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舒摇头苦笑道:“爹娘当日离家之时,也认可把我送去王家。我于他们是负担,纵然寻得父母,只怕又会被草草嫁与旁人,我不愿意。”

    梦娘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叹气道:“已经这样艰难了,为何还要活下去呢?”

    “因为我只来这世上一遭,这世上的天南海北的好风光我还没看够,不舍得死。眼下虽然艰难,可只要能活下去,总还有希望在。这不,就等到了姑娘。”

    梦娘听完淡淡一笑,“我从前也不舍得死,现在……”她停了片刻继续道:“云舒,你比我幸运,你若有一天有了好去处,便同我讲,我一定放你自由。”

    沈云舒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梦娘心疼的看着沈云舒被冻伤的脸和生满冻疮的手脚,从妆奁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瓶递给云舒,“这是治冻疮的药,你涂一个月,便能痊愈了。”

    沈云舒接过瓷瓶,郑重跪下拜谢梦娘。

    第二日清晨,沈云舒端来一盆水伺候梦娘梳洗后,雪心服侍梦娘上妆。梦娘生的极美,鹅蛋脸,水杏眼,眉目含情,不施粉黛时如出水芙蓉,淡扫娥眉时如娇花照水。

    沈云舒一时看的出神,险些没听见雪心让她拿那件白狐裘披风。梦娘刚收拾妥当,兰姑便进来催促道:“梦娘你怎么还在这,刘大人今日休沐,怕是要等急了,快些去吧!”

    梦娘点点头,转头对沈云舒道:“记得把伞带上,怕有大风雪呢!”

    沈云舒看了一眼外面分明是晴天,心里不由得疑惑怎么会有风雪?

    这位刘大人便是户部侍郎刘文德,十次来教坊司有九次都点梦娘。此次是家中设宴,一堆附庸风雅之人聚在一起,怎能没有名妓相伴,遂叫来梦娘作陪。

    刘府在城西,并不算近,轿子行了小半个时辰才到。梦娘不是第一次来此处,刘府下人自然识得,引着三人去刘大人宴客之处时嘴里还不忘奉承道:“姑娘总算来了,大人还等着姑娘一起行令呢。”

    说话间几人已然到了宴客的房间,梦娘推开门,只见刘大人正与众宾客推杯换盏。众宾客看到来人是梦娘大喜,转而恭维刘大人道:“刘侍郎好品味,梦娘的才学在教坊司可是一绝,今日有梦娘作陪,定会是增色不少。”

    刘大人得意的拍了拍身边的座位,“梦娘,过来坐。”

    梦娘熟练的换了表情,笑意盈盈的坐到刘大人身边,端起一杯酒道:“梦娘来迟了,自罚一杯。”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众人拍手称好,刘大人便说梦娘来迟,罚她替自己行酒令,不论输赢,一圈过去,梦娘都要同饮一杯。

    沈云舒站在一旁紧紧的抱着梦娘的琵琶,她看着梦娘一杯一杯饮着酒,还要行令陪笑,心中酸涩不忍,只能低下头不去看,仿佛这样就可以装作无事发生。

    日近晌午,众人早就醉了,再也没了吟诗作对的兴致。刘大人把梦娘搂在怀里,还在一杯接一杯灌着酒。梦娘此时已经醉了,脸上泛着绯红,半眯着眼,柔弱无骨的任由刘大人摆弄着。

    此时一位宾客似乎醉的厉害,不但色迷迷的盯着梦娘,还十分没有眼色的问道:“今日听梦娘声音婉转动人,不知在床笫之间是不是依旧如此啊!”

    刘大人也不生气,把梦娘搂得更紧些,用手摩挲着梦娘的纤腰道:“何止,梦娘这身子,真乃尤物,让人欲罢不能,”

    堂上一下子响起了一片淫靡的笑声,沈云舒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她恨不得把这些道貌岸然的东西撕得粉碎。可她不能,梦娘是一叶浮萍,她只是一只蝼蚁,蝼蚁尚且要依附浮萍而活,又如何能将大树撼动。

    众人又将梦娘当玩物般取笑了一会儿,才心满意足的各自散去。

    沈云舒以为梦娘也可以走了,便想要去扶已经喝的不省人事的梦娘,雪心连忙抓住了她的手臂,冲她连连摇头。她刚缩回手,刘大人便摇摇晃晃起身,抱着梦娘进了内室。

    沈云舒疑惑的看着雪心问道:“姑娘还不能走吗?”

    雪心摇摇头,牵着沈云舒走到屋外,把门关上。两人坐在檐下,一言不发。

    约莫过了一刻钟,屋里突然传出梦娘痛苦的叫喊声和刘大人的笑声夹杂着喘息声,沈云舒心想定是那姓刘的喝醉了欺负梦娘,便晃着雪心道:“他是不是欺负姑娘了,不能让他欺负姑娘!”

