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徐砚程第二次见许萦。

    在这家店遇见过她几次,他猜她应该很喜欢吃火锅。

    最近一次见她是上个月,也是在这家店,她一个人吃了顿火锅,没有一个人出门用餐的不自在,反而吃得认真,看得出她心情不错。

    徐砚程悄然地打量她一眼。

    许萦长得不是一眼惊艳的类型,但她骨像很美,让她的五官看起来精致漂亮,不细看不会发现,眼底有一颗很淡的浅棕色泪痣,美眸柔和,和她恬静的性子一样。

    徐砚程压下心底微微漾起的情绪,和十年前第一次见她时一样。

    这个感觉就像——

    终于在一个天晴的深夜拨开云雾站在她面前。

    窥见了期待已久的美丽群星,五光十色。

    许萦颔首和他打招呼,轻声说:“你好,许萦。”

    “徐砚程。”他起身,淡笑回。

    起先徐砚程是坐着,他站起来后,许萦目光随着他往上移,变成了仰视。

    他很高。

    和记忆中的少年不一样,身子颀长挺拔,浑身散发着成熟男人的荷尔蒙。

    这是以前她没有的概念,因为上下午到考场他都是坐着的。

    徐砚程声音听起来很舒服,声线偏低哑,沙粒感明显,许萦觉得要是他唱粤语歌,嗓音可以让他自带深情,不用那句“我鐘意你”,就已经让人沦陷。

    她不太敢去看一个人眼睛,因为害怕也被对方看着,然后会去揣摩她。

    而此刻,她对上他的眸光。

    莫名的,想探知些什么。

    他也看着她,神情淡淡,眉目落拓懒倦。

    那双深邃的眼睛太会注视人,介于温情和冷倦之间,她想到《傲慢与偏见》里的达西,不说话,只是望着你,你就以为你是他最爱的情人。

    如果再把相亲和换座考试做一样的比喻。

    相亲遇到的人里,徐砚程依旧是她开的那个绝版盲盒。

    -

    肖芊薏眼神在两人中间飘啊飘,明明当事人没有任何反应,她莫名地替他们尴尬。

    心里吐槽了句,相亲真的太太太太可恶了。

    许萦敛起思绪坐下来,肖芊薏犹豫了一下,跟着入座。

    原本是让他们碰面之后,她就溜之大吉,眼下这个氛围不忍心丢下许萦一个人。

    坐下来后,点菜的ipad传着,最后到了许萦手上,她盯着错愕了一会儿。

    接下点餐的重任。

    幸好吃的是火锅,不用顾及太多,许萦点了自己和肖芊薏都爱吃的,加入菜单前会礼貌询问徐砚程,他全都没意见。

    “今天用餐点我们新推出的香菇牛肚锅底是免费的,要不要尝试一下?”服务员微笑询问。

    许萦犹豫了,她不吃香菇,不太能受得住那个味道,但她不擅长拒绝,所以不知道如何开口是好。

    “不用了,我们有人不吃香菇。”徐砚程先开口拒绝了。

    有人替她说了没说出口的话,不自觉地看过去,在半空和他的目光相触,她忙垂下眸子,心跳快了一点。

    “啊?不吃吗?徐学长你不吃?”肖芊薏问,她是吃的。

    “我不挑食。”他回答。

    那就是——

    “你不吃?”肖芊薏转头惊讶问。

    许萦不习惯被过度关注的话题,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肖芊薏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没蹦出来。

    就……说不上的奇怪。

    同样感觉奇怪的还有许萦。

    他怎么知道她不爱吃香菇,就连她母亲都常忘记,炖汤特别爱放香菇,端上桌还要补一句:是你爱吃的。

    起先她还纠正,后来懒得说了,有些话不放心上,说再多也没有。

    而一个陌生的男人却知道她的喜好。

    她不好意思追问,不管他的答案是哪个,都难接话。

    就,当作一个巧合吧。

    下单后,服务员一走,又只剩下他们三个。

    氛围变得奇怪起来。

    肖芊薏后悔了。

    相亲局她留下来干什么,感觉自己像个电灯泡。

    她马上悄悄在手机给唐知柏发去消息,让他在十秒内拨通她电话,不然今晚他就睡家门口。

    刚准备要去手术室的唐知柏不知道老婆又在搞什么,按照她吩咐的,拨了电话。

    肖芊薏在手机震动的那一秒,内心已经在放鞭炮了,接到耳边,不等对面人出声,忙说:“老公,你说什么?你说黄豆要去医院复查啊,没问题没问题,我现在就回去。”

