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位上, 许萦坐在副驾驶一言不发,徐砚程趁着红绿灯间隙看了她几眼。
当车子驶出市中心,出了收费站, 许萦才转身靠在凳子上, 面对着徐砚程,双眼放空,心不在焉地问:“徐砚程,表太奶奶今年九十岁, 如果走了,也算是寿终正寝,是吧?”
徐砚程伸手摸了摸她脑袋, 眼睛盯着路况:“嗯, 是好事。”
许萦听到他的回答, 沉稳的声音让她悬着的心安定了下来, 拉开他的手, 微微浅笑:“好好开车。”
徐砚程从手刹旁的杯槽拿出水杯递给她:“喝一点。”
许萦接过来, 打开盖子,凑过鼻子嗅了嗅。
味道甜得淡淡的, 清清的,闻着人精神许多。
她呷了一口, 好奇问:“这是什么?”
“像橙汁。”
她回味了下, 又喝了一小口。
“维c泡腾片。”徐砚程说,“喝点甜的, 转换下心情。”
许萦听完, 喝了一大口,恨不得把肚子里的消极情绪全部转换掉。
徐砚程无声笑笑,旁边的女人傻乎乎的, 又可爱得紧。
从江都到乡下老家,开私家车路上最短也要花个小时,徐砚程在休息站停了一小会儿,带许萦吃了个晚餐。
许萦食欲不是很高,只吃了半碗饭,徐砚程怕她路上饿,又去便利店买了面包和牛奶。
接下去的两个小时路程,许萦在后座小睡了一觉。
本来睡了大半天的,应该不会困,可能遇上的事情过于突然,把她难得修复好的精力全部消耗完,人在摇摇晃晃的车里,便昏昏欲睡了。
等到晚上九点,车子颠簸,许萦被晃醒,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听到徐砚程讲电话的声音。
许萦睁开眼,主驾驶的徐砚程扶了扶蓝牙耳机,单手打了一圈方向盘,观察着左右的路况,压低声音说:“小惊在睡觉,爸您直接说就好,我照您的指挥开。”
然后听到徐砚程小声地和许质交谈,他给许质交代周边复杂的路况,许质在电话另一头指路。
“是第二个路口?”
“嗯,然后再拐进左边的路。”
“看到了,最亮的那处对吧,五分钟后就能到。”
认完路,徐砚程拿下蓝牙耳机放到凹槽里,从后视镜瞥见不知什么时候坐起来的许萦。
徐砚程缓声问:“吵到你了?”
许萦摇头,拿过鞋子穿好:“睡太多了吧,头有点疼。”
不睡又困,睡了之后头疼,许萦自己都无奈了。
她扶着前座的凳子靠背,身子往前倾:“就停在村头前面的广场,估计会有很多亲戚开车回来,家那边没有位置停放了。”
徐砚程侧脸看了她一眼:“嗯。你坐好,这边的路颠簸,会被撞倒。”
马上就到目的地了,许萦不觉得有什么,但徐砚程的坚持安全第一,她只能坐到位置上,老老实实地把安全带也给系好。
从车上下来,单穿一件白色毛衣的许萦打了个寒颤,接着一件大衣从身后包裹住她,隔绝了冷风。
她整个人被徐砚程带到他怀里。
“晚上村里凉,我给你拿了件羽绒服。”徐砚程板正她的身子,替她拉好拉链,整理好衣领,继续说,“今晚估计要熬夜,穿厚一点的衣服要是困找个地方小睡一会儿也不会被冻到。”
行李是徐砚程收拾的,他做起事比她心还细,她出门只记得拿手机,压根没想到夜里冷怎么办。
许萦身板消瘦,他扯了几下,她左右跟着乱晃,只好伸手拉住他的领口,稳住身子。
