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俞昭原洗漱之后,刚准备背起书包去上课,就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昭原,爷爷的心脏忽然很不舒服,正在医院抢救。你赶快请假来杭市叔叔这里吧,我和你妈正在去杭市的路上。”

    他的一颗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赶忙问父亲,爷爷目前的状态到底怎么样。

    电话另一头的俞父说情况危急,让他赶快订机票赶过去。

    当俞昭原坐在飞机上,透过窗口,表情呆滞地望向云丛的时候,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爷爷身边的日子。

    爷爷一头灰白的头发,总是一幅笑容可掬的样子。俞昭原知道,那个时候爷爷的身体就不是很好,有糖尿病不说,心脏支架也做了好几个。后来俞昭原的叔叔在一线城市杭市成家立业。为了让二老享受更好的医疗条件,便把他们从老家嵩市接到了自己的身边照顾。这一照顾,就是十年。

    十年之间,俞昭原不再像往常一样,在爷爷家过年,只会在寒暑假的时候抽出几天,和父母一起去杭市看望爷爷奶奶。但也都是匆匆来回,从不在杭市常住。

    渐渐的,俞昭原的心中生出了一种感觉,他和父母一直留在老家嵩市,似乎和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变得疏离了起来。

    机场大厅,俞昭原叔叔派人过来接他,直奔医院。在车上,他打电话给叔叔,问着爷爷目前的状况。电话那头的叔叔格外冷静,说爷爷还在医院的手术室抢救。

    俞昭原顿觉心中痛楚,他继续为爷爷祈祷着,希望能够老人家能够度过难关。

    他赶到医院的时候,抢救室门口的长椅上,坐着俞昭原的奶奶、父母和叔叔。

    俞昭原走过去和父母、叔叔打了个招呼,便坐到了奶奶旁边,搂着老人佝偻的身躯,希望给与她些许的安全感。

    奶奶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的样子,这让俞昭原感到无比地心疼。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大家收到了老人去世的噩耗。

    一时间,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到悲痛万分,俞昭原觉得奶奶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支柱一样,瘫在了自己的怀里。他不停地安慰着奶奶,却也忘记了自己的脸上同样挂着眼泪。

    葬礼的一切事情,都是俞昭原的叔叔俞东操持的,所来的宾客也大多是他的朋友和生意伙伴。追悼会上,俞昭原的婶婶程棠罕见地露面了,一同到场的还有她的一对龙凤胎儿女,俞慕程和俞慕棠。她们两个一直在国外念书,是今天一早刚赶过来的。

    俞昭原一袭黑衣,面色惨淡,胸前别着白色的花,不停地对着来往的面孔致谢。他尽力地隐忍着心中的悲伤,陪在奶奶身边,希望帮她分担更多的痛苦。

    所有的仪式都结束之后,一家人坐在俞东别墅偌大的会客厅里,商讨着日后的打算。

    俞昭原的父亲俞厦说,应该把父亲的骨灰带回嵩市的墓园,毕竟他们的爷爷、太爷爷以及各位祖先都葬在那里,父亲也该落叶归根。

    可是俞东却并不赞成这个做法,他说自己会在杭市给父亲买一块上好的墓地,以后也可以把爷爷等家人的骨灰都迁过来,在杭市重新立碑。

    俞厦说道:“咱们俞家世世代代都生活在嵩市,落叶归根也算一种慰藉。要不我还是把爸的骨灰带回去吧。”

    俞东坚持道:“哥,我看以后你们也不可能一直在老家过日子。未来你和嫂子不也得跟随孩子们的脚步吗?说实话,以后我们谁也不会再守着嵩市生活。昭原也不能回嵩市找工作吧。”

    “昭原,你说是不是?我说你以后直接来叔叔公司上班就行,我也能更放心一点。”

    “谢谢叔,工作的事,还是等日后毕业再说吧。”俞昭原礼貌地回道。

    俞厦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弟弟,觉得自己多说无益,便开始沉默起来。自从弟弟俞东和程棠结为夫妻之后,自己在他面前,都不再是那个说一不二的大哥了。

    当初俞东大学毕业去杭市工作,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公司老板的女儿,程棠。程棠是家中独女,自小锦衣玉食地长大,等到她二十出头的年纪,便好命地赶上了家里的全盛期。什么外国名牌化妆品、高档大牌的服饰,只要她想有的,二话不说便会将它们收入囊中,连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对父母介绍的那些门当户对的相亲者,一点兴趣都没有,反而对当初一穷二白的俞东一见钟情。

    两个人恋爱的事情被程棠的父母知道后,二位老人倒也成全了这一段姻缘。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女儿的坚持,另一方面是,发迹于灰色地带的程父,内心一直对俞东这样的知识分子很看重。俞东温文尔雅的秉性,恰到好处的礼节,倒也令程父感到很满意。

    他相信,只要假以时日,在他的亲自打磨下,俞元东一定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接班人。

