出的声音。
还有男人很淡的嗓音:“沈芜,我养。”
沈芜抬起头,循声朝门口看过去。
他逆光站在门口,很高的个子,一身黑色的西装,五官分明如刻。像是电影里才有的人。
他的话一出,灵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男人像是有感应似的,转身一眼就看到了她,抬脚朝她过来。
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投来一片阴影,男人缓缓蹲下来,帮她把两边的头发拨到而后去。
“你是谁?”
霍北笙看着眼前这个因为伤心脸色苍白的小姑娘,轻轻叹了口气。
商场上的人阴谋诡谲,沈鸣鹤曾经救过他一次,后来两人成为朋友,沈家出事的时候他在国外,但没想到,回国就听到两人离世的消息。
沈鸣鹤曾经多次提起过沈芜,朋友去世,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姑娘孤苦无依。
“霍北笙。”
霍北笙朝她伸出手,声音很低,带着几分蛊惑的味道。
他说:“跟我走吗?”
沈芜看着面前的男人,呼吸变慢,她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一片黑暗的沼泽地里,四处无依,却忽然看到一簇火焰。
空气里除了灵堂里特有的纸火的味道,还有淡淡的,属于松木植物的清冽味道。
她把手缓缓放在男人的手里,原本苍凉不安的心脏,渐渐的,好像开始平和了起来。
好像除了跟他走,她如今没有别的选择。
她需要一个依靠。
而她感觉,他应该是个好人。
她点点头,哽咽的声音带着几分坚定。
“好。”
……
三年后。
今年的夏季仿佛前所未有的炎热,窗外是聒噪的蝉鸣,明晃晃的阳光落在树叶上被微风吹动显得格外的晃眼。
沈芜打开冰箱抱了半个西瓜出来,坐在沙发里一边用勺子挖着瓜肉吃,一边用手机跟人消息。
今天是高考出分的日子,沈芜多少有些紧张。
她想报考南城最好的大学,但以她平时的成绩来看,机会只有一半。
“霍叔,你今天回国吗?”
“霍叔,你几点的飞机呀?”
“霍叔,你看到我消息了吗?今天成绩要出来了,我好紧张……你记得来陪我一起查分!”
一连几条消息过去,但都如石沉大海,很久都没有回复。
沈芜放下手机,又吃了几口西瓜就放下了。
偌大的别墅,除了一日三餐给她做饭和定期来做清洁的阿姨,就她一个人。
霍北笙当年带她离开,但这几年两人见面的时间很少,他很忙,只有每年她的生日,和她父母的忌日他会准时出现。
但尽管如此,沈芜还是把他当成自己唯一的亲人了。
等了半小时霍北笙也没回消息,怕是在忙,沈芜也没再发消息过去。
一般成绩晚上出来,时间尚早,沈芜干脆上楼去了舞蹈房。
沈芜母亲是个舞者,她从小就跟着母亲练舞,小时候母亲教她拉丁,但后来沈芜最爱的还是古典舞。
她一跳舞就忘记时间,等到结束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黑了。
因为跳舞出一身的汗,沈芜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随便扎了个丸子头,吊带短裤就下楼了。
头发没擦干,发尾还湿漉漉地在滴水。
下楼就看见桌子上饭菜已经摆放好了,看来阿姨来过,沈芜过去一边吃饭一边看手机。
微信里安静躺着一条消息,霍北笙半小时前发来的。
就简洁的一个字,他说:“回。”
沈芜扯了下嘴,刚想回消息,忽然门口就传来动静。
沈芜吃饭的动作一顿,而后直接扔下筷子就朝门口跑去。
门口,霍北笙刚要开门,门却被人从里面打开,入目是小女孩白净透红的脸蛋。
女孩一见到他就笑起来,沈芜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的,右边嘴角还有个很深的酒窝,一脸甜相。
甜美明媚的晃眼。
目光再往下,是精致的锁骨和白皙纤细的手臂,霍北笙收回视线,没有多看,只把目光落在她头发上。
“怎么又湿着头?”