“徐砚程。”许萦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在的。”徐砚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手机电给你充好了,充电器放在你口袋里,有事联系我。”
许萦闷闷地嗯了声,钻进他的怀里,就想安静地抱一会儿他。
她忽然不太想去了,因为到了那,丧礼法事有要求,男女要暂时分开。
徐砚程明白许萦此刻复杂的心情,耐心哄着:“可以给我发消息。”
比起自己,许萦还比较担心徐砚程第一次面对大家族会不自在,她想了想说:“等会到了那边,你跟在爸身边。”
“好。”徐砚程带着她往家里走去。
今晚的村庄,除了表亲太奶奶家灯火通明,其余家早早睡下,只留着门前的一盏灯,给过路人照明。
在路上。
许萦简单的给徐砚程说明情况:“我们家和表家的关系比较好,我们家的人都会过来,到时候人……应该是你新年见到的两倍,甚至倍,因为表家和其他家关系也不错。”
这就是大家族,一有红喜事,全家人都会回来,不算上外宾来拜访,单是本家人吃饭都要摆上十桌。
“放心,我没事。”徐砚程知道她的担忧。
许质在岔路口等他们,看到两人来了,上前把两条白布递过去,叹声:“半小时前你太奶奶刚走,先戴上吧,到了先和小徐去给她老人家上柱香。”
许萦身子一僵,以为能见上一面来着……
“我们来得也晚,没能见上一面。”许质走在前面,“不过太奶奶的儿子女儿孙子辈们都见过她了,走前也算没有遗憾了。”
徐砚程搂着许萦的肩膀,两人跟在许质后面。
许萦不能一人静静呆着,越靠近家,她心情就越是烦闷。
她找了话题,小声和他说:“我小学的暑假几乎是在太奶奶家过的,因为我爸妈太忙了,没时间照顾我,我外公外婆也忙,只能被送到这儿。后来读书工作没什么时间回来,但是每年会来看她一次,今年没时间来,没想到……”
她和老人家感情不能说特别深,但心底对老人家有种亲人的羁绊,听到她过世的消息,心里闷得难受。
徐砚程搓了搓她的肩头:“没事的,她的一生很圆满了。”
许萦对他笑了下:“我不是特别难过,我是为太奶奶开心。”
印象中,表太奶奶是个典型的务农妇女,说话温柔,做事心细,会很多拿手的活,像编背篓和花篮,对太奶奶来说都是小菜一碟,小时候她就是在太奶奶的影响下,开始对手工木制品感兴趣,也会时常自己捣鼓,做一些好看的玩具。
他们去到门口,看到二姨一家,沈长伽也在其中。
“今晚守夜,小萦和小雨进灵堂。”沈长伽说。
乔俏雨“啊”了声,不解问:“为什么?不是表家人亲自去吗?”
而且灵堂很小,压根不够站。
“小时候她带过你们,算是看着长大的孙女,和亲亲孙女没区别。”沈长音扯过白布,给她剪裁守孝的白衣,“就守今晚,明天要下葬了。”
乔俏雨不再说话,乖巧地蹦出一个好字。
许萦和乔俏雨换好孝衣后,一行人上完香,几人去后面的院子帮忙准备明天的白事宴席,两个人留在灵堂。
她们找个角落站好,添香到烧纸钱轮不到她们,但是她们也不能走。
灵堂里,哭声一片。
乔俏雨抱手侧靠着墙,背对着许萦。
“哭了?”许萦问。
乔俏雨擦了擦泪,不爽:“哭了不行啊,哭了不是正常的吗?”