    挂完电话,一脸为难看向许萦。

    许萦早在肖芊薏开口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知道她在做什么。

    当逃兵了。

    她抿唇后说:“去吧,我下次给它带礼物。”

    肖芊薏口中的黄豆是她大学毕业那年领养的一条哈士奇。

    “没问题。”肖芊薏拿起包包,笑容真诚,转头对徐砚程说:“阿萦刚下飞机,没有代步工具,等会麻烦徐学长送她回家了。”

    徐砚程礼貌颔首微笑,没有立马答应下来,急着走的肖芊薏只当他是答应了,扬长而去。

    这下只剩下他们两人。

    许萦不是第一次相亲,每年回家过年总被要求去相几场,刚开始她还很抵触,后来自我安慰说就当是去吃个饭,但心里压力却一点没减小。

    因为和她相亲的男人总有无数奇怪的问题。

    问工资都已经是正常的,有一次碰到一个上来就说以后生三个孩子,两个跟他姓,一个可以跟她姓,但是名字里要带着他的姓,那顿饭的茶水她都没喝,起身走了。

    “需要帮忙调蘸料吗?”徐砚程问她。

    许萦陷入在糟糕的相亲回忆中,他出口的第一个问题满是友好,她还不太适应这个氛围。

    “我自己来就行。”她起身自己去弄。

    徐砚程就跟在她身后,礼貌的社交距离,没有任何冒犯。

    坐下来后,他也没有像以前遇到的那些奇葩相亲对象,开展连环夺命的追问,而是给她递了防脏围裙,和服务员要了头绳给她。

    他正给她倒水。

    她无意地一瞥,发现了一件事——

    他的手很好看。

    她上过一段时间的美术班,老师会请形形色色的人给他们做模特。

    画手的那天来的是个男人,许萦一面端视心里一面感叹,这双手是她见过最好看的手。

    而现在,以前的想法全部被推翻。

    徐砚程的手,比那个模特的手好看上万倍。

    五指修长,指节大而突,手指和指节的比例说不出的绝,桡骨和腕骨紧绷着,性感得过分。皮肤偏白,青色脉络蛰伏在肌肤下,当他握刀时,血液里隐藏着的野蛮力量随时可能爆发。

    禁欲又温文。

    “你很着急结婚吗?”许萦问了心底的疑惑。

    其实……她有顾虑。

    像徐砚程这样的条件,国外名牌大学毕业,家庭条件好,人长得帅气,不可能需要到相亲解决人生大事的地步,怕去医院第一天,哪个科的护士长打听到他单身,都要给他热情安排几场相亲。

    如果二十九的他连个对象都没有,很难不怀疑他有什么不方便告知的事。

    徐砚程目光在她脸上轻描淡写一会儿,雅痞轻笑说:“看对象。”

    而许萦误会了他话里的意思,了然,点点头。

    没结婚是因为在挑人选,毕竟他有这个条件去挑。

    “你呢?”他把问题抛回来。

    他给她的印象很好,但她不是拖泥带水的,很明白地回答:“暂时没想法。”

    说完看着他,不见他生气,帅气的脸上是柔和的笑容。

    他说:“能理解。”

    这个问题结束,相亲也有了结果,后来餐桌上的问题都很简单,没聊任何个人问题,就聊菜品和这些年城市变化,不热烈,一问一答有几秒的时间间隔。

    许萦觉得这才是正常相亲该吃的饭,哪有一见面就互相查对方户口的。

    临走前他们没有交换任何联系方式,饭钱肖芊薏走前结了,许萦更加能肯定她是心虚了。

    徐砚程问用不用送她,许萦拒绝了。

    两人就在电梯分别,她在一层下,徐砚程在负一层下。

    “许小姐。”他叫住她。

    许萦回身,站在电梯门外,他从大衣里抽出手,摁下开门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他在犹豫。

    “回江都还走吗?”