    说罢便要进去,雪心拽住她,用手捂住她的耳朵,不停的摇头。沈云舒看出她在说:“云舒,不要听。”

    沈云舒猛地想到了里面正在发生什么,她感觉自己脑子里似乎有什么轰然倒塌了,浑身都在发抖。她压制住心里想提刀冲进去的欲望,颤抖着伸出手,回捂住雪心的双耳,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闭上眼,感觉有温热的东西从眼睛里流出来。

    好奇怪,原来人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也还是能听到看到,沈云舒今日才知道。

    暮色四合之时,天上竟然真的飘起了大雪,纷纷扬扬的,沈云舒伸出手想抓一片雪花,抓住的却只有凛冽的寒风。

    门突然“嘎吱”一声响了,云舒转头,看见梦娘已经穿戴整齐走了出来,神色与来时无异。沈云舒和雪心连忙从地上起身,雪心为梦娘披上斗篷,沈云舒左手为梦娘撑伞,右手抱着始终没打开的琵琶,抿着嘴低着头,不敢看梦娘。

    梦娘余光看到沈云舒一直低着头,本想询问,一想到下午之事,心中大概有了答案,便没有追问。

    轿子落在教坊司门口,沈云舒扶梦娘下轿,三人刚一进门,一个女子正从楼上下来,看到梦娘冷笑道:“妹妹怎么才回来?锦衣卫的赵大人可等了你一个多时辰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怕是姑姑和姐姐我都得去北镇抚司坐坐了!”

    梦娘站定不紧不慢的抚着头上步摇道:“瑞荷姐姐说笑了,北镇抚司是什么地方,怎的能让妹妹想去便去?”说罢带着沈云舒和雪心昂首走了进去。

    三人刚上楼,就见兰姑急三火四迎了上来,小声道:“怎么今天去了这么久?赵大人等你好久了。”

    梦娘镇定自若道:“没什么,刘侍郎不肯让我走,强留我多饮了几杯。”

    沈云舒与雪心随梦娘走进房间,只见一高大男子坐在桌前独自饮茶,那男人便是锦衣卫镇抚使赵康时。

    赵康时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一张冷峻的脸此时因面带愠怒看起来十分可怖。

    沈云舒在杭州的时候就听说过京城的锦衣卫有多可怕,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不由得吓的有些发抖。梦娘则是似乎早就习惯了这人凶神恶煞的模样,不徐不急对雪心道:“去给赵大人沏壶茶。”

    “你去了哪里?”赵康时冷声问道。

    梦娘轻笑一声道:“姑姑没同你说吗?去了刘侍郎府上饮宴。

    “饮宴?”赵康时冷哼一声道:“什么宴能饮这么久,便是鸿门宴也该回来了。”

    梦娘走到他身边坐下,毫不在意的笑道:“当然不光是饮宴,我还陪他睡觉了,大人还想听什么细节吗?”

    话音未落,赵康时的巴掌就结结实实落在了梦娘的脸上,他愤而起身指着梦娘骂道:“你这女人,一点廉耻心都没有吗?这样下作的话也说的出口。”

    说完指着云舒吼道:“你,去烧水,给你家姑娘洗干净!”

    梦娘捂着已经红肿的脸仰头嘲笑,“洗不干净的,赵大人。怎么,你嫌脏吗?嫌脏就不要碰我!”

    赵康时登时羞愤难当,回身狠狠掐住梦娘的脖子,“陈绮梦,你一定要这样刺激我吗”

    梦娘被掐的喘不上气,脸憋得通红,下意识的想掰开他的手,奈何赵康时常年习武,手上的力量不是她能对抗的。

    沈云舒眼见着赵康时没有松手的意思,也顾不得害怕,冲上去冲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赵康时没有防备,一时吃痛放开了手。沈云舒连忙扶起梦娘,关切道:“姑娘,你没事吧!”

    梦娘摇摇头,赵康时把沈云舒拎起来厉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袭击锦衣卫,活腻了是不是!”

    梦娘把沈云舒拽到身后,仰起头道:“赵大人心里有气,冲梦娘一人来便是。云舒,你先出去,没有我命令,不许进来。”

    “可是”

    “你是不是不想待在这了?出去!”梦娘声音是少有的不容置疑。

    “是。”沈云舒只能不情不愿的退了出去。

    兰姑看见云舒在门口走来走去便冲她喊道:“你,过来。”

    沈云舒心思都在梦娘那,哪里还能听见兰姑喊她,只一味自顾自继续在门口踱步。兰姑气的翻了个白眼,走到云舒旁边,用力咳了两声。云舒被突如其来的咳嗽声吓了一跳,一回头看见兰姑连忙低头道:“姑姑。”

    兰姑看了她一眼,小声道:“跟我下楼。”

    沈云舒亦步亦趋跟着兰姑下了楼,兰姑这才发现这个昨天仿佛小叫花子一样的女子,今日好生收拾一番已然是焕然一新了,便抬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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