许萦:“小时候有好吃好玩的,表太奶奶因为你小总偏心给你多一些,确实该哭。”
“都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话?”乔俏雨不爽怼回去。
许萦不再说话。
乔俏雨回身,顿了一下,凑近许萦小声说:“你看,束婷在看我们。”
许萦顺着乔俏雨的视线看去。
跪在灵堂旁边的年轻女人正盯着她们看。
“嘁,都多少年了,她见我们还是这副表情。”乔俏雨小声嘀咕,“她肯定还在记恨小时候太奶奶给我多分那一包糖的事。”
束婷是太奶奶的亲孙女,小时候几个人一起在太奶奶家过暑假,大伙五六个人一块玩,当时还小,偶尔会闹矛盾,毕竟是远亲表兄妹,闹过就过了,但是有一次因为乔俏雨刚发烧生病回到家,太奶奶出于心疼多分了一包零食给乔俏雨,束婷不满哭闹说答应好她做了家务多奖励她一包的,太奶奶板着脸训了束婷一顿,说她不懂得心疼妹妹,糖又不是没有了,明天可以再买。
那一次后,束婷和乔俏雨见面就是冤家路窄,背地里不知道互相给对方添堵多少次。
许萦无语,乜了她一眼:“乔俏雨你几岁了?七岁的事情她有必要记到现在?”
乔俏雨吊儿郎当说:“可不一定哦,束婷上初中在球场上给我下马威来着。我觉得就算我活到九十九了,她肯定还恨我。”
眼下也不能干别的事,乔俏雨凑过来,整个人贴着许萦胳膊,和她分享八卦:“大那年,她喜欢的一个男生追了我,我当时可无心恋爱,我这人心不好,不恋爱但可以暧昧,就和那个男生拍拖了半个月,她忍无可忍发了信息骂我,说我不喜欢别人还吊着,是不是因为想故意针对她。”
“还圣母的说什么,不爱他但别伤害。”
乔俏雨撩了撩马尾:“拜托,那男的追的是我诶,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难道我还要顾及她的感受?”
许萦揉了揉太阳穴:“难道你不是故意针对她?”
“是啊。”乔俏雨说,“谁让那天我给她示好道歉,她直接把太奶奶给我的半包糖倒厕所了。”
“我——记——仇!”乔俏雨说完勾唇明艳笑了笑。
许萦出声提醒:“都是以前的事了,这两天你可别激她。”
乔俏雨懒懒的拖着调子:“知道了,我不至于这么没分寸。”
“对了,你也挺记恨我的吧。”乔俏雨抬了抬胳膊肘碰她,“毕竟我没少讥讽你。”
“对啊,我挺不喜欢你的,可以少说几句话吗?”许萦左边耳朵是乔俏雨的叭叭声,右边耳朵是陆续赶来的亲戚的哭声,她头都大了。
乔俏雨闲得慌,无视许萦的话,自顾自聊:“你是不是不爽你妈才闪婚的?”
许萦不回答。
乔俏雨:“我也很不爽我妈,在外人模人样,回家说我可没比你妈少,怪不得她们是姐妹。”
“不过啊,我也结婚了,不想被说就不回去,眼不见心不烦,许萦我懂你。”
“大小姐。”许萦睨她,“别又给我乱贴标签。”
“还用我贴?”乔俏雨摆手,“在我们妈的眼里,我和你就是逆女,就像在束婷的眼里,你和我是一伙的。”
说起这个,许萦就凝噎。
因为和乔俏雨是亲表姐妹,加上乔俏雨到老家没有玩伴,和她最熟,所以总跟在她旁边,束婷自然而然会认为她们是一伙的,连她一起记恨上。
那边负责给客人点香的表家伯母起身,冲许萦招手:“小萦,我去拿个东西,你来帮忙。”
许萦仿佛被解救一样,快步走过去,实在是受不了乔俏雨的呱噪。
“切,我还不乐意和你站一块呢。”乔俏雨抠着指甲,一脸不屑。
许萦跪在蒲团上,抽出根香点燃,上好后接过表家伯母的活。
在她旁边烧纸钱的表家嫂子问:“小萦和你爸妈一块来的?”