    这是今天他问的第一个隐私问题。

    许萦迟疑,回了他:“暂时不走了。”

    她手机来电铃声打断两人的对话,许萦说了句不好意思,接通电话往商场大门离开。

    徐砚程放下手,涩然笑了笑。

    还是没勇气问下心底那句“下次还可以约你吗”,知道她不喜欢被过问隐私和打扰。

    今天能和她吃顿饭以为是前进了一大步,但最后又退回了原地。

    电梯门合上。

    他心想,下次见她会是什么时候。

    会有下次?

    -

    刚进到家门,沈长伽立马抓着她问:“怎么样了?”

    许萦鞋子还没换,就被堵在玄关,无奈摊手:“就这样。”

    沈长伽不悦,小小推搡她怪道:“什么叫就这样!”

    看闺女的表情,一定没成。

    “相亲没相上不是正常的事吗?”许萦弯腰取下鞋子,神色平静:“倒是妈,您让我一下飞机就去相亲,我就这么愁嫁?”

    沈长伽不爱听这话:“我愁行了吧,我愁死了,全单位全街坊就我女儿二十六还单身,我怎么能不愁。”

    刚想回话,看到客厅一个小脑袋探出来,认出来是二姨的小儿子,乔震轩。

    二胎政策开放后要的孩子,两人虽是同辈,但差了二十二岁。

    二姨一家忙生意,孩子常送到他们家,在这里看到他也正常。

    乔震轩没叫她,许萦也没主动叫他。

    耳边还是沈长伽的念叨,分不出心想别的事情。

    许萦也不懂父母一天在外都在攀比什么,怎么一个个回到家就着急孩子结婚。

    她说:“您愁什么?我就算三十没结婚,也不影响您在社区广场舞领队的位置吧。”

    “许萦!”沈长伽被气到,拍了拍胸口,深呼吸一口气,“你就不能跟你妈说点好听的?”

    “我不求你马上结婚,你起码有个发展对象吧,你一个都没有,以后身边的人都成家立业了,你一个人怎么办,别看现在芊薏还和你玩,等明年后年她有孩子了,她全身心在家庭里,你孤零零的,多可怜。”

    许萦服了沈长伽的设想,怕回家第一天就和她吵起来,没接话,拖着玄关的行李箱去往房间,路过客厅看到用手机在看新闻的父亲,叫了声爸,他嗯了声说句回来了,继续专心看手机。

    追进门的沈长伽气得不行,瞧见丈夫置身事外的态度,气恼说:“你怎么不说两句。”

    许质抬了抬老花镜,“说什么?”

    沈长伽叉着腰:“你们爷俩就是来气我的。”

    冲着许萦房间故意喊:“不上心就算,又不是我孤家寡人,关心两句还摆脸色了,就你这个态度,活该……”

    “好了!”许质厉声打断。

    沈长伽平时在家里嚣张,面对严肃的丈夫心底还是有点怵。

    许质声音柔和下来,似乎刚刚那个板着脸的男人不是他。

    “她刚到家,你少说两句。”

    沈长伽好面子,被丈夫呵斥后转身进厨房,碎碎念:“孩子都是被你宠坏的,知道你就一个女儿,巴巴地疼着。”

    许萦早把爸妈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靠在门上叹了口气。

    习惯爱念叨的母亲和沉默的父亲,和很多家庭一样,父母喜欢责骂孩子,说的话隐隐刺人,张口闭口是为你好,言语间都在贬低你的存在价值。

    这也是为什么她当初不管不顾要去外面念大学的原因。

    她刚坐下,电话响起来,接到耳边:“怎么了栀子?”

    楚栀才才看到许萦微信给她的留言:“不好意思啊,我刚出手术室。”

    “你怎么突然决定回江都了?”

    “我也不知道。”

    “还回京都吗?”