这是沈芜的一个坏习惯。
从前在家里的时候每次洗头爸爸妈妈都会帮她吹头发,她就养成了习惯。
好几次霍北笙过来都撞见她洗完头不吹头发,教育了好几次,但都没什么用。
沈芜抓了一下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微微一笑:“霍叔,我又忘了。”
霍北笙进来,沈芜从鞋柜里给他拿出一双干净的男士拖鞋,她看着霍北笙穿鞋,又看了看自己的脚,一大一小是很明显的对比。
还没等她目测出男人的鞋码霍北笙就已经朝里面走去。
“吹风机呢?”
吹风机在二楼,沈芜跑上去把吹风机拿下来,霍北笙让她坐在旁边,无奈地叹了口气。
解开沈芜头上的发绳,黑色的头发直接散了下来。
沈芜头发很长,她没做过头发,但自然带一些微卷,黑色的头发衬得她皮肤更加的白。
霍北笙一边给她吹头发,一边语重心长:“跟你说过很多次,湿头发容易感冒头晕,你现在年轻不当回事,等你以后就知道了。”
沈芜背对着霍北笙,她没说话,只是闭着眼睛享受霍北笙给她吹头发的这种感觉,就好像以前。
他动作很温柔,一点没有弄痛头皮。
吹风机的温度也刚刚好。
让人昏昏欲睡。
直到吹风机的声音消失,男人的手指离开她的发丝。
沈芜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已经差不多干了。
“谢谢霍叔。”
沈芜转身,朝霍北笙笑了一下。
霍北笙自觉不老,但确实大了沈芜十岁,又跟她父亲是朋友,沈芜确实是该叫他一声霍叔。
只能应下她这一声霍叔。
“查分了吗?”
霍北笙问。
沈芜自然还没查,她很紧张,而且她手气一向不大好,所以才让霍北笙过来帮她查分。
“霍叔,你帮我查吧。”
霍北笙是不信手气这个东西的,分数已经出来了,定好了就是那样,不管是谁查结果都一样。
但他还是应下了。
他挑眉看着沈芜:“不敢查?觉得自己考得差?”
沈芜倒不觉得自己考得差,应该就是正常发挥。
但……
“我不是想考南大吗?”
霍北笙就是南大毕业的,沈芜知道后,就一直拿南大当目标。
“那要是这次没考上呢?”
霍北笙倒是觉得沈芜没必要一定考南大,小姑娘成绩不算差,那个分数其他好学校也可以选,再不济他可以直接送她出国。
沈芜却握着拳头:“要是这次没考上,我明年再来。”
霍北笙笑了一下:“就非南大不可?”
沈芜没说话。
但她就是非南大不可。
她就是想让霍北笙知道,他当初选择带她走,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她很优秀的,她可以回报他。
霍北笙挨个输入名字身份证和准考证号,沈芜在一边闭着眼睛,男人扯唇,小姑娘到底年轻,这么个事儿都能紧张起来。
按下确定键。
大约是查询的人多,网页有些卡,但刷新了两下页面就出来了。
沈芜抓着霍北笙的袖子,轻轻扯了扯,声音很细:“霍叔,出来了吗?我考得怎么样?”
霍北笙:“自己看。”
沈芜深呼吸一口气,用半只眼睛微微眯着来看。
语文137,数学146
英语139,综合289
总分711!
“哇!”
沈芜没忍住叫出声,觉得自己看错了,睁大眼睛再看了一遍。
霍北笙看着小姑娘这么激动的样子,失笑:“淡定,别范进中举。”
沈芜却淡定不了,她原地蹦跶了两下,而后一下子扑进男人怀里。
“霍叔,我考上了,这分数肯定能上南大!”
霍北笙却整个僵住。
小姑娘十七岁眼看着就要成年,皮肤细腻带着沐浴后的香甜,身材也已经有了曲线。
眸色微暗,霍北笙径直将沈芜推开起身:“我晚上还有约,先走了。”
说完便大步离开。
沈芜还处在查分后的喜悦中,胸口微微起伏,但看着霍北笙的背影,门被关上的那一刹那,她觉得自己欢快的心情荡然无存。
沈芜站在原地,黑白分明的大眼里透着几分茫然。
他就……这么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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