许萦:“嗯,他们在后面的院子帮忙。”
“你今年结婚了?”表家嫂子继续问。
其余在灵堂前帮忙的人看过来,许萦紧张得差点被烟灰烫到。
“年初结的。”许萦回。
“就是跟在你爸旁边那个高个帅哥吧?”一个表姐问。
稍小的表姐也站出来说:“我还说哪家亲戚的朋友,原来是我们小萦的丈夫,一表人才,小萦有福气哦。”
斯人已逝,大家心里难过,面上也轻松地聊上几句,而且太奶奶是老死,走前没有痛苦,大家心情没这么沉重,加上在灵堂的大部分是从小一块玩的同辈人,感情还算不错,问了好几个徐砚程的话题。
大表姐一双红彤彤的眼睛露出欣喜:“江都本地人好啊,还是市医院的副主任,小萦会找人。”
二表姐:“我们这一辈女孩子就小婷没结婚了,最小的小雨都结婚了。”
“小婷你要抓紧了,你太奶奶最惦记的就是你的婚事。”表嫂嫂唉声说。
一直在旁边烧纸的束婷面露愠色,烧完手上最后几张,她站起身:“我去喝口水。”
不等回答,她转身离开。
大表姐只好接过束婷的工作:“她就这样,多提一句她就不耐烦,小萦你别放心上。”
许萦只是笑笑,没多说,老实本分地忙自己的事。
-
送完深夜赶来的亲戚,表嫂嫂作为长嫂,招呼她们去休息,让另一批小辈过来守,明天还有亲戚们的朋友过来,不能熬坏了身子。
许萦从蒲团上站起来,双腿发麻,扶着墙缓了半天,正想拿出手机问徐砚程在哪,她过去找他。
外面天井空地传来一道喊声:“小雨和小婷打起来了,谁去拉一下啊!”
许萦把拿出来到一半的手机塞回口袋,快步跑到天井里。
-
空地上,乔俏雨盛气凌人地扯着束婷的头发:“谁敢拉架!我把他一块打了!”
束婷护着头皮,本就哭得红红的眼睛里挂满了泪水,不甘示弱说:“乔俏雨你有病吗!你快放手啊!”
“放你狗屁!”乔俏雨拽着她头发,强迫束婷跟着她动作摇摆,“我以前是懒得和你计较,今天是你嘴贱逼我动手,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束婷疼地惨叫几声。
占上风的乔俏雨实在凶,别说女性长辈,就连站在旁边的男丁也没有人敢上前,真的怕上去会让乔俏雨闹得更厉害。
许萦也被吓到了,印象中乔俏雨嘴巴欠是欠,但从不动手打人,用乔俏雨自命不凡的思考逻辑来说就是:我一个有钱有颜的小开女儿为什么要学别人打架扯头花,多不雅观啊,嘴人多爽啊。
围观的人逐渐变得,许萦想着先把乔俏雨安抚好,其他另外在说。
她准备上前,一个人越过她,直接上去扯开乔俏雨。
一个耳光扇在乔俏雨脸上,声音脆响,在场所有人都吓得噤了声。
“乔俏雨你发疯也不看是什么场合?是不是把你惯没边了?”沈长音指着乔俏雨怒吼,扬起手要继续打。
束婷跌坐在地上,抱着身子放声大哭。
许萦看到打磨平滑的水泥地上一滴一滴艳红落下,她跑上前把乔俏雨拉到身后,“二姨,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接着她赶忙扯出纸巾给乔俏雨止血。
全家人聚在院子里,沈长音拉不下面子,狠声说:“今天是你太奶奶的白事,你在这里闹事,我是没教你礼数吗?你太奶奶对你这么好,你就这样和你表姐相处的?”
乔俏雨推开许萦的手,把鼻血胡乱一擦:“打人还要念老人家恩情?我打的就是她,太奶奶我敬重是一回事,她嘴贱被我打是一回事。”
“乔俏雨你闭嘴!”沈长音阔步走来,要把乔俏雨拉到没有人的地方,不让她继续丢脸。
许萦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沈长音教训孩子和沈长伽一样,说不定到最后会动手,她没多想把乔俏雨护到身后,解释说:“二姨,事情还没搞清楚,不能只骂小雨。”
束婷为自己叫冤:“你从小就看不爽我,太奶奶一走,你就故意针对我。”
“你再说!”乔俏雨要上前,许萦回身搂过她腰身,“乔俏雨,先等会!”