    俞东和程棠结婚几年之后,程父渐渐把家里的生意都交给了自己的女婿。公司的确也在俞东的经营之下不断扩大规模,拓展业务版图。

    程棠愈发觉得自己当初没有选错人,只是多年以来的优渥生活,不仅令她在物质上保持着高品位,在人际关系上也有些挑剔。

    她在内心深处深爱着丈夫俞东,又觉得和他的家人根本不在一个世界,所以也无法相处。平日里的态度向来比较冷淡。

    俞东和妻子秦丽莎对此心知肚明,所以不愿意过多地打扰弟弟弟媳。如果不是因为父母的缘由,他们兄弟二人几乎没有机会在一张餐桌上吃饭。

    “先生,饭菜准备好了。”保姆来到客厅和俞东说话。

    俞东立刻招呼客厅里的众人去餐厅用餐。大家都坐定之后,程棠才不紧不慢地从楼梯上走下来,坐在桌前,仍旧不言不语。

    俞慕棠和俞慕程自顾自地聊天,还时不时地讲几句英语。俞昭原感受着餐桌上微妙的气氛,观察着大家的脸色,随时准备着打破尴尬。

    从小时候起,他便一直不愿意来叔叔家。这里虽然富丽堂皇,却也是让他见识到冷漠疏离的场合。虽然父母从没和他讲过关于叔叔婶婶的任何事情,他还是感受到了父母对于婶婶的不敢亲近,甚至连同叔叔俞东都不得不保持距离。

    “大哥大嫂,这么急着回去吗?要不留下来多住几天吧。我让俞东给你们安排一个度假山庄,你们带着妈妈去疗养一阵子也好。”程棠嘴里说着挽留的话,脸上却没有过多的表情,手上仍旧为旁边的女儿在盛汤。

    一举一动,活脱脱一幅贵妇人的架势。

    俞厦开口说道:“谢谢弟妹的好意,我们俩还得赶回去上班,就不多留了。我和你嫂子都商量好了,准备把妈带回老家住一段时间,你们也好休息一阵子。”

    俞东赶忙说:“大哥,妈在这边都住惯了,回去还得适应一阵子,更不方便。而且这边的气候和环境啊,比嵩市好多了。妈还是留在我们身边吧。”

    秦丽莎接话:“现在爸也不在了,你和弟妹工作都很忙,还是我们来照顾妈比较方便。”

    “大嫂,刘阿姨照顾爸妈六年了,她们早成了好朋友了,比和咱们年轻人聊得来。而且妈住的小区,邻里之间都算是老熟人了,互相之间也有个照应。你们完全可以放心。”

    俞东转过头来,对着母亲问道:“妈,您想去哪儿,您自己说了算。”

    老人握住了小儿子的手,说:“我想和淑兰回家去。”

    俞东知道,老太太的意思是想留在杭市,住着和老伴的那个老房子,让保姆刘淑兰继续照顾自己。

    老两口已经十年没有回嵩市了,早已经在这里建立了自己的朋友圈子,反而对老家的一切不再熟悉了。

    见此情状,俞厦并没有继续坚持下去,决心尊重母亲的选择。其实他的内心,还是希望母亲和自己回老家生活,这样弟妹程棠才不会觉得他们夫妇有意逃避照顾老人的责任。

    没等大家下桌,程棠便说自己吃好了,率先离席。她沿着旋转楼梯走上楼去,不愿意和众人有什么牵扯。

    坐在餐桌旁的俞昭原把一切尽收眼底,似乎看出了父母的尴尬,以及在俞家那无足轻重的话语权。

    婶婶程棠从来没对她们说过任何难听的话,反而时时刻刻极尽礼仪。可俞昭原却总觉得那种礼貌之中,包含着某种不言自明的轻视。让人觉得不舒服,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机场分别的时候,俞东夫妇没有带回去任何东西,父亲的骨灰以及年迈的母亲,统统留在了杭市。

    他们觉得杭市的确是一个好地方,却也对它存着一种芥蒂和无奈。

    告别父母,俞昭原登上了航班。手机关闭的前一刻,他收到了堂妹俞慕棠发来的消息。

    “昭原哥,如果有时间的话,来nyc找我玩吧。”

    俞昭原回:好,有机会一定。

    提示的广播响了起来,他果断按下了关机键。

    晚间,当俞昭原风尘仆仆地赶回寝室的时候,只看到了空空如也的屋子。他没像往常以往在群里问大家都去哪里了。

    而是默默地整理自己的背包,洗漱之后便爬上了床,连晚饭都没有吃。

    半梦半醒之间,他再一次回到了同年时的那个农家小院。爷爷在院子里种下了几株葫芦。葫芦藤爬满了架子,转眼间就结出了一个个青绿色的葫芦。

    到了收获世界,爷爷抱着他摘葫芦。祖孙二人在院子把葫芦做成水舀子和各种容器,一时好不欢乐。

    那种日子,就算一直不长大,也没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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