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杀了人,三个男人,用菜刀砍断了他们的脖子,他们一个五十多岁,还有两个三十多岁的。”沈云舒面色如常,语气平淡的仿佛再说外面的天气,没有一丝波澜。

    周嘉南看着眼前的少女,只觉得脊背发凉,他仿佛从没认识过她一般,纵使杀人如麻如东厂,也没见过这样小小年纪杀了人还如此镇定的,她真的是幼时认识的沈云舒吗?

    “云舒,你怎么,这么……”

    沈云舒轻笑一声接过话道:“怎么这么冷血吗?我应该怎样呢,提到他们就浑身发抖,语无伦次,战战兢兢吗?哥哥,你知不知道他们有多该死!”

    沈云舒看着一脸诧异的周嘉南,自嘲般说到:“哥哥,其实我跟你说的大部分都是真的。当初我确实被祖父送到王家做童养媳,又被王家发卖给了一个农户。那个农户是个老鳏夫,带着一个痴傻儿子过活,他买我便是预备过几年给他们家传宗接代。他们当然不会白养着我,我白天要去田里做工,晚上回家给他们洗衣做饭。那时候整日被困在那个小小的村子里,活着变得无趣又痛苦。他们不许我随便出入,看得很紧,生怕我偷偷逃跑,每天看着我从早到晚的干活,不给我一点喘息的机会。大概过了几个月,他们看我很安分,年纪又小,应当跑不得,才放松了对我的管制。

    老鳏夫家隔壁住着一对小夫妻,那家的男人很丑,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农妇却很漂亮,农户家的女儿一般都不起名字,老大老二那么叫着,可她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小雨,她说她最喜欢下小雨的日子。听村子里的人说小雨是被刀疤男人拿一头牛换来的。我被卖过去的时候,小雨已经怀孕了,五个月的身子,闲时她跟我说那是她第一个孩子,眉眼里都是开心。四个月以后,她生下一个女儿,当时我在田里干活,他家男人正抱着刚出生的孩子从我身边路过,我看了一眼,长得很好看。

    当天晚上,小雨披头散发敲开了我家的门,说孩子丢了,没有人愿意陪她去,最后是我陪她去的,我们在一个臭水沟里找到了一个已经浑身冰冷的女婴,就是我白天看到的,就因为是个女孩,他就被自己的父亲亲手扔进了臭水沟活活淹死。我把小雨送回家后,刚进屋就被老鳏夫和他儿子毒打了一顿,说是嫌我多管闲事。从他们那些粗鄙的言语里我才知道,原来村子里几乎所有的女婴都会被这样处理掉。你不觉得很讽刺吗?亲手杀掉村子里的女人,再从别处买来女人繁衍后代,这样的村子还妄图天公作美,收成无忧!

    后来她受了刺激,身子不好了,农户怎么可能让小雨休息,月子里就像牲口一样干活,后来她又怀孕了,可是因为身子不好,流产了,再后来,就得了下红之症,农户觉得恶心,就不愿意碰她,迷上了赌钱,后来越赌越输,越输越赌,还不起了,就拿小雨抵债,让那些欠钱的人来家里睡觉。再后来,小雨就变得疯疯癫癫了,他索性就把她卖给了隔壁村的一个老鳏夫。

    我再也没见过小雨,我只记得她疯疯癫癫的时候还记得我,跟我说一定要逃出去。我当然也想逃出去,可谈何容易,只要老鳏夫和他儿子活着,我就永远都逃不出去。

    从我十三岁开始,老鳏夫就对我动手动脚,说什么再过一年,再长大点就能生孩子了。好几次天黑了摸进我被子里,要,还让他儿子跟我一起睡觉,他虽说是个傻子,也不是完全不通人事,我不肯,他们就打我。那天晚上,老鳏夫和隔壁的赌徒喝多了,趁着酒劲扒了我的衣服,幸亏家里的牛突然丢了,我才逃过一劫。我害怕事情再次发生,就趁夜深,他俩睡熟了,拿了把刀,砍断了他们的脖子,我想着反正也活不成了,索性多杀几个恶人,我就趁隔壁赌徒醉的不省人事的时候把他也杀了。

    我当时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满身是血的逃出了村子。好在那里离杭州很近,我跑到杭州城门外,没有路引进不去,正好这时我看到一个马车,车夫似乎因为什么事正跟人理论,我就趁乱钻了进去,结果迎面就看见一个生的很好看的公子端坐在里面,我当时想死定了,他一定会把我送官,情急之下,我只能说有人要杀我,求他救救我。他只看了我一眼,并没说话。这时候,村子里抓我的人到了,眼看他们就要过来了,我特别害怕,那公子掀开帘子,跟随从小声说了句什么,没多久,村子里的人就散了。

    再后来他问我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杀人,我说为了活下去,他也没再问。让随从给了我一件干净的外衣换上,连夜送我出了杭州城,还给了我去京城的路引。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也没骗你,我倒我一路讨饭来了京城,再然后我快饿死冻死的时候,遇到了姑娘,收留了我,再后来,遇见了哥哥。我不后悔,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会杀了他们,会更早,在小雨被逼疯之前,在那个小女孩被淹死之前。”

    沈云舒话音未落,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丝绸的面料上散发着淡淡的杜若香气。

    “你为何不早跟我说?我可以帮你的。”周嘉南哑着嗓子问道。

    “我,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也不想连累你。”沈云舒的声音有些哽咽,她轻轻靠在周嘉南怀里,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说不害怕是假的,回想起拿起菜刀砍向他们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因剧烈的恐惧而浑身发抖。

    周嘉南伸出右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道:“云舒别怕,都过去了,以后哥哥在,不会再任何人你欺负你,我妹妹要干干净净的活着,这种双手沾血的事哥哥替你做。”

    沈云舒伏在他怀里嚎啕大哭,她终于有了可以依靠的人,不是独自活在这个世界上。周嘉南给她擦掉眼泪,柔声道:“云舒,不哭了,走。哥哥就带你回去。”

    周嘉南从地上扶起沈云舒,牵着她的手推门而出,门口守卫拦住他们道:“周公公,王爷下令,不准她离开这里半步。”

    周嘉南沉着脸,眼神里带着几分阴骘的看着守卫:“我现在要带她去见王爷,你们有几条命敢拦我?”

    众人闻言只能散开,周嘉南紧紧的牵着沈云舒的手快步去了朱翊珩的书房。

    周嘉南与沈云舒进门便跪下了,朱翊珩垂目看了看两人,冷声道:“谁让你把她带出来的?”

    “王爷,云舒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当初被迫杀人是为了自保,这次也是为了报恩,才被人利用。您也是云舒的恩人,她绝对不会害您,求您看在奴才这么多年为您做事的份上,放了云舒,我这就带她离开教坊司,再也不会掺和进这种事,奴才愿意用性命担保。”

    朱翊珩冷眼看着他们,阴沉道:“周嘉南,你太让本王失望了,这个丫头这么快就把你说服了?如此心狠手辣,巧言令色的人,本王更不会放过她。”

    周嘉南正欲辩驳之时,门外守卫来报:“王爷,有一位陈姑娘求见。”

    朱翊珩嘲讽道:“今天还真是热闹啊!什么人都来了,让她进来!”

    陈绮梦盛装而来,对着朱翊珩盈盈一拜,笑道:“怡王殿下,好久不见!”

    朱翊珩也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道:“久吗?陈姑娘不是一直在算计我吗?把我骗的好惨!”

    陈绮梦赔笑道:“王爷莫气,绮梦今日便是来赔罪的,这些日子多有得罪,不过我们确实没有想过伤害王爷的利益,不过是想借着王爷的力上达天听,还望王爷海涵。”

    “陈姑娘,你聪明,本王也不是傻子,这种话还是留着骗别人吧!你到底是为何而来?”

    “王爷英明,我今日来是同王爷谈合作的。”

    “合作?”朱翊珩挑了挑眉。

    “正是。”梦娘看了看屋子里只有沈云舒和周嘉南,便对朱翊珩道:“依小女子愚见,王爷的志向应当不只是做一个富贵闲人吧!生在帝王家,谁会真的对至高无上的权利不动心呢?”

    朱翊珩左臂支在桌子上,身子略微前倾,审视般盯着梦娘道:“你这几句话,本王就可以杀了你。”‘

    “杀了我有何难,留着我与我合作,我定会助王爷直上青云。”

    “就凭你?好大的口气!”

    “当然不只是我,还有我身后的教坊司。教坊司在我手里,会比现在更厉害。而我们,会对殿下很有用,在朝在野,缺一不可。”

    “既然是合作,你想要什么?”

    “我要王爷得偿所愿之后为我父亲洗冤,为陈家翻案。还有,放了云舒。”

    “本王若是不答应呢?”

    “王爷一定会答应的,因为这两件事对王爷来说轻而易举。”

    朱翊珩沉默着转了转手上的扳指,看了一眼跪在远处的沈云舒道:“这个丫头有什么特别的,值得你们一个两个的来跟本王换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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