“你也不小了,怎么还跟孩子一样闹腾?”沈长音拽着乔俏雨胳膊,“你跟我进房间。”
“我不去!”乔俏雨搂着许萦,连带着许萦都要被拖走。
“你们怎么总觉得是我的错啊,就因为我平日里比她骄纵吗?”乔俏雨用力甩开沈长音,指着束婷放话,“你少背后编排我老公,他是胖是瘦是好是坏只有我有资格说,你再到我面前犯贱我撕烂你的嘴,你还蹬鼻子上脸,你和那些男人的烂事我全给你捅出去。”
不远处的聂津拨开人群,慌忙跑过来,徐砚程跟在后面。
聂津见到乔俏雨脸上和前面衣襟全是血,五官都拧到了一起,还是先冷静地把场面缓和了。
“妈好了,我来吧。”聂津说。
沈长音想驳斥回去,对上聂津冷冷的眼神,心里明白虽然对方是自己的女婿,但也是聂家的二少爷,她不敢再多说什么。
许萦见聂津过来,正松手把人交出去,没人拉着的乔俏雨上前踹了一脚束婷。
沈长音怒了:“乔俏雨你是疯了吗?”
沈长音怕被亲戚说不会教女儿,要再给乔俏雨一巴掌,许萦挡了过去,眼看一巴掌就要打在许萦身上,刚赶到的徐砚程握住了沈长音的手腕,微微用力拉开了距离,把许萦护到自己怀里。
“没事吧?”徐砚程蹙眉问。
许萦呆了下,摇头。
聂津见了这一幕,厉声说:“够了,到此为止。”
二话不说,聂津搂着乔俏雨走远。
沈长音有气不敢撒,觉得乔俏雨故意和她对着干的,故意找个能在权势上压她一头的丈夫,就是打定主意看在聂家面子上自己不敢拿她怎么样。
徐砚程拉着许萦走出人群,紧张地看着她:“你没伤到吧?”
徐砚程神情冷得可怕,许萦惊了一下,摇头说:“我身上的血全是小雨的,我没事。”
唯一可能挨的一巴掌也被徐砚程挡下来了。
闹剧收场,束婷委屈痛哭,被人搀扶回屋子里。
在家门外不远处一辆用来务农的皮卡车旁,乔俏雨坐在凳子上。
许萦听到乔俏雨委屈控诉的哭声。
她和束婷吵架没哭,被沈长音扇了一巴掌也没哭,面对聂津却哭得像个孩子。
“束婷故意来招惹我的,说不过我就骂你,她骂你我才动手的!”乔俏雨哭着说,“你是比我大五岁,可你又不是老头子,她说你是半条腿进棺材了,她才进棺材!她还笑你肥头大耳,说我是冲你钱嫁给你的,你微胖是因为你前几年生病吃药导致的啊,去年才刚好,身体也在恢复。她什么都不懂,就说你坏话!”
聂津给她擦鼻子,没想到是因为他才动的手,语气轻了许多:“你不满也不能直接动手。”
乔俏雨:“所以你也觉得我是错的?”
聂津去找水给她清洗,一面说:“我是说,下一次找个更好的场合给她教训。”
“我不要,我就是要当场报复回去!”乔俏雨哭完摸了摸鼻子,“津哥,我的鼻血怎么越来越多了啊……”
“祖宗你别动了,我看看。”聂津低下身子。
“好疼,别碰!”乔俏雨哭得稀里哗啦。
许萦望着远处,无奈扶额:“乔俏雨就是有这种本事,一件事本来她没错,她可以搞成所有人都觉得是她的错。”
和束婷大学的恩怨也是。
徐砚程搂着许萦:“走吧,去看看。”
许萦心想这不是有个医生嘛,正要拉徐砚程上去,沈长伽叫住她。
“小萦,你过来。”
许萦看了看,推着徐砚程过去:“你去给小雨看看,她这个人比较怵老师和医生,你让她消停一下。”
徐砚程听完她的说辞,哑声笑笑,说了好。
他转身往皮卡车那边走去。
等人走,许萦去到沈长伽跟前:“怎么了?”