    “不回了。”

    楚栀沉默几秒,尊重许萦的选择,“过年回去找你玩。”

    许萦玩笑说:“也就我们能玩一块了。”

    身边没结婚还是同龄的,就她们俩了。

    怪不得高中做了三年的同桌,原来缘分在这儿。

    “许萦你过分了啊,损人不利己的话少说,说也行,别带我下水啊。”

    听筒里传来楚栀嗔怪完的笑声,灵动悦耳,许萦被她感化到,郁闷的心情好了许多。

    “栀子,你认识徐砚程吗?”许萦想起了相亲的事情。

    一场平淡如水的相亲,许萦却觉得徐砚程给她的感觉比以往任何一个相亲对象给她的感觉都要好。

    楚栀惊讶小呼一声:“你不懂?”

    许萦揉了揉鼻子:“我应该懂?他……高中时期是风云人物?”

    “你应该懂啊。”楚栀补充回答后面的问题:“风云人物肯定是,他以全市第一录了我们一中,高中三年,大大小小的考试都是第一,怎么……不算呢?”

    许萦:“……”

    忽然想问问她高中都在干什么,为什么第一次听到关于徐砚程的伟大事迹。

    “我给忘了,你高中就顾着睡觉去了,课间就趴桌子过的。”楚栀自个儿给许萦找了理由。

    高中爱睡觉这事不赖许萦。

    世界上有些人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一天睡四个小时就好,也有些人每天需要十个小时以上的睡眠。

    许萦是后者。

    再加上高中学习任务繁重,不睡够,一个字都看不下去,所以有限的空闲时间里,她都在睡觉。

    “不说这个,你忘了高一的事情?”楚栀拿着饭卡从科室走去餐厅,和许萦闲聊。

    许萦:“什……什么事情?”

    楚栀就懂她不知道。

    “高一下册我迟到了,然后抓纪律的老师说话很难听,说我们家境好的学生就是仗着这一点资本不把校规放眼里,你从清洁区打扫刚回来,听不下去,上前反驳了老师。”

    许萦想起来这件事。

    当时她纯属是听不下去那个老师说的话。

    和沈长伽责骂她时一样,不是什么大事,说过就好,偏要借题发挥,把他们从头到尾贬得一文不值。

    “当时迟到的还有徐砚程。”

    “我家和他家一个小区,前一晚下大雨,我们小区排水系统出了问题,忙着‘抗洪’去了。”

    “那天回家程哥还和我说你很厉害,像我们俩的救世主一样出现。”

    虽然救世主最后也被一块教育了。

    那年特大暴雨,有些地方被淹了,这个许萦有印象。

    她拍了拍脑袋,她当时是用鼻孔看人的吗?

    怎么没发现楚栀旁边还有一个大活人?

    抓住要点。

    许萦问她:“邻居?”

    电话远远传来楚栀喊了句要两份辣子鸡,接着声音恢复正常:“嗯,他高中之后一直在国外,很久才见一次。”

    “怎么突然问起他?”

    许萦没说相亲的事情,“芊薏和我提了一下,我就好奇问了。”

    楚栀被带偏,“过年我回去找你们俩玩。”

    “行,你晚上不是还值班,不聊了。”许萦看了眼时间,记得楚栀有班。

    挂完电话,许萦去洗漱,打算直接一觉睡到天亮,不然二姨登门之后,家里会热闹过头。

    打算归打算。

    凌晨两点,沈长伽急急地敲她房门,说小孩发烧了,要她送去医院。

    许萦起身套了件外套,听到一阵雷鸣声,把头发胡乱一扎,打开门问:“怎么回事?”

    沈长伽着急得不行:“昨天去幼儿园接他,老师说他偷玩水,全身湿了,我见衣服也换干净的了,就没当回事。”

    一月的南方比冬天还要冷,被淋湿没及时洗个热水澡,很容易生病。

    “我爸呢?”许萦问。

    “派出所里有急事,要他拿主意,十分钟前刚走。”也是送走丈夫后,她想去看孩子有没有踢被子,结果一摸,被烫到,意识到孩子发烧了。

    许萦让沈长伽去拿孩子的证件,她顺手把自己的证件带上,背着孩子去地下停车场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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