沈长伽看了眼不远处躲着聂津清洗鼻血的乔俏雨,语重心长说:“等下你当着大家的面,给小婷道个歉吧。”
许萦惊讶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语气:“我?给束婷道歉?凭什么?”
“刚才你不分青红皂白就站在小雨这边,这不是给大家看到你们两姐妹联手欺负她?你让表家的人怎么想。”沈长伽拿出循循善诱的语气,“而且小雨这人心气傲,肯定不会去道歉,你就出个面,两家人的关系也不会太难堪。”
“现在是您不分青红皂白给我定罪吧。”许萦冷下脸,“我没觉得小雨做错了,她是骄横了些,但不会无缘无故打人,束婷肯定招惹了小雨。您别在中间做什么好人,束婷要是要交代就当面和小雨理论。”
“她不懂事,你做姐姐的也不懂事?”沈长伽问,“这件事妈理解你,只是不想闹大,你出个面就能平息,不是很好吗?”
许萦:“好了妈,您总是这样,我作为一个有自我思想的成年人,难道不值得您用商量的语气说话?一定要用吩咐的语气?”
“小萦,你怎么会这样想妈妈,我这段时间也为你改变了很多吧?”沈长伽不懂自己女儿到底还要她怎么样。
许萦苦涩笑笑:“我懂,除非一切倒退回到二十七年前,我出生的那一刻,您换一个方式来对待我,不然这些年心底留下的伤口无法消弭。”
“就这样吧,我们没必要去深究能做感情多好的母女,您继续对我好,我也继续孝顺您,我们还是母女。”
沈长伽垂下手,落寞铺满心房。
许萦的这番话,她听懂了。
她们还是母女,但也只是母女。
她的女儿不会再以真心去对待她,或许她以后和外人无二,女儿会客客气气地对她,不再谈论更深的感情。
“这件事您不要插手,涉及到聂家,二姨都不敢轻举妄动,您再别在一旁乱出主意。”许萦怕沈长伽胡来,把问题往严重上说。
沈长伽看着许萦走远的背影,忽然才意识到一件事。
她是真的彻底失去了自己女儿。
-
许萦转过身,长舒了一口气,似乎放下了心中的包袱,轻松许多。
这是她能找到平衡自己和母亲关系最好的办法,没办法和母亲再交心,只能浅言于表面。
对于过去自己受到的言语冷暴力和打压,她无法和解,更无法原谅,她也没资格替曾经糟糕的许萦去原谅。
想通后,许萦深呼一口气,踩着坪地细碎的灯光走向徐砚程。
“姐夫,好了没?”乔俏雨仰头问。
徐砚程把小型手电筒关掉,放到车的铁盒里,“回江都后去医院挂耳鼻喉门诊看一下,现在血是止住了,但还是要上心的,不然留下后遗症,往后鼻子会变得脆弱,容易流鼻血。”
乔俏雨愣神:“这么……严重的吗?”
“知道严重还一直挑衅你妈。”许萦上前,拉开徐砚程,捧着乔俏雨的脸左右看看,出了衣服和脖子有血迹,脸干净得漂亮。
乔俏雨挣脱许萦的手:“姨妈和你说了什么?”
许萦:“让我替你给束婷道歉。”
乔俏雨怒了:“凭什么啊,姨妈是搅屎棍吧!应该是束婷来给我道歉!”
许萦算服了,乔俏雨的嘴巴就是厉害,嘴人连长辈一块说,丝毫不给面子。
“行了,葬礼明天就结束了,人你打了也骂了,下次她再惹你,你再打回去也不迟。”许萦抽出纸巾给她擦脖子上残留的血迹。
乔俏雨狡黠笑笑:“怎么叫你去道歉啊?”
许萦白她一眼:“还不是你害的,以后别总搞一些让人误会的动作,我和你可不是一边的。”
“嘿嘿。”乔俏雨笑得特别贱,“本来就是一边的,太奶奶后来多分我的糖,你敢说你没吃。”
许萦懒得和得意洋洋的乔俏雨理论,对聂津说:“你带她回车上休息吧,明天出葬我们出面就好,其他的场合就不去了。”
闹成这样,也不适合再进去,毕竟作为太奶奶亲孙女的束婷一定会出现,这又是别人家,作为外人不要到跟前讨没趣。
“我要再去给太奶奶烧柱香。”乔俏雨理直气壮,“她以前老疼我了,我是不喜欢束婷,但我喜欢太奶奶。”
乔俏雨坚持要去,聂津拿她没办法,只好寸步不离地跟着。
人走完,徐砚程见许萦往外走去,他跟上问:“不回去了?”
许萦摇头,搂着他胳膊说:“回车上休息。”
“还说不是一边的。”徐砚程觉得好笑,“她回去继续闹,你直接不出面。”
“徐医生,你可别冤枉我。”许萦松开他的手,插到口袋里,“我守了灵,你帮了忙,作为远房外戚,我们礼数也尽全了。”
再主动,让太奶奶的亲亲孙女孙子怎么想?
“开玩笑,当真了?”徐砚程搂着她肩膀,和她走去村头的广场。
冷风轻吹,许萦手脚开始发冷,她躲在徐砚程的怀里,对他说:“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不当真。”
“你问。”
“徐砚程,你……讨厌我这样的家庭吗?”
许萦焦心看他。
徐砚程垂眸,温柔地注视着她:“你怎么会这样想?”
许萦自卑地垂下头:“在我看来,我的家庭琐事很多,亲戚关系很乱,而你出身高知家庭,家里人很好,关系简单,没有一地鸡皮蒜毛。”
她承认,自己因为家庭的原因总觉得矮徐砚程一头。
“你的家庭不能代表你整个人。”徐砚程轻声细语,“你就是你,我首先看到的是许萦,而不是用你的家庭去对你下定义,这不公平。”
许萦的原生家庭确实不够完美,但她有努力去改变,去变好,如果他再用家庭去判断她,和她家里的那些亲戚有什么区别?
听完,许萦浅笑。
徐砚程还是徐砚程,是那个能用真诚打动她的徐砚程。
她想到了他们在京都等出租车时。
他说他是和二十六岁的许萦结婚,并不是和二十六岁功成名就的许萦结婚。
他说她的价值不该用收入去判断,他相信她会用一技之长去创造自己的价值。
在他眼里,许萦不够好,相同的,徐砚程也不是完美的。
从始至终,徐砚程看到的就是许萦这个人。
她没有办法不臣服于他给的温柔。
也没有办法,不爱他。
整颗心恨不得全给他。
许萦停下脚步,扎到他怀里,靠着他胸膛,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说道:“我刚和我妈说开了,我没有难过,我反而很开心,不想强迫自己做她理想中的女儿了,我也不去强求她做我理想中的母亲了。”
彼此放过。
徐砚程没想到她会和沈长伽摊牌,怔了片刻,揉了揉她脑袋:“你做得很好。”
“你不说我吗?”许萦仰头。
徐砚程手抚过她的卧蚕,摩挲过那颗浅浅的痣:“我和你结婚不是来对你说教的。”
“那是来干嘛?”许萦傻乎乎地问。
她看着眼前男人帅气的脸,被他唇角噙着的雅笑蛊惑了心。
徐砚程凑近她:“是来爱你的。”
乡间风寒,路上萧索荒凉。
风景不衬。
但,他的这句话,她记了一辈子。
(。手机版阅